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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山河懷璧在線閱讀 - 第144頁

第144頁

    平懷瑱沉沉一笑,全當(dāng)聽了個趣話:“六弟何時學(xué)會‘賊喊捉賊’了?”

    宏宣帝將眼睜開,偏過頭去,隔數(shù)人身影望著伏跪地面之人,曾承歡膝下之子正極慢地直起身來,唇邊帶著與所言之話絕然不符的一絲輕狂笑容,今與過往之貌已截然不同。

    “是你?!焙晷勐暺饺缢?/br>
    “是兒臣,”平懷顥直挺挺地跪著,面不改色,“父皇看清了,是兒臣來給您護(hù)駕的。”

    宏宣帝未怒:“朕早該想到了?!?/br>
    “父皇是早想到了,”平懷顥不同他那般話只說一半,事到如今腦中作何想口里便作何說,句句憑心,毫不避諱地糾正他話里錯處,“父皇若不疑膝下之子便罷,若疑,便只該疑兒臣一個?!?/br>
    宏宣帝失笑出聲:“緣何?”

    “緣這宮中皇子,唯兒臣可擔(dān)帝位。”

    “那你便與朕說說,太子哪處不如你?!?/br>
    平懷顥聞言一瞬眸露嫉恨,借此問不再當(dāng)真好生作答,順勢拋出意圖,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起來,開口顛倒是非:“父皇該不會以為眼前這些都是宮里的人罷?太子私下傭兵,將父皇囚困養(yǎng)心殿,以代朝政,謀權(quán)篡位,豈如兒臣之忠?只此一罪,太子便不堪當(dāng)太子了?!?/br>
    “老六是連罪狀都替太子備下了。”宏宣帝擺首,撐身欲起。平懷瑱近前扶他靠坐床欄,心中實(shí)非全然坦蕩,皆因殿中護(hù)衛(wèi)身份他確未如實(shí)相告,傭兵一罪不算冤枉。

    平懷顥見太子不置反駁,又覺今夜行事盡在掌握,不免更為大膽,狂妄諫道:“請父皇即刻擬旨,罷太子之位,將舉宮賊人收押天牢,以清帝畔。”

    “罷太子之位,”宏宣帝微一抬首,仍不見情緒有恙,沉穩(wěn)道,“可朕不年輕了……罷了他,誰來坐這位子?”

    “自有兒臣,”平懷顥怒從心起,自能聽出宏宣帝話里諷刺,是至此都不愿傳位于他,多年不甘傾涌上頭,冷笑道,“兒臣能壓得住這宮里反賊,便有本事能壓住天下?!?/br>
    宏宣帝不再接話,沉吟片刻間倒令平懷瑱尋到了間隙,于此處適時反問道:“六弟壓得住這宮里的,可還能壓得住宮外的?”

    話音未盡已聽平懷顥恣意笑了起來,目里戲謔地將視線從宏宣帝蒼老面上轉(zhuǎn)向他,揶揄道:“太子是寄希望于平王還是元家?可惜螳螂捕蟬,黃雀在后,我豈會放兵馬盡入皇城?所謂里應(yīng)外合,弟弟早料兄長有此安排,禮尚往來,自也留人相和?!?/br>
    平懷瑱聞言并不意外,此一環(huán)尚在他與李清玨所謀之中,倘無異數(shù),平懷顥所謂之人當(dāng)不足以抗衡平王,便再探道:“你手中可用數(shù)幾,與我不該是心知肚明么?”

    “怕是太子低估了?!逼綉杨棌娜菀粦?yīng),面上鎮(zhèn)定不似偽裝,忽令平懷瑱戒備心起,隱有不妙之感。

    而此番對話除他之外,更教一人警鐘大作。容夕思及須臾前李清玨予他之言,覺環(huán)環(huán)之下仿有缺漏。

    正想著,驟有人聲于殿外高呼,來報者因叛軍擋了殿門而不得入,只可伏跪階外心急如焚地?fù)P嗓傳道:“稟太子!平王之人急報,城外忽增叛軍,不知來處!”

    平懷瑱眸底浮過一絲異動,殿中那人愉悅之笑未止,自地站起了身來,陰仄仄朝這室里拋出驚魂數(shù)字。

    “不知太子可還記得一人,其名乃……”平懷顥一字輕巧一頓,“周、君、玉?!?/br>
    第八十六章

    名如驚雷震堂,便是宏宣帝也在頃刻間凝了眼,未料朝中辭世故臣,今又生于他人口中。雖平懷顥未明言,但那話中耐人尋味之意,確是暗指周君玉未死。

    平懷瑱恍生一悟,險忘了周君玉入刑部之前本是武陽侯營中人,行事內(nèi)斂不露鋒芒,亦有功夫在身,乃cao兵之將。

    護(hù)儲,奪嫡,兩道皆漫漫長長,曲曲折折。太子多年備預(yù)不虞,又怎料六皇子不懂得伏行千里,恰如對弈行棋,一步之差可翻勝負(fù)。

    原本的周君玉若僅僅只是局身營中,便似蚍蜉難以撼樹,可如今平懷顥將計就計,以他“身死”瞞天過海,于太子視線之外布下一枝教人始料不及的暗線,難說不可扭轉(zhuǎn)局勢,化弱為強(qiáng)。

    平懷顥扶頜輕笑,自如往后退罷兩步,驟有寒光穿簾掃過,珠簾揮斷,顆顆珠飾淅瀝如雨墜地,映照著室內(nèi)燈火滾落四下。簾外伏伺叛軍橫刀闖入,霎時又起兵刃破風(fēng)聲,榻前護(hù)衛(wèi)亦揚(yáng)劍列陣,不退反進(jìn),迎刀迫去一尺。

    宏宣帝面容平靜,生皺手掌卻已覆被顫抖起來,合眸壓下一席盛怒,如歷經(jīng)萬年之久才沉沉斥出一句“老六”,虛態(tài)掩不住聲里渾厚如銅鐘之勢。

    平懷顥神情些微有變,旋即復(fù)又含笑,頷首應(yīng)聲“父皇”,一應(yīng)一答,閉了眼倒似真能瞧不見這刀光劍影。

    “你現(xiàn)下收手,朕尚可念及父子之情,從輕發(fā)落。多念念魏氏替你誕下的嫡長子,莫教朕收了皇恩……”

    “皇恩?”平懷顥忍不得打斷他的話,忽地呲目相對,隔刀劍憤恨望向龍榻,只覺萬般可笑,“父皇何曾給過幾分皇恩?亦或父皇所謂皇恩,便是將太子所余施舍給兒臣、給諸家皇子?”

    “朕素來一視同仁!”宏宣帝提了聲,氣極低咳,又勉力壓了下來,“朕,為人父,對兒女一般愛憐;為人君,對太子與皇子卻不可等同。國不容二君,朕要教太子擔(dān)得住天子之責(zé),也要教旁的皇子堪當(dāng)一世英臣良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