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花落盡
仙舟在海上行駛了數(shù)個時辰,穿過重重迷霧,滿船人歡呼,“蓬萊到了?!?/br> 行舟速度漸緩,島上幾座山峰佇立,云霧繚繞,在夕陽映襯下閃閃發(fā)光。 蓬萊四周環(huán)海,島上有五座山峰,據(jù)東南西北中方位分別命名為朝陽、千焚、凌云、水月和太辰。朝陽峰以玄和為首,擅木系法術(shù)。南峰喚千焚峰,現(xiàn)任蓬萊掌門玄同為主,精于控火。凌云峰為最高峰,奇險詭譎,四周布滿結(jié)界,道行高深之人方自由進出結(jié)界。從玄塵離開蓬萊后,蓬萊上下唯有風(fēng)玨一人任意出入凌云峰,他也成為凌云峰唯一主人。自上一任神女含光故去,北方山峰水月峰唯其弟子清影一人。而前任蓬萊掌門玄一仙逝后,太辰峰以風(fēng)岫為首,帶領(lǐng)眾多弟子。 新入門的眾弟子由掌門分配到除了凌云峰的四峰修行,四峰諸人誰能通過凌云峰結(jié)界,便可自主選擇是否入凌云峰。其中,林清瑤成為唯一被分到朝陽峰的弟子,心中頗覺意外。抱著遠離風(fēng)岫的決心,小白如愿入了千焚峰,正式名風(fēng)白。 一行人興致勃勃隨著師兄師姐游覽島上景致,歡聲笑語未歇,憧憬著未來。 水月峰上,神女清影一襲淺藍輕紗裙,長裙搖曳拖地,臂間青白紗帔搖曳,面容姣好,似一尊唯美冰雕,清冷得不食人間煙火。她開口,聲音也清冷似冰珠:“清瑤師妹,扶搖琴本屬水月峰之物,還請交出來,物歸原主?!?/br> 所有人目光注視中,碧衣小姑娘瑟瑟退后兩步,埋到人群中,輕聲道:“抱歉。扶搖琴乃祖父所贈,不可轉(zhuǎn)讓?!?/br> 神女聞言,一步步逼近人群中的小姑娘:“哦,這樣說來,朝陽峰非要獨占扶搖琴?” “清影師姐也說了,扶搖琴本屬神女之物,師姐卻也并非神女。若要公平,不如容我們先回去請教師父,由師父做主?!憋L(fēng)竹淺笑著站出來,青衫似修竹,攔在二人之間。 與千焚峰和太辰峰相比,朝陽峰極為冷情。除了清瑤外,玄和只有兩名弟子,大師兄風(fēng)竹與師姐清歡。此刻,清瑤心中一松,果然有人護著,就是不一樣。 “你以為搬出你們師父,我便怕了嗎?”她說完,一躍而起越過風(fēng)竹頭頂,一掌襲向人群中的清瑤。 眾人猝不及防,紛紛避開。迅猛掌鋒迎面而來,碧衣女子避無可避,后退數(shù)丈,直至山頂懸崖。 “師姐/師妹,住手……” 無視同門告誡,清影面無表情,冷冷道:“小丫頭,識相的話,趕緊交出扶搖琴?!?/br> 崖下碧海波濤洶涌,清瑤望了一眼,靜靜迎著對方無波無瀾的眼眸,壯著膽子威脅道:“殺了我,你什么也得不到?!?/br> “誰說我要殺了你?”清影冷笑,拎著她碧色領(lǐng)口丟到地上,“就這點本事,憑什么擁有上古神器?扶搖琴關(guān)乎六界安定,二十年那場大戰(zhàn),在場的不少都還記得吧,難道你們真的放心將如此重要的東西交到一個黃毛丫頭手中?” 風(fēng)岫與小白同時攔到清影面前,風(fēng)岫冷冷睥了一眼,風(fēng)白忙退了下去。清瑤踉蹌著爬起來,目不轉(zhuǎn)睛盯著清影:“你要如何?” 對方拂袖轉(zhuǎn)身,一臉無所謂道:“不如來場比試,誰勝出,扶搖琴便歸誰?!?/br> 清歡跳出來質(zhì)問道:“這不公平,小師妹今日才入師門,師姐難道想被人說以大欺?。俊?/br> “敵人可不會放過新入門的弟子?;蛘?,你入門早,你替她比試?”將對方氣得臉面漲紅,她看也不看,徑直走向一身狼狽的碧衣女子,居高臨下道,“不如這樣,給你一年時間。一年過后,我只用一成功力,若你能勝我,扶搖琴便歸你?!?/br> 一時間,眾人面色幾變。 清瑤心中糾結(jié),清影作為神女含光唯一傳人,自天資不凡,實力在這一代中實屬拔尖。她雖自小得爺爺指點,現(xiàn)在卻連對方衣角都摸不到。一年之后呢,和現(xiàn)在會有什么區(qū)別?與只余一成功力的清影對決,若勝了,也勝之不武;若輸了,卻更加丟人。 她想了許久,一字一頓道:“我不同意?!?/br> 清影似不覺意外:“哦?” 清瑤咬唇,良久不言。風(fēng)玨想了想,上前道:“清影師姐可保留全力,一年之內(nèi),師妹與你誰先破凌云峰結(jié)界,便算誰勝。這樣可好?” 人群之中不知誰嚷嚷:“若都沒有破除凌云峰結(jié)界呢?” “若都沒有,便按照清影師姐剛剛的提議比試?!?nbsp;清瑤閉了閉眼,握緊拳頭,不會都不入的,至少她一定會入。 事情就這樣定下,眾人看完熱鬧,游玩興致已經(jīng)耗盡。帶著滿身疲累,對未知生活的忐忑,還有對這場比試結(jié)局的好奇,各自散去,成群結(jié)隊地回到住處。 人群之中,風(fēng)玨獨屬凌云峰,一朝西峰方向行去。幽冷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帶著些莫名孤寂。 就這樣一人回凌云峰嗎,為何覺得如此寂寥,林清瑤望著那長長影子,忍不住喊了一聲,“風(fēng)玨師兄?!?/br> 這一喊將自己也嚇一跳。 溫柔月色下,風(fēng)玨含笑望著剛?cè)腴T的師妹。 林清瑤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卻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師兄,爺爺讓我將這樂譜贈與師兄?!?/br> 風(fēng)玨接過那卷名為《子夜歌》的樂譜,有禮又疏離道:“嗯,多謝師妹?!?/br> 都不問為什么嗎,少女心里隱隱有些的失落,這人待所有人看似溫和有禮,卻又淡漠疏遠,為何眉宇間總有化不開的哀愁,明明如此風(fēng)光霽月的公子啊。 風(fēng)玨云淡風(fēng)輕地離去,林清瑤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幾個原以為可以看到風(fēng)月熱鬧的閑人失了興致,繼續(xù)探尋島中新奇物事。 時光靜靜流淌,樹蔭斑駁的葉子也搖搖晃晃。 三日里,玄和總有兩日宿醉不醒,剩下半日望著東方大海喝酒,半日指點弟子們修行。小徒弟第一日上島時,他淡淡交待了幾句風(fēng)竹與清歡,要照顧好小師妹。 許是對教導(dǎo)有什么誤解,風(fēng)竹忙于烹茶釀酒,清歡忙于聽八卦看話本,各自對對方的喜好嗤之以鼻,強行想拉她入伙…… “掌門師叔說,每峰出一人,一起組成五人小隊,調(diào)查碧海幻境一事。聽聞但凡過往行人,無論仙神人鬼,但凡進了碧海之底,便再也沒出來?!憋L(fēng)竹熟練地將蒙汗藥倒入酒壇,搖了搖酒壇子,一臉淡然又無比熟練地放回桌上。 此人相貌堂堂,生得人模狗樣,底子里盡是黑的,清瑤想起師姐清歡的評價,暗嘆了一句精準(zhǔn),亦一臉淡然地詢問:“師兄與我說這些做什么?” “你說你,每隔幾日便去凌云峰結(jié)界闖一番,你自己受傷也就罷了,害得我和那缺心眼的傻歡兒還得去背你回來。雖然風(fēng)玨生得與我難較高下,你也的確有與清影有比試約定,但也沒必要去得這樣頻繁。”風(fēng)竹嘆道,頗有些怒其不爭,無奈搖了搖頭,“你知道千焚峰與太辰峰現(xiàn)在都在傳些什么,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這么明顯的嗎?”清瑤心中一慌。 “女追男,隔層紗。于我們男子而言,你的表現(xiàn)足夠明顯了,不,是十分明顯了,明顯到連清歡那榆木腦袋都看出來了?!憋L(fēng)竹抿了口茶,撇了撇嘴。 長著榆木腦袋的清歡身著緋色紗衣,倚在巖石上,正把玩著一枝桃花,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的少女,聞言卻如老母親般嘆了口氣:“我原沒看出來的,今兒個有兩千焚峰的小師弟偷偷問我,我逼問了幾句。他們說,清瑤師妹瘋了,不顧身體強闖凌云峰結(jié)界,不是因為對清影的恨,便是因為對風(fēng)玨的愛。小師妹,你不知道,在你來之前,所有人都覺得寡居在水月峰的清影與孀居在凌云峰的風(fēng)玨可以湊成一對,兩尊冰塊,在一起過冬,也不怕夏天了。你來了之后,話本子更加精彩紛呈,三角戀的愛恨情仇啊……” “師姐,寡居和孀居不是這樣用的……”清瑤小心提醒,默默咽下想說的話,人家寡居孀居,你們呢…… “不必拘泥這些細節(jié)?!本p衣姑娘大方揮揮手,說得語重心長,“小師妹啊,在咱們朝陽峰丟人沒什么打緊的,不過呢,出了門咱們還是得把臉面拾起來的?!?/br> “師姐說的是?!?nbsp;清瑤點了點頭,開始用心聽著。 “一年之內(nèi),破凌云峰結(jié)界于你而言實在太過艱難,打贏只用一成功力的清影也是不可能的,不過,咱們可以另辟蹊徑啊。” 清瑤一副受教了的樣子,趕緊凝神細聽,恨不得掏出小本本記上一筆。 嗯,雖然天賦不行,態(tài)度總是要的。 清歡頗為受用,咳了咳道:“比如說,把人家冰塊夫婦拆散,順便招個上門女婿,組個雙玉夫妻……” “風(fēng)玨與清影也要去碧海呢,咱們朝陽峰的臉面,可全托付于你一身了?!?nbsp;清歡越說越覺得能成事兒,兩眼亮晶晶地盯著小師妹,義正言辭道, “喜歡一個人,無需卑微,更無需覺得卑微。世上傾慕都是美好的,本不是丟人的事。旁人的說法,你不必介意,只需做自己想做的,日后不后悔便成?!?/br> 師姐在這方面總是……獨具天賦啊,清瑤誠心求教:“可是,若該做的都做了,那人還是那人,如何不后悔?” “咳咳,盡力了,便不言悔?!鼻鍤g清了清嗓子,一臉慨然,將玄和平日里的腔調(diào)學(xué)了個十成十。 一直獨自品茗的風(fēng)玨忍不住笑出聲:“傻歡兒,你若不學(xué)著師父的語氣,我便敬你是條好漢,咱們可以升堂結(jié)拜了。” 清歡不屑輕哼,誰稀罕結(jié)拜。 盡力了,便不會悔么? 可是,蓬萊上下都知道了呢。 只要想到這一點,她便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安地來回走動:“怎么辦啊,全島都知道了,好丟人,明日可不可以不出門,可不可以裝病啊……” 清歡一臉恨鐵不成鋼,風(fēng)竹無不遺憾地道: “裝病?咱們朝陽峰決議派你前去碧海,師父知道了,總得指點指點的。師父一指點,總喜歡請來很多人觀摩切磋,諸如風(fēng)玨、風(fēng)岫,風(fēng)白……” 她一頭栽到花枝中,哀嘆道:“慘了,哪里還有臉見人……” 風(fēng)玨收起茶盞,了然笑了笑:“每次清歡一哭鼻子,師父就沒有法子了?!?/br> “謝謝師兄?!?/br> “我可什么都沒說。” “是,您什么都沒有說,我都明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