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6章 春和景明 心意悠然(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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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得一眾彩衣艷艷就要到了近前,蔚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轉(zhuǎn)了個身,面朝水塘站著,仰頭望天,假扮陶俑,對身后一眾喧嘩只當(dāng)不聞不見。 彩衣身影漸次近了,說笑聲也愈發(fā)響亮,隱約就聽得有人高聲議論,“所以說這越女低賤,那所謂的將門女子可是連個乞丐都配不上呢……還比不了這宮里的一個下等婢女……” “這你就不知了!所謂‘上不正,下參差’,越女德行虧損那是自上有之!你沒見那被降為庶民的,無名無分的倒先殷勤著做起了鋪床暖榻的差事,這不是自甘卑賤又是甚么……” “我倒是聽說,這個越女原是許配了人家的,按照民間說法——婚禮也是行了的,洞房也是入了的,而今卻跑來帝都勾引良家君子,可也真是厚顏無恥啊……” “就是就是!要不怎么說這越風(fēng)靡靡,越地多野合之事……” 一眾宮娥,擁著二三位東宮妃嬪,你一唱我一和地,愈議愈是難堪,愈說愈是卑劣,及至類似“東越國風(fēng)糜爛”、“越民卑賤無德”這樣的辭令也都毫無忌憚地張口即出。且聲音極度喧嘩,分明就是有意說給蔚璃聽的。 蔚璃起初還自我勸慰——莫與俗人一般見識!可是聽到后來也是愈聽愈奇,委實(shí)忍無可忍!陶俑是扮不成了,轉(zhuǎn)回身來,大步向前,攔在廊道中央,負(fù)手臨風(fēng),等著齊承徽一行終于涌到了跟前,她長眉微挑,鳳目含威,嘴角吟笑,幽幽掃看著眾人。 齊葭領(lǐng)人停了腳步,對著攔住去路的蔚璃微微一笑,這笑意里透著涼薄與怨毒。此生勁敵果然是這東越女子!曾經(jīng)以為她入冷宮為囚再不可能翻身!可如今她卻從宮里到宮外地霸占著太子,憑是誰人也爭她不過!此樣禍害,當(dāng)真可惱可殺! 齊葭笑意漸漸陰冷,倒也無須她自己開口,就有奴婢奮勇向前替她發(fā)威。那個喚作紅兒的首當(dāng)其沖,指著蔚璃斥問,“這是誰家的宮婢!見了承徽娘娘也不知參禮下拜!可真是該打!” 一言未了,旁邊立時有人應(yīng)和,“紅兒姑娘可也不必這么大呼小叫!你就是喊破喉嚨她越女的膝蓋也未必屈得下去!方才不是說了嘛——東越女子最是無德無禮……” “是啊是?。∧闩c越女講禮,豈非是對牛彈琴,白費(fèi)力氣!” “我記得圣賢書上說——禮不下庶人!她一個庶民,又何苦與她計(jì)較,平白失了我等尊貴……” 接連著又跳出三四位幫腔助勢的,各種冷嘲熱諷,極盡欺凌之能事。 蔚璃冷眼覷著,但見這一片“花枝招展”、“鶯歌燕舞”,人人媚態(tài)奴相,個個妖姿俗流,實(shí)實(shí)地又是可恨又是可憐!忽然想到夜玄去時曾與她質(zhì)問——你是想終此一生幽居深宮,過那種舉頭望天低頭爭寵的日子嗎?! 是?。‰y道要與她們相爭嗎?那才真真是自降身價(jià)呢!世間事從來是清者自清,又何必做那些無謂之爭!她這樣想著又無甚可言了,依舊淺笑盈盈,似云淡風(fēng)輕,向著齊葭微微一禮,和言說道,“齊小姐,既然你我有緣總能相逢于狹路,蔚璃今日倒有一句忠言奉上……” “誰跟你這‘小姐’‘忠言’呢!”紅兒不等蔚璃說完,一旁又叫,“你這庶民,還果然沒甚么見識!你面前的可是東宮承徽娘娘!先跪了行禮!再起來回話!否則先打了你這個不知上下的!” 蔚璃委實(shí)頭痛,一時間連勸導(dǎo)的話都懶怠講了,正所謂惡奴誤主,興許正是此樣惡奴慫恿出這可憐的齊家小姐,但凡有個淳厚之人能在旁寬慰指導(dǎo),這位相府名媛可也不至于是今日這般怨婦模樣。 “姑娘不是有話說嗎?”齊葭見蔚璃怔著許久未言,倒是主動問話了。她也稀奇,這位以治軍輔政聞名的東越女子又會如何治理內(nèi)廷,是施yin威還是用詭計(jì)?還是想仗著太子寵信狐假虎威!齊葭略帶挑釁的睨著蔚璃。 蔚璃知她心存對抗,卻也只是悠然一笑,“我聞齊小姐肯入東宮,是因著一幅太子的畫像。想來如齊小姐這等貌美傾城之人,也曾一時醉心于那畫中少年的儀容俊美、天姿卓著!為一時之傾心,甘愿做撲火之飛蛾。曾經(jīng)齊小姐所求,實(shí)為俊美少年而! 只是這東宮之內(nèi),早已沒了俊美少年!有的只是潛謀暗計(jì)!勾心斗角!齊小姐赤心一片也不過是被拿來做了謀利之餌,制衡之棋!你父兄欲拿你求取榮華,東宮太子欲使你挾制齊門!想來齊小姐是聰慧之人,不會不知此中機(jī)謀! 你蹉跎流年,虛耗芳華,囚在這方寸樓臺,卻也不過是成他人之局,遂他人之愿!你絞盡心思與我為難,且不說絲毫傷我不得,我只稍稍抬手就能置爾等于死地,就是我佯裝落敗,使你們逞一時之得意,可明日前景又待如何?縱使我揮揮袖子去了你又當(dāng)真能寵冠后宮、問鼎高位嗎? 齊小姐與其在我身上耗費(fèi)心神,不若靜心定意為自己謀一條真正的出路!你父兄指給你的,終將是虛無一場!而你曾經(jīng)所求,亦只是海市蜃樓!明朝生死榮辱,還要看你今時之抉擇!齊小姐當(dāng)真只想逞一時意氣而不為余生謀算嗎?” 齊葭遠(yuǎn)未料到,這東越女子所謂的“忠言”竟是此樣長篇大論!更加駭異的是她之所言正是自己長夜無眠時的切切思量!每一句都如針?biāo)泼⒃谒约盒念^!曾經(jīng)傾慕少年,曾經(jīng)甘愿撲火!可是誠如她所言,少年早已是舊年景致隨風(fēng)去了,是虛化了的海市蜃樓!曾經(jīng)撲火,也只是空焚其身而已! 為余生謀算?是該為余生謀算!可是在這世間,誰人又會助她為余生謀算?誰人又真正惜疼她的余生!父親惜權(quán)謀,兄長惜榮華,哪一個惜她的流年似水,惜她芳華錦時?!憑她一個小女子又能如何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