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晨光在即 芳華寂寂(3)
勛帝凝眉望來,面染慍怒,見是太子披著一身寒氣而來,一時又轉(zhuǎn)怒為疑,眉頭更緊一重。而伏白冰轉(zhuǎn)頭看見玉恒,又驚又惶,又疑又憂,立時猜度著他是為誰人、為何事而來——莫非霜華宮的事已然敗露…… 玉恒平定心緒,決意今晚先不理會伏白冰所謀,晨光在即,還當先議眼前大計。他步履從容,又向前幾步,向著勛帝行過君臣父子之禮。 勛帝不掩猜疑地,平靜而又略帶無奈地,望著眼前這位相貌酷似自己,而身形卻早已高出自己半頭的東宮太子,他忽然想到了今夕何夕,也大約猜到了太子此來何意! “太子的東宮……今夜不演歌舞?”勛帝擺手按下想要起身行禮的伏白冰,“朕與冰兒剛剛對局到關(guān)鍵時刻,太子若非是甚么緊要事,可否容朕一時半刻?” 玉恒笑笑,上前掃一眼棋局,又看看伏白冰,“這棋——陛下早已輸了!她不過是顧及陛下顏面,周旋著想推演個平局罷了!”說時拾白子置于棋局下腹,頓時封了黑子半盤活氣。 勛帝瞠目驚望棋盤,伏白冰卻橫眼斜覷玉恒,玉恒睨她一眼,給她一個“速速退下”的指令。伏白冰見他如此從容便料到他還不知霜華宮事故!實在是自以為是的人??!她心下冷笑嗤之,依舊堆笑哄向勛帝,“陛下休聽表哥胡說!他也只會佯裝狠辣嚇唬嚇唬人罷了……”說著拾了顆黑子,替勛旁在中心安下一子,“您看,這不就活了!” 勛帝又喜,擊掌贊嘆,“冰兒果然是秉承伏白家之睿智,當年也惟有你姑母與朕手談……”話至一半忽又頓住,誰人也講不清倒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勛旁竟在太子面前提及故去的伏白皇后! 玉恒眸色愈見寒冷,重拾了白子,又在方才那黑子下圍堵住了氣眼,“予你退路,就當求全身而退!若敢戀戰(zhàn)……”他又睥睨一眼伏白冰,“小心死無葬身之地!” “太子言辭未免狠毒……”勛旁斥道,可是再觀棋局,已是滿盤皆輸! “陛下該使左右退去!兒臣有要事相商?!庇窈阒毖浴?/br> 勛帝心有不甘,可也知道僵持并非上策,只得乏力地揮一揮手,令侍從婢女退下,又緩言勸慰伏白冰,“冰兒先去,改天……再來陪朕下棋。” 伏白冰也只能起身行禮,覷一眼玉恒,悻悻退出。 玉恒回頭望了一眼伏白冰背影,一絲憂惶掠過心頭,總有不詳預感,不禁要質(zhì)問自己——當年的一念之仁是否會留下禍患無窮?他有些憂心惶惶,開口所言倒底還是與大局極相干的問題,“陛下招冰兒前來……不是只為對弈吧?” 勛帝笑笑,“太子深夜前來也不是只為尋訪冰兒罷?” 父子二人,或者說是君臣二人,相視一笑。勛帝笑得凄涼無奈,太子笑得無奈苦澀。 所謂帝王家,哪里有甚么父子,有得只是君臣!有得只是君崩臣繼,權(quán)力傳承! 勛帝斂眸,繼續(xù)觀那棋局,始終不信太子憑兩顆棋子真能扭轉(zhuǎn)乾坤!太子自幼聰慧——少師太傅們都怎么說?稱他是天賦異稟、聰穎過人!而漸漸長成少年時,臣子們又講他鎮(zhèn)靜持重,胸有丘壑! 勛帝始終以為,臣子所言不外是因著想要推崇嫡長子為東宮的緣故??墒窃僦链藘?2歲加冠遷入東宮,13歲入朝參政漸成自己一套官署吏制,14歲便已儼然半疆之君不受天子管束,勛帝始知,此兒天賦異稟是真!胸有丘壑是真!只是臣子們都未看出,或是看出卻未曾說破——此皇兒還頗工心計!且好行霹靂手段! “陛下的棋藝……退步了……”玉恒見勛帝無意對談,便索性坐向原來伏白冰的位置,語意寡淡,“自母后過世,陛下再鮮有手談之智者……智者或許是有,但無一赤誠!也是可悲!”他一面說著一面撿拾棋上白子,緩緩又道,“陛下失赤誠之臣,漸漸便入阿諛奉承之局,漸漸便不識世間真相,由此懈怠了心智,疏于精進,退步的便也不只是棋藝了……” “嘩!”勛帝忽然大袖一揮,掃翻滿盤黑白棋子,怒目瞠視,“放肆!幾時輪到太子教訓朕了!朕失赤誠之臣?太子身邊就有赤誠之臣嗎?!你指那瞎了眼的程家逆子!還是屯兵城外的東越逆臣!太子贊賞他人赤誠,索求他人赤誠,只捫心自問,你自己可是赤誠之人!自古天子朝堂,哪得赤誠?。坑械闹皇菭栍菸以p,權(quán)力之爭!” 玉恒笑笑,低頭又拾濺落在身上的棋子,一顆一顆握進掌心,“陛下所言——乃陛下之朝堂。至于程子與越臣……陛下既然消息靈通至此,那么也必然知道兒臣是為何事而來?” “混賬!跪下!”勛帝將空空棋盤拍得啪啪直響,“朕是父!是君!爾為人子,為人臣!誰人給你的教養(yǎng)?便是這樣禮數(shù)與朕說話嗎?跪下!” 玉恒抬頭注目勛帝,瞬時只覺得這瘦削老人怎這般可憐!抬手拾起衣上最后一枚黑子握入掌心,起身肅立,微嘆一聲,向著勛帝屈膝拜下,徑直言說,“兒臣自華陽王府得了幾封陣年密函,雖非陛下親筆,然上面蓋有太華殿印鑒,想來也是經(jīng)陛下過目首肯才會發(fā)往當年莫將軍營的,以此作為破青門十萬大軍之秘笈! 所以——陛下畏懼莫嵬,實是畏懼這些密函會傳至東越蔚氏手中!而屯兵城外的所謂東越逆臣……想來陛下也知,其三軍將領(lǐng)正是青門小將,陛下畏懼的……” “幾封密函?”勛帝面色灰暗,截斷他言。 “是。得自華陽王府的幾封密函。正是所有禍患之關(guān)鍵,不是嗎?”玉恒跪地,仰頭質(zhì)問。 “我問你是幾封密函!”勛帝又拍棋案,若無棋案可拍他大約就要拍太子了! 玉恒略蹙眉頭,才知他何意,“三封。密函?!币荒铋W過,瞬時又掐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