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
喬治.韋斯萊從黑暗中踉蹌著走出來,冰冷的空氣鉆入他的肺里。遠處隱藏在黑暗中的鐘聲被敲得震耳欲聾,與他瘋狂跳動的心臟一起,響了整整十二下。 他想嘔吐?;糜耙菩嗡鶐淼呐でc眩暈并未從他的大腦里離去,仿佛有鐵棍攪著他的腦子,即使寒冷也沒有辦法把他的難受減輕一絲一毫。 弗洛倫斯。他在心里念著。佛羅倫薩,多美麗的文字游戲,他早該這么聯(lián)想。 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他揚起頭,建筑的輪廓匍匐在黑暗里。仿佛海因里希敲開笑話店的房門并渾身顫抖著叫著他的名字只是他的一個錯覺——但這真實存在,真切地像是此時此刻他越來越快的心跳。 “喬治,”一陣嘈雜的腳步聲之后他位于二樓的房門被弗雷德一下子撞開,與他近乎一模一樣的人在門口大喘氣?!翱煨┫聛?,那個偽君子來了?!?/br> 他跟著弗雷德的腳步回到大廳里,一眼就看見依靠在柜臺上的海因里希。 這個曾經(jīng)撲到他身上來揍他,并拼了命想把他打死的男人此時此刻只是靠在柜臺邊上,破碎得像是個老舊的布偶。金發(fā)散亂在肩膀上,那張雕塑般的面孔不知道為什么一片慘白。 他沒有來得及說話,對方率先撲了上來,雙手攥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服。 “你去找她吧,韋斯萊?!彼犚妼Ψ秸f?!澳闳フ宜伞!?/br> “怎么回事,沃爾夫?”他蹙起眉頭。“你知道弗洛倫斯在哪?” 海因里希沒有立刻回答,他抓著喬治的手卻開始不斷地顫抖,仿佛再也沒有力氣繼續(xù)握著那單薄的衣服一樣。 他想說些什么,可他畏懼說那些話。 “我會帶你去。”半晌他這么輕聲說道?!拔?guī)Я碎T鑰匙?!?/br> 喬治.韋斯萊什么也沒有說,海因里希卻從口袋里掏出了什么東西塞進了他的手里,并讓他死死地握在拳頭之中。 “等等,沃爾夫,”喬治皺起眉頭?!斑@到底是怎么回——” “閉嘴吧韋斯萊?!睂Ψ酱直┑卮驍嗔怂脑挕!拔倚能浟?,就是這樣?!?/br> 那雙藍色的眼睛沒有看他的方向,而是往下垂落了四十五度,盯著他的鞋看——喬治敢發(fā)誓這是他見過最詭異而奇怪的事兒,甚至頗為莫名其妙。 在門鑰匙帶著他轉(zhuǎn)動前海因里希抬起了頭,他清楚地在對方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她在佛羅倫薩?!彼f?!叭フ宜?,你這個好命的混蛋。” 那便是喬治.韋斯萊清醒過來之前所記得的最后一件事。 此時此刻他正站在門廊下,平平無奇的木門就在他手邊,一伸手就能觸碰。外面的街道上鋪著雪,更多的已經(jīng)被鏟到兩側(cè),堆積在路邊。 如若世界上有奇跡,他樂意相信這便是一個。 木門被他輕輕地推開,滑動著吱呀作響。屋內(nèi)壁爐仍在燃燒,空氣之中彌漫著柴火特有的溫暖氣息與未來得及全然消散的威士忌酒香。 喬治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那只鴿子又被塞進了他的胸膛,正無比快活地跳躍著。 梅林啊,他這么想。梅林啊,我終于要見到她了。 他開始登上樓梯,短短的幾節(jié)樓梯走起來卻像是有一千步那么長。每一步走上去都像是跨過了一百年,他正走過漫長歲月,一步一步地走向他所期盼的未來。 最后一節(jié)樓梯在他的腳下輕響,左手邊的房門敞開著,里面的光芒搖晃著,光影在地上匍匐,仿佛保持著主人推門而去的那一瞬間。 我要怎么和她說話?這個念頭忽然劃過他的大腦。我該說什么,我該做什么?我身上甚至只穿著沒來得及換下來的睡衣,就這么冒冒失失的沖進這兒來——梅林啊。 他在站在門邊的那一瞬間便又有了退縮的意思——他像個第一次約會忘記帶花的傻瓜,真是的。 可最終他也沒有退縮,更沒有轉(zhuǎn)身落荒而逃。反之,他像個西班牙斗牛場的斗士一樣踩入了那間房屋,任由火光照亮他說不出究竟是紅還是慘白的臉頰。 如此,他便看見了坐在壁爐邊上的姑娘。 他的弗洛倫斯。 在幾個月,甚至是幾分鐘之前喬治.韋斯萊對于麻瓜電影之中那些夸張而煽情得過分的慢鏡頭都頗有微詞,畢竟在現(xiàn)實之中他可沒有見過有什么憑空奏響的音樂,親吻時候慢得能夠分解每一次眨眼的鏡頭。 可是在這一刻,這一個瞬間,他感覺時間停止了。 一切都成了慢鏡頭:弗洛倫斯抬起頭時滑落到臉側(cè)的黑發(fā),如蝴蝶撲扇翅膀般撲扇著的睫毛,那雙因欣喜與震驚而微微睜大的綠色雙眼——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隨著時間而停滯。 而那黑發(fā)的姑娘就這么沖他大步跑來。 他看見那紛飛的白色睡裙,因奔跑而時刻勾勒出來的美好線條,還有在空中不斷紛飛的黑色長發(fā)——他忽然之間便想起了那年六月,他沖著她奔跑而去的時候——那個充滿陽光的下午,他的姑娘沖他微笑。 時隔多年卻從來沒有變過。 每一次回眸,每一次微笑,每一次相握的手與每一次親吻都足夠讓他心跳加速,正如那年陽光下的驚鴻一眼。喬治.韋斯萊敢向梅林發(fā)誓,這永遠都不會改變。 他張開了自己的手臂,任由他的奇跡撲進了他的懷里。 一股花香。 他閉上眼,感受著女孩兒用力摟抱著他后背的雙手,亦如此用力地摟抱回去。他感覺得到對方的體溫正在他的皮膚上燃燒,像是那年夏天在白鶴山谷的床上那樣灼熱。 他縮緊了自己的手,卻感覺懷里的姑娘支起了身子,擁抱著他的雙手撫上了他的臉頰。細膩而溫暖的觸感刺激著他每一根神經(jīng),他睜開了眼。 弗洛倫斯那雙綠色的眼睛正凝望著他的臉,亮晶晶的,下一秒?yún)s忽然有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滾落。 “怎么啦,弗洛!”他驚得叫了一聲,想要伸手去擦她的眼淚,卻被對方的雙手用力禁錮住了臉頰,逼迫得他只能望著她的臉。 “他們沒告訴我!”她吸了吸鼻子?!八麄儧]告訴我你受了傷,喬治,你的耳朵——” 他的耳朵!喬治這么懊惱地叫起來。他怎么就忘了這只耳朵——他應當戴個帽子遮起來的。 “我是個圣人了,弗洛倫斯,”他笑得沒臉沒皮?!拔疫€是更帥的那一個,我打賭你還是會愿意繼續(xù)愛我。” 弗洛倫斯沒有說話,只是垂著腦袋。他感覺自己的心口趴著一只打呼嚕的貓咪,溫溫暖暖,蹭得他的心臟在發(fā)癢。 “嘿,”他輕聲說,雙手撫過她的頭發(fā)?!耙磺卸紩玫?,弗洛。已經(jīng)不疼了,實際上,那一直不怎么疼?!?/br> 一個蹩腳的謊言,那不怎么疼——但他敢打賭如若遇到這件事的人是弗洛倫斯,那么她也會與他說同樣的話。 真好笑,你們?yōu)榱吮舜酥?,卻一次一次地獨自藏起所思所得。弗雷德說得對極了。 他還想再說些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了。 有什么柔軟的東西貼上了他的雙唇,細膩而柔軟,帶著微涼與他嗅到的花香。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摟抱住對方纖細美好的腰肢。 舌尖轉(zhuǎn)入了口腔,笨拙地試探著他的舌頭。他只覺得與自己雙唇相碰的是一塊軟得能夠化成水的布丁,卻遠遠比布丁更加可口而動人。 對方的指尖插入了他的頭發(fā)里,輕輕地蹂/躪,談不上疼,更像是無傷大雅的調(diào)情——就像是接吻時輕咬對方的嘴唇那般不痛不癢,卻更像是在他的心尖上作怪。 但喬治.韋斯萊敢發(fā)誓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演變成這一幕的,他甚至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他與弗洛倫斯彼此摟抱著,跌跌撞撞地從門邊轉(zhuǎn)到了房間內(nèi),并倒進了那張柔軟而巨大的床鋪上。 他聽見一聲嚶嚀從他們的唇齒之間流出,他往后退開,離開了那雙柔軟的唇。 沒有人說話,只是此起彼伏的喘息。他感覺自己的心臟正瘋狂地跳著,仿佛那只鴿子變成了那頭盯著他腰間紅布的牛,正在他的心口野蠻地四處沖撞。 弗洛倫斯便躺在那張紅色被褥的床上,黑發(fā)四處散開。在火光下她的臉泛著顯眼的紅暈,就像是他們接觸的皮膚一樣guntang。 他也一樣。 “我愛你?!彼犚娮约赫f。 女孩兒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那雙撫摸他臉頰的手再次貼上了他的臉,卻像是點燃了一片火焰。 他想起了那枚鑲嵌在指環(huán)上的紅寶石,興許那也紅不過他此時此刻的臉了。 這是個好時機問她樂不樂意嫁給自己,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壞的求婚時機——未來,以后,他們當真會有這一切嗎? 有那么一瞬間,他想帶著弗洛倫斯就這么逃走,再也不管這些戰(zhàn)爭。他們要像計劃里那樣跑去天涯海角,誰也找不到他們。 但他深知弗洛倫斯不會走,他也不會。她會為了自己深愛的人奮戰(zhàn)到最后一秒,他也一樣。 面前的女孩兒從床上撐起身子,一個親吻印在了他的唇上。 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只希望死亡到來的那一刻他們能像弗洛倫斯讀給他聽的那本《巴黎圣母院》的結(jié)尾那般,正如他們的影子將在火光的照耀之下在地上交織,永不分離。 ※※※※※※※※※※※※※※※※※※※※ 距離大戰(zhàn)還有: 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