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jié)閱讀_145
沉蔻見她面色和煦、眼波溫軟,便也不由得也漸漸心下寬松了起來,只看得見眼前一人,再顧不得其他。 榮聿趁著最后一點(diǎn)時間調(diào)整好了八幅畫細(xì)微位置上的差異,一時門外已經(jīng)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拿著請?zhí)麃碓L,而她抬頭朝二層看去時,便只見到裴真意同沉蔻并肩憑欄而立,兩人絲毫也沒有往下投來一點(diǎn)視線,反而只是仍同平時觀光看展一般,微微側(cè)身對視間低聲交談。 不過到底,榮聿算是知道裴真意素來的性子,也知道今日裴真意只隔著道紗簾、僅僅露個身形便已經(jīng)算是極好,榮聿見她此間卻連紗簾也掀了起來,倒也覺得實(shí)在難得。 于是她朝上看了會兒,便又默默收回了視線。 一時間窗格外雪色漸深,上清閣內(nèi)也人群漸至。車馬漸漸匯聚,來往權(quán)貴帶著各家親眷仆從,在門外收傘的收傘、抖雪的抖雪,揮手間彼此招呼攀談,?衣華服光輝交映,倒是頃刻間熱鬧非凡。 頗有些權(quán)貴者也上了二層隔間內(nèi)向下看去,只不過同裴真意必然不是同一間。沉蔻被那些權(quán)貴衣袍袖擺上的金玉光芒映得眼底發(fā)晃,一時不由得將始終帶著的小團(tuán)扇給拿了起來,擋住半邊臉。 她雖說確實(shí)未曾見過這般權(quán)貴云集的場面,但此刻卻也說不清究竟是何種心情。仿佛是一瞬之間,她便明白了為何裴真意先時尤其厭棄紅塵。 雖說人間生趣別有一番風(fēng)味,但相比于眼下這般熙攘場景,沉蔻卻也還是打心里覺得這般生趣也絕不如山林水風(fēng)、月下蟲鳴的天地境意。 于是沉默片刻,她只幽幽嘆了口氣,指尖輕輕敲一輪手下雕欄,輕聲朝身邊裴真意問道:“人倒是真多啊?!?/br> 裴真意聞言笑瞥她一眼,只道:“朝京里競價,素來兇猛。你且看著,眼下咱們手上這八卷畫,不過兩刻時便能全部離手?!?/br> 朝京富貴人家素來愛好風(fēng)雅、追求時興,而裴真意名頭已敲響了數(shù)年有余、聲望節(jié)節(jié)攀升,正是風(fēng)頭正盛。 以此為由,朝愛收藏她的畫作,為此就算是一擲千金成套買齊,在面子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裴真意素來知道這些人同榮聿并不相同,或者甚至對畫道根本一竅不通,不過是附庸風(fēng)雅、于畫道人云亦云。 裴真意心底下自然是不喜歡這般做派,但她卻也知道往日里榮聿素來照顧她算多,便也還是始終憑欄站著,隨時準(zhǔn)備等候競價的開始,為底下與對面那些前來競價的顧客們講解一二。 從前時候,裴真意素來是只提前寫好了每卷畫的引辭,成蠅頭小字寫在牌中、系在畫卷軸上,令那些畫商自行讀出,自己卻從不露面多說一句。但如今她到了榮聿的上清閣,卻下了決心要親自同這廊外滿堂賓客親自說上幾句。 ——畢竟眼下將要離手的,不再是往日里僅僅用來討個生活的畫作,而是她最為喜愛的、于她最為重要的,同沉蔻從落云山離開后傾注了滿心歡喜方作出的心尖之作。 于是她看著廳堂下拍案三聲、競價開場后,便也微微挺直了腰背,朝臺下榮聿擺了擺手。 窗外冬雪雪勢愈演愈烈,眼下未時已過一刻,上清閣內(nèi)的競拍也漸漸開了慕。 “裴大人今日倒是好風(fēng)光?!?/br> 待到了午時將近、約莫申時,上清閣中一場競價也走到了尾聲。榮聿已經(jīng)登上了裴真意所在的二層隔間內(nèi),同裴真意笑而道:“從前不知多少人,不惜千金也想要購得裴大人那一幅肖像。” “今兒倒好,本尊便突如其來露了面,隔著半層面紗,倒是更加猶抱琵琶半遮面?!睒s聿拈著枝金梅,同她調(diào)笑道:“你可不知,便是方才那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便來了多少京中世家公子,同我打聽你裴大人。” 沉蔻聞言登時抿唇而笑,朝裴真意投去一瞥。 她知道裴真意從來都是姿容出眾又才情最佳,放在人群中便不論如何都總是最為顯眼生輝的那一個,于是如今榮聿如此夸贊裴真意,沉蔻倒也心下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且還十分歡喜。 念及此,她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家真意素來人中龍鳳,自然是總要招蜂引蝶些?!?/br> 榮聿一時聞言,又見沉蔻滿面的悠然歡愉,不由得又笑著面向她,續(xù)而道:“沉蔻姑娘便莫要笑了,方才那些個世家公子同我死纏爛打追問的,可不止裴大人一個呢?!?/br> “你們兩個穿著皆是一家一手所制衣衫,除卻顏色不同,款式布料皆是相近。由是方才便還有許多人問我,究竟裴大人是哪一個、那另一個天仙似的人物又是誰。” “你說說,可是誰?”榮聿笑著將花枝在兩人間點(diǎn)了點(diǎn),面色一派調(diào)笑意味。 三人一時談笑間,那八卷畫卷也隨車運(yùn)往了各家得主。上清閣廳堂內(nèi)的人潮漸漸散去,便顯得窗外雪聲更加厚重了起來。 “這倒不是今年第一場雪。”榮聿見沉蔻頻頻看向窗外,心下也知道她是想要同裴真意一道離開、去京中河畔,不由得便朝一旁伙計招招手。示意他去取兩人皮草同手爐來。 “這雪大概已經(jīng)是第五或六場,但不論如何,絕對是今年最大的一次?!睒s聿看著裴真意同沉蔻從仆從手中接過各自物件,一時帶著兩人朝樓下走:“若是我沒料錯,還有三日便除月之夕,這場雪或許能一直下到除夕過后,甚至是年節(jié)過后也未可知。” 眼下沉蔻已經(jīng)系好了自個兒的大氅,正將暖爐裹上帕子,往裴真意懷里遞,聞言便回過頭來笑道:“這倒是好,我們這一趟來朝京,本便是大半為了看雪。這雪下得越久,照我說便越好呢?!?/br> 裴真意聽她說著,撐起了傘來,已經(jīng)站在了上清閣前門檐外,同榮聿微微行過一禮,算作是暫別。 沉蔻見她已經(jīng)撐好了傘,不由得便伸手輕輕握了握榮聿雙手,同她又匆忙道過幾句親切話,而后才笑著拉高了面紗,朝臺階下裴真意的傘底走去。 榮聿知道她兩人自有打算,也無需外人插足,便自然只是揮了揮手,相邀一句過日再相會,便同上清閣中幾個伙計回了門內(nèi),并不再多看。 “這會兒便又念起榮小姐的好來了。”裴真意看著沉蔻頻頻回首朝漸行漸遠(yuǎn)的上清閣門眺望,不由得好笑道:“怎么方才那幾個時辰,你卻總是要窗外頭看雪。如今出了那窗,你又要往那窗里頭看了?!?/br> 沉蔻聞言便回過了頭來,向身旁裴真意看去。 兩人正步行在太寧巷邊的街頭,欲要繞入另一邊巷中、朝一旁市中去雇馬,而后向京中河邊行去。眼下二人走的這條巷中行人并不多,新落的雪也還未布上太多車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