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是晚秋陽光大好，風(fēng)涼云高。

    “或許我們來年待到三四月時，還可回來?！背赁⑤p輕摸了摸身邊垂下的一縷草穗，輕聲道“不是說最喜歡春夏之時的落云山么我們便去朝京過個冬，而后再回到此處便是?！?/br>
    “或許還正能趕上時候，幫幫江前輩打理這田地呢?！?/br>
    沉蔻語調(diào)輕輕柔柔，卻無端將未來都融入了畫卷圖景，染著融融金色，令人聽之無端便心下生出十成期待。

    總之是來日方長，天地悠悠。

    于是裴真意此刻便居然毫無離別之感，只仍舊覺得心安而和緩。

    眼下微風(fēng)時來，將細(xì)碎的秋日光芒穿過搖曳的樹梢，從縫隙之中落在了草尖之上，斑駁卻明朗。

    沉蔻上了馬后輕輕摸向懷中玉，一時只覺得這是此趟回到落云山所獲之中，最令人心滿意足的一物。

    沉蔻仍舊記得尚在光晤湖時，她初知將要同裴真意一道返回落云山時的心境。

    害怕得不到認(rèn)可，急切地想要得到裴真意所有珍視之人的喜愛。

    而如今，她終于是得到了。

    念及此，沉蔻一時不由得心下微融，看向身旁正同江心亭揮別的裴真意。

    若說最初時，她不過是裴真意于山中偶然結(jié)緣的世外之人，與塵世無關(guān)、與他人無緣，那么如今，她也終于與眼前這個人有了千絲萬縷的、真實可見的聯(lián)系。

    總有一日，她要將這紅線團(tuán)團(tuán)纏繞，要同裴真意緊緊相依。

    而如今，眼前還有廣闊的天地，大好的人間山河，像是一卷鋪開了層層墨色的廣袤畫卷，靜待她們一處處細(xì)細(xì)描過，用盡余生回味。

    71.陸離

    “朝京距此地,還有長長路程。如今是三秋已過半數(shù),我們慢慢地走,便約莫是十一二月時方能抵達(dá)。其中將途徑數(shù)個風(fēng)景上好之地，一如合壽木樨林,二如渥赭紅楓地。”

    旅途之中,裴真意點(diǎn)著前夜里寫道“其中還將途徑博山,到時應(yīng)當(dāng)已是冬日。”

    “我還未曾在冬日到過博山,上次臨到時是春夏之交，且還有一幅畫未曾作完。若是你也想,到時便能夠再去一次?！迸嵴嬉庹f著,朝沉蔻問道“博山地界在朝內(nèi)居中，也不知到時冬日,會否有雪”

    沉蔻聞言不由微微恍惚,沉默須臾后方才答道“冬日博山并不冷。我記得,也并不會下雪的?！?/br>
    過往的記憶依稀帶著水聲，從遙遠(yuǎn)的無光之處升騰而來。沉蔻去想時，一切便仿佛是隔著一道水面，遠(yuǎn)處的天光在水面之下顯得搖曳而閃爍,令她記不真切。

    裴真意看著她微微迷茫的神色,伸手輕輕拍了拍她手背“無事。到時途徑,再去便是。”

    “嗯?！?/br>
    一時車馬袞袞,安靜片刻后,裴真意復(fù)又緩緩開口輕聲道“過了博山,再向北走一月，便能到朝京。那時將正是臘月?！?/br>
    “想必到時我手邊將多上許多途中所作畫卷。我也曾到過朝京兩回，認(rèn)得些地方。到時便將那些畫悉都轉(zhuǎn)出手去，我們再一道去尋些好玩之處。”

    裴真意想得很遠(yuǎn)，一時牽著沉蔻的手，同她并肩坐在鋪了軟墊的寬闊馬車內(nèi)細(xì)細(xì)規(guī)劃。

    若是原先獨(dú)身一人，裴真意自然是不論如何都只需順其自然，也并不會如此細(xì)細(xì)描出計劃。

    但眼下身邊多了沉蔻，她便下意識想要將一切都規(guī)劃詳盡、不愿生出旁的事端來。

    沉蔻自然也同她心下所想一般無二，于是兩人便聽著窗外袞袞車輪之聲，交談起來。

    “最先到的是哪個地方”沉蔻接過了裴真意手中張窄小白絹，看著其上蠅頭小字，辨道“是合壽”

    “嗯。合壽同落云山相去不遠(yuǎn)，咱們慢慢走，半月便能到?！迸嵴嬉恻c(diǎn)頭道“兒時師父帶我去過一回，那里木樨成林，金紅皆有、馥郁非凡。且合壽谷地，花期較晚，你我到時是九月末尾，應(yīng)當(dāng)正是花開最盛。”

    沉蔻聞言挑眉向往道“我還未曾見過開花的木樨呢。”

    “馬上便能見到了?！迸嵴嬉庑Φ馈澳闳粝矚g，可以停留幾日，由你看個夠?！?/br>
    “那自然要留。還想嘗嘗桂花糕?！背赁⒌馈奥犅勎兜罉O妙?！?/br>
    “好?！迸嵴嬉饴犓曇粲娜釒Я巳置黠@的期待，不由得也心下饜足，輕輕捏了捏沉蔻手背“怎樣都好。”

    她心下安定，只覺得此處海內(nèi)皆安、寰區(qū)皆家，心底里也滿是往日從未有過的期待與向往。

    裴真意能夠清晰意識到，此刻與來日生涯，便正是她有生以來最為向往的模樣。

    幼年時，裴真意便常常向往著山外人間。那時她尚是不染塵埃的年紀(jì)，只知道師父常常出山云游、觀摩萬物，便也下意識地憧憬著云游海內(nèi)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