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jié)閱讀_30
仿佛是感應到了胞妹的目光,元臨雁很快回過了頭,朝元臨鵲身邊的侍衛(wèi)招手,示意他將元臨鵲推過來。 “此乃一番薄意,還望笑納。此前是官家關照不周,讓大家都吃了苦,讓這樣小的孩子都食不果腹,實在是不成樣子,有失體統(tǒng)” 裴真意聽著元臨雁百年不變的那套說辭,看著元臨鵲被推過去后,纖細指尖打開了腿上沉沉的匣篋。 那里面都是塊塊碎金,小小一粒便足夠一戶多口之家衣食無憂。 賑災安民的手筆倒是當真從來大方慷慨,元臨雁便是這樣荒唐又偽善。 裴真意想到了這碎金之后的目的,心下不可抑制泛起一陣惡心,向側邊別過臉去。 15.伐阇羅 對于災患之地的孩童而言,或許留在赤貧的生身父母身邊,其實確實是比不得由高門大戶的貴人買去。哪怕便是只做個灑掃小童,都總要比在這一貧如洗的故鄉(xiāng)庸碌饑苦一生來得更好。 元臨雁將這些父母與小孩的心思抓得很準。她常年游走在遭了災患的那些荒村遠鎮(zhèn)之中開倉救濟,算得上是助了不計其數(shù)之人于苦困之中。 但這樣的救濟,她卻又并不是總在災后的第一時間出現(xiàn)。裴真意對她的這些小把戲,全都了解得清楚。 元臨雁總會將賑災的時間卡在災后一月,那時候災地還存著的家庭,多半都已失去了對妻兒安好、未遭天災的珍惜與感動,又已經(jīng)開始為災患的損失、家庭的負擔開始發(fā)愁。 而這個時候,元臨雁肯拿出當?shù)卮髴襞c官衙都給不出的真金白銀,只消說些漂亮話,那金銀映出的光在臉上一晃,便足以讓所有人都將她看做神仙。 更遑論元臨雁向來言談親切,人前舉止并不帶絲毫高門架子,而那金銀又是從元臨鵲手中拿出,于是一時盡管元臨鵲態(tài)度略顯冷淡,所有人也都仍舊摘心掏肺地甘愿將這兩姐妹看作當世難求的至良至善之人。 但這真金白銀之下,元臨雁想要的卻并不只是敬仰,而是更加值得、更加匹配得上付出的回報。 “老人家家中負擔可重”元臨雁伸手扶住了眼前鬢發(fā)蒼蒼的老人家,面色并沒有絲毫的驕矜之意,只是一派親和“家中有多少小孩兒” 那老人家哪里禁得住她這樣溫言搭話,登時便受寵若驚將房中幾個孩子喚出門外,一一同元臨雁行過禮。 “家中就這三個孫兒,貴人若是看得上,便隨意挑揀,那自然是小人家的榮幸?!?/br>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說正常也正常,但沉蔻卻說不清楚,就在那老人家將要挨到輪椅之上元臨鵲的那一刻,元臨鵲眼里閃過的情緒究竟是不是厭惡。 善意是很天然的,而惡意卻也是明顯的。元臨鵲的眼神一閃而過,隨即被元臨雁的衣擺遮去。 一切到了這里,就不知為何帶上了些古怪。 這兩個人,仿佛不是真的仁善呢。即便那散布金銀的模樣勝過了許多言而不行的賢者,也比嘆而無為的裴真意要真實了許多,但這一切帶給沉蔻的感覺,都絕比不上裴真意話語里輕微嘆息的尾音。 但這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善惡之事對于她而言還太過難辨,又無從定奪。一時沉蔻只能從這樣古怪的場景之中察覺到異樣,卻并不能從中窺見深意。 眼下沉蔻若有所思,心下念想頗多,便有好半晌都沒能回過神,只是很緩慢地偶爾眨眨眼,盯著元臨雁的身影。 她到底未曾經(jīng)歷過人間,于是這樣的思索便自然懵懂而混亂、幾乎難以找尋到出口,仿佛一灘覆水一般四散橫流,漫無目的卻難以停息。 直到那邊元臨雁忽然回過了頭,丹鳳飛揚一般的眼梢朝裴真意瞥來一眼。 “我看這個同她神似?!痹R雁很快收回目光,隨即微微傾身,挑起面前一個不過十歲女孩兒的下頜,左右端詳一番。 “天庭飽滿,眼神清明,是個美人胚子?!痹R雁笑著摸了摸那小孩兒臉頰,抬眸看了身邊的元臨鵲一眼,朝她嫣然一笑。 元臨鵲會意地復又從那匣篋之中摸出一塊碎金,遞給那人家。 “這是個好孩子。老人家莫要擔心,我定會好生教養(yǎng)?!?/br> 那邊元臨雁這樣說著,手上已經(jīng)絲毫不嫌地將那小孩抱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有些力不從心,元臨雁這次將小孩兒抱起后,并不像從前那樣一直抱到下一家門前,而是沒過多久便松開了手,將孩子轉遞給了身邊侍衛(wèi)。 沉蔻在一旁看著,也將目光落在了那孩童身上,來回打量了幾圈。 什么叫“同她神似”沉蔻皺著眉,想起方才元臨雁說過的話、和看裴真意的那個眼神,心下依稀明白了些什么,生出了七分不適。 沉蔻敏感地察覺到了些微妙之處,也就下意識要找裴真意詢問。她側過臉去看裴真意,便一眼發(fā)覺了裴真意正垂著眼睫,面色隱晦。 這樣的神情甫一入目,便讓沉蔻下意識止住了多問的思緒。 裴真意平日里性子都算得上是淺淡,甚至說得上是放松而慵懶。她的性子其實很溫和,沒有絲毫的攻擊性,也沒有任何能夠為人指摘的偏激之處。 若說最初博山初會時,乍見傾心是源于她舉手投足間的流風與眉梢眼角的絕色,那么如今相伴漸久后,她喜歡的便是裴真意無意間流露、如光風又如霽月的赤心。 便一如那日她凈手燃香之后,于空窗之下點燃如豆的燭燈,翻開的那一頁佛經(j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