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交接完畢，宮女退開前最后道：“此事關(guān)系甚大，世子當(dāng)守口如瓶。”

    蕭珞本能地將那暗器藏進(jìn)了袖子中。

    宮女低頭走到另一個宮女身邊，神色如常。

    蕭珞心跳劇烈，不過王府里長大的世子，心智遠(yuǎn)比尋常孩童成熟，太子與潘皇后出來時，蕭珞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

    ——

    第三場比試比武藝，小少年們可以選取擅長的木制武器。

    木頭做的武器基本不會傷人，但評判的太監(jiān)還是特意強(qiáng)調(diào)小少年們要點(diǎn)到為止。

    這場與第二場比試一樣，依然是抽簽制。

    魏明珠選了一把木劍。

    第一輪十二進(jìn)六，魏明珠、蕭珞、太子、潘五郎與另外兩名小少年晉級。

    第二輪六進(jìn)三，太子對上了潘五郎，蕭珞、魏明珠分別對另外一人。

    蕭珞、魏明珠輕松獲勝，潘五郎性情耿直，并沒有給太子面子，他想給也不行，沒人會信，所以太子再次落敗。

    高臺之上，惠文帝看著太子故作從容的臉，心中有些失望。太子才七歲，惠文帝從來沒有期待太子會在任何一場比試中奪魁，惠文帝只想看看太子的武藝學(xué)到了什么地步，只想看看太子面對勝負(fù)時會有什么反應(yīng)。

    七八歲的年紀(jì)，輸了后生氣、嫉妒或佯裝平靜都屬于普通孩子的水平，惠文帝希望的是太子能表現(xiàn)出不尋常的一面，可惜，這點(diǎn)上太子表現(xiàn)平庸。

    三進(jìn)二依然是抽簽，這次蕭珞輪空，魏明珠與潘五郎先打。

    潘五郎武藝不俗，但昨天的掰手腕讓右臂酸腫，到現(xiàn)在還沒好，前面的兩場潘五郎贏得輕松，對上魏明珠，潘五郎手臂一疼影響發(fā)揮，再次落敗。

    潘五郎輸?shù)闷?，他奇怪地問魏明珠：“你胳膊不酸嗎？怎么沒事一樣？”

    魏明珠淡淡道：“昨日并未用盡全力?！?/br>
    潘五郎信他個鬼！

    這臭小子，肯定有什么神藥！

    退場的時候，潘五郎決定回頭與魏明珠搞好關(guān)系，然后從魏明珠那里弄點(diǎn)神藥來。

    場上只剩兩人，魏明珠休息了一刻鐘，開始與蕭珞對打。

    魏明珠用的是木劍，蕭珞用的也是木劍。

    動手之前，蕭珞看了眼高臺，他并沒有具體看哪個人，可蕭珞想的是潘皇后的陰謀。

    蕭珞也不喜魏明珠，但他不想用那種手段陷害魏明珠，何況，蕭珞對自己的武藝十分自信，他想，如果他光明正大地打敗魏明珠，挫了魏明珠的銳氣，潘皇后應(yīng)該也會滿意吧？

    動手之后，蕭珞專心與魏明珠過招。

    梅雪性冷，她的劍法也冷，沒有任何花招，動劍便是殺招。魏明珠的經(jīng)歷、手中的木劍都緩和了劍招中的殺氣，盡管如此，他一運(yùn)劍，高臺上習(xí)武的惠文帝、護(hù)國公潘龍、端王等人都看出了魏明珠的銳利。

    惠文帝點(diǎn)了點(diǎn)頭。

    潘龍瞇了瞇眼睛，這劍法雖然精妙，但魏瀾讓兒子學(xué)這種殺氣騰騰的劍法，是不是不太妥當(dāng)？

    端王只感覺到了大山一樣的壓力。魏明珠樣樣出彩，他已經(jīng)不如魏瀾了，難道他的寶貝璨哥兒也要被魏瀾的兒子壓一頭？

    端王著急！

    被魏明珠步步緊逼的蕭珞漸漸也急了，這一時刻，蕭珞發(fā)現(xiàn)他低估了魏明珠，他是很強(qiáng)，但魏明珠比他更強(qiáng)。

    如果可以光明正大地贏，蕭珞不想耍陰招，可他是太子的伴讀，如果他一樣也贏不了魏明珠，太子臉上無光，潘皇后更會對他失望吧？

    蕭珞目光突然一寒，朝魏明珠使出他的絕招。

    蕭珞的劍法同樣高明，魏明珠自認(rèn)接不住這招，收劍退后，他轉(zhuǎn)身之時，一手自然要甩向身后，蕭珞抓住個機(jī)會，突然捂住脖子，難以置信地盯著魏明珠道：“你，你放暗器？”

    暗器？

    魏明珠停下腳步，神色莫名地看向蕭珞。

    高臺上的眾人都皺起眉頭，裕王、裕王妃同時站了起來！

    就在此時，一手捂住脖子的蕭珞突然往后倒了下去，倒地之時，他面朝高臺，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視線還沒找到他想看的那人，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世子！”

    “珞兒！”

    裁斷的太監(jiān)、裕王夫妻撕心裂肺的喊聲同時傳到了魏明珠耳中。

    魏明珠就站在蕭珞對面，看著剛剛還活生生的裕王府世子一邊吐白沫一邊劇烈地抽搐，魏明珠右手一松，木劍落地。

    蕭珞的樣子讓魏明珠害怕，才八歲的小少年，雖然聲名狼藉但從未見過死人的魏明珠，情不自禁地看向高臺之上，父親的方向。

    魏瀾急速跳下高臺，第一時間趕到了魏明珠身邊。

    魏明珠聲音都在抖：“父親，我沒有——”

    “珞兒！我的珞兒??！”

    裕王妃凄厲的哭聲劃破長空，打斷了魏明珠的聲音，隨著裕王妃哭昏過去，裕王突然推開周圍的看客，抓起兒子的木劍紅著眼睛朝魏明珠劈來：“孽畜你還我兒性命！”

    魏明珠腿也開始抖了，想跑想躲到父親身后，可他一步都邁不開。

    魏瀾山岳一樣將他護(hù)在身后，一手抓住裕王的劍，冷聲道：“事情尚未查清，王爺請三思?！?/br>
    裕王獅吼一樣怒罵魏瀾他娘，發(fā)瘋一樣要沖過來抓魏明珠。

    侍衛(wèi)們撲過來攔住裕王。

    一片混亂，惠文帝突然雷霆大怒：“都給朕住手！”

    太監(jiān)、侍衛(wèi)、后妃、大臣、內(nèi)眷夫人等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除了裕王，以及他慘死的長子、哭昏的王妃。

    涕淚皆下，裕王踉蹌著走到蕭珞的尸身旁，跌跪下去，朝惠文帝嚎啕道：“皇上，我兒死的冤啊！求皇上替我兒做主！”

    蕭珞是皇家子弟，是惠文帝親自給太子挑選的伴讀，如今他小小年紀(jì)慘死比武場，死前還高喊是魏明珠放的暗器，惠文帝再想包庇魏明珠，也無可包庇。

    “魏明珠，朕問你，蕭珞中的暗器可是你放的？”惠文帝走到魏瀾、魏明珠父子面前，面冷如霜。

    魏瀾長眉緊鎖，看向身旁的魏明珠。

    魏明珠小臉蒼白，但他還是仰起頭，直視惠文帝的眼睛道：“不是，我要贏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贏！”

    “你放屁！你明明就是打不過我兒，怕輸才扔的暗器！還有你的手，昨天你與潘五掰手腕，當(dāng)時的情形大家有目共睹，結(jié)果潘五今日手臂酸痛，你卻毫發(fā)無損，說不定昨日你也給潘五下了毒，今日又用同樣的手段毒殺我兒！”

    裕王紅著雙眼指責(zé)道。

    此言一出，潘五也成了眾人的焦點(diǎn)。

    惠文帝讓潘五扯起袖子。

    潘五照做，整條右臂還是紅的。

    惠文帝再讓魏明珠照做。

    魏明珠咬牙，扯起袖子，露出一條白皙無損的手臂。

    惠文帝瞳仁一縮。

    第104章

    九歲的蕭珞死在了行宮，死在與魏明珠比劍奪魁的時候。

    當(dāng)時比武場上能從蕭珞對面扔暗器的人只有魏明珠，蕭珞死前又高喊魏明珠扔暗器，所有看到那一幕聽到那句話的人都成了人證。物證自然是在蕭珞脖子上找到的那枚細(xì)針，太醫(yī)查驗(yàn)過后，證明針上淬了劇毒，見血封喉。

    這些基本上就能夠定下魏明珠的殺人之罪，潘五與魏明珠掰手腕后的手臂差異雖然因魏瀾拿出了化瘀的傷藥證明魏明珠沒有給潘五下毒，但也讓眾人不禁想到，既然魏瀾父子手里能有治病救人的神藥，自然也能有殺人于無形的毒藥。

    從情理上講，如果沒有親眼所見，誰也不信一個孩子會因?yàn)楸任湎聞《救ズλ懒硪粋€孩子。

    可大家親眼看到蕭珞中暗器慘死，從這個結(jié)果往回倒推，有些說法再駭人聽聞但也站得住腳跟：魏明珠就是一個被魏瀾寵壞了的私生子，心狠手辣隨身藏著劇毒，只因?yàn)閾?dān)心會輸給蕭珞，便趁人不備朝蕭珞下了暗器。而且正因?yàn)樗且粋€才八歲的孩子，他不知道下毒殺人的嚴(yán)重性，人死了要受到懲罰了，他才知道怕了，一口咬定暗器不是他射的！

    但除了少數(shù)的幾個人，沒有人相信魏明珠的辯解。

    笑話，當(dāng)時只有魏明珠有機(jī)會用暗器算計蕭珞，如果不是魏明珠，難道是蕭珞自己用劇毒暗器扎自己？蕭珞又不是傻子，怎么會做這種事情？

    隨著惠文帝提前結(jié)束避暑回京城審理此案，這樁案子也成了百姓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那私生子就是個毒蝎子，據(jù)說前年端王府給小世子洗三，私生子跟著世子夫人去做客，與裕王府的蕭珞、蕭璁兄弟發(fā)生口角，蕭珞照顧弟弟，先是主動向魏明珠道歉，又同意與魏明珠角斗輸了他當(dāng)哥哥的替弟弟挨打，魏明珠卻出爾反爾，狠心將蕭璁推到了水里，那時魏明珠才六歲都這么狠了，現(xiàn)在他殺人有什么奇怪的？”

    “魏大人剛正不阿為民除害，怎么教出了這么一個私生子？”

    “魏大人早出晚歸的，家里只有一個小戶出身的妻子，聽說劉氏唯唯諾諾的根本不敢管教私生子，私生子可不就越養(yǎng)越歪了？”

    “哎，只可憐了裕王世子，被皇上選為太子伴讀，長大后肯定是第二個魏大人，前途大好，卻早早命喪魏明珠之手，真是太可憐了?！?/br>
    “你說皇上這次還會偏心魏大人嗎？以前太后娘娘刁難魏大人，皇上從來都是站在魏大人這邊的?！?/br>
    “不會，寧國公是皇上的親舅舅，殺了人還不是被皇上砍頭了，這次魏明珠殺人有目共睹，皇上若繼續(xù)偏心魏大人，他怎么向裕王、裕王妃交代？”

    ——

    惠文帝必須給裕王夫妻一個交代。

    回京之后，魏明珠被押入大牢，魏瀾也暫且停職，如果大理寺能證明魏明珠無罪，魏明珠與魏瀾都會平安無事，否則魏明珠必須殺人償命，魏瀾教子無方，也會受到連累。

    “你快想想辦法啊，明珠那么小，大理寺的人對他動刑怎么辦？”

    從魏明珠出事那天起，阿秀便每日以淚洗面了，魏明珠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孩子，但那么漂亮金貴的一個孩子，才八歲就被誣陷殺人關(guān)進(jìn)大牢，只要想到魏明珠正在牢獄里受苦，吃不好穿不好，阿秀都要心疼死了。

    “皇上不是最信任你嗎，你跟皇上講講道理，咱們明珠本來就可以贏，犯得著去下毒？”

    阿秀是真的不明白，那么多人眼睛都瞎了嗎，明珠與蕭珞比劍乃穩(wěn)贏，不可能多此一舉。

    魏瀾何嘗不懂這個道理？

    當(dāng)時只有兩種可能，排除掉魏明珠下毒，就只剩蕭珞毒殺自己這一個真相。

    蕭珞的毒從哪里來？

    肯定是大人給他的，九歲的蕭珞絕不會明知針上有毒還往自己身上扎，根據(jù)當(dāng)時的情形，魏瀾推測背后之人應(yīng)該是哄騙蕭珞那一針可以讓他突然提升實(shí)力打敗魏明珠。蕭珞有好勝之心，他輕信對方，這才導(dǎo)致自己淪為他人陷害魏明珠的工具。

    根據(jù)這個推測，魏瀾篤定幕后真兇要對付的是他與明珠。

    一個既與他有仇，又能夠得到蕭珞的信任、能夠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接近蕭珞的人。

    懷疑的目標(biāo)已經(jīng)很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