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凝無聲痛哭。

    哭了好久，仿佛將眼淚流干，她抬頭，眼眶還是濕潤的，聲音沙啞：“媽……給我再舀一碗湯……”

    她哭是沒有用的，只有盡快養(yǎng)好傷，才能去找山姜，或者……等山姜。

    她兜里還有沒送出去的戒指，車子的后備箱里還有鮮紅的玫瑰花，他一直等待的表白，她會說出來的。

    楚凝一連喝了三碗湯，一直到有些干嘔之后，楚秀珠便不給她喝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濕潤，聲音卻很冷靜：“傅三醒了嗎？其他人怎么樣了？事故調(diào)查得如何？”

    這個冷靜的樣子不僅沒有讓傅齊修和楚秀珠放松，反而更讓他們心疼了。

    傅齊修無聲嘆口氣：“傅三已經(jīng)沒事了，其他人也都沒什么大事，該負責的也都負責了。只除了一個重傷的，其他人都出院了?！?/br>
    他頓了頓，又說：“紀文羽……傷得最重，現(xiàn)在還在重癥監(jiān)護室?！?/br>
    “紀文羽？”楚凝一愣，紀文羽竟然也在嗎？

    傅齊修解釋：“因為我們都在同一家醫(yī)院，他們就在樓上，我去看了一次，問情況紀揚靈也都告訴我了?！?/br>
    “怎么？”

    “這件事可能和程飄飄有關系，紀文羽趕去阻止，結果受到牽連，全身百分之八十燒傷，救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成人樣。從進醫(yī)院在現(xiàn)在，一直不停在搶救，下了好多次病危通知書……”傅齊修有些感嘆。

    他也算是看著紀文羽長大的，那么鮮活的一個年輕人，不知道怎么會遭受這些？

    這時候，門突然被推開，傅三聲音急促——

    “紀文羽……走了?！?/br>
    楚凝一愣，楚秀珠手上的保溫壺砸在了地上。

    知道紀文羽遇難后，楚凝就拔了針頭上樓。

    她走路還有些晃，楚秀珠攙扶著她，傅齊修跟在她們的后面，護著她們。

    電梯門剛剛打開，哭喊和哀嚎就傳了過來——

    “程飄飄！我殺了你！我殺你——你給我兒子償命??！我殺你——”

    施香瑜大哭大叫，拳頭砸在程飄飄身上沒幾下，她自己就又暈了過去。

    “媽——”紀海蕓撲了過去，紀長柏和醫(yī)生趕緊將施香瑜送進病房，現(xiàn)場一片混亂。

    兒子才剛剛沒了，施香瑜又倒了下去。

    紀揚靈麻木地坐在地上，靠在墻上，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眼神麻木。

    程飄飄跌坐在地上，她這幾天沒少被施香瑜毆打，鼻青臉腫，她也同樣神情麻木，仿佛對周遭沒有一點感應。

    楚凝從她旁邊路過，停在了紀揚靈面前。

    “揚靈……”

    她的聲音喚醒了紀揚靈的神志，他抬頭，看著楚凝，眼神依舊有些呆滯：“……你沒事了？”

    “我沒事了?！背樕嫌钟辛藴I珠，她擦了擦。

    他是沒事了，可是山姜呢？

    隨即，楚凝視線移到程飄飄身上，充滿了仇恨和厭惡，她知道這一切都是這個女人策劃的。

    傅白軒做不出這樣的局。

    要是紀山姜沒有過來，那么楚凝一定是和傅白軒一起死在了工廠，程飄飄只要把一切蓋在傅白軒身上就行了。

    畢竟……誰會想到，她想要殺了自己呢？

    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程飄飄要殺自己。

    她的算計失敗，楚凝被救回來，可紀文羽……竟然死了。

    “你怎么這么惡毒……我到底做了什么，就讓你一定要殺了我！”楚凝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怨恨這個女人，聲音帶著哭腔和恨意。

    紀文羽那么年輕、鮮活的生命，就這么徹底離開了這個世界。

    她還記得自己剛剛回國的時候，那其實算是第一次見紀文羽，他笑容燦爛，眉眼溫和，是個善良又天真的男孩子。

    他才剛剛研究生畢業(yè)，還沒走向他的輝煌人生，就在另一段人生路剛剛開始的時候，戛然而止。

    既讓人惋惜，又讓人心疼。

    偏偏害死他的那個人，卻是他愛的人，是他跪在地上，求著紀老爺子才娶進來的愛人。

    當初紀文羽為了娶程飄飄做出多大努力，現(xiàn)在想想就是多大的諷刺。

    楚凝微微閉眼，聲音沙?。骸皥缶?，讓程飄飄殺人償命?！?/br>
    這話落地，程飄飄依舊毫無反應，好似根本聽不見她在說什么。

    紀揚靈卻是笑了，又哭又笑：“不，不報警，我不把她送進監(jiān)獄?！?/br>
    傅齊修等人都詫異地看向紀揚靈。

    程飄飄做出這樣的事情，竟然不讓她付出代價？！

    他已經(jīng)淚流滿臉，臉上的表情像是在笑，可看著只想讓人哭，他說：“文羽愛她，他不會想讓我們把她送進監(jiān)獄的。文羽已經(jīng)知道程飄飄愛著的是紀山姜了，他知道，他卻什么都不說，依舊疼愛她?！?/br>
    地上的程飄飄終于有反應了，她那雙呆滯的眼睛看向紀揚靈，聲音像是被鋸齒鋸過，難聽至極：“你胡說——”

    “我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里清楚，文羽之所以沖進去，就是為了救下楚凝。而她救下楚凝的原因，卻是為了你?！奔o揚靈聲音帶著恨意，一雙眼睛死死盯著程飄飄。

    紀文羽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程飄飄有問題，卻沒有報警，給他打了電話，又自己跑過去阻止。

    當他看見楚凝還在廠房里面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

    楚凝死了，飄飄也不得善終。

    所以他沖了進去，救下傅楚凝，就是救下程飄飄。

    可是他死了！

    那個為了程飄飄沖進去的紀文羽死了！

    程飄飄眼神呆呆看著一個方向，搖搖頭，滿臉淚水，聲音卻是尖細難聽：“不——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她好似更執(zhí)著紀文羽知不知道她喜歡紀山姜、為了紀山姜接近他這件事，而不是紀文羽為了她而死……

    程飄飄好像已經(jīng)瘋了，楚凝閉上眼睛，眼淚滾了出來。

    她很想知道，程飄飄為什么會想要殺她，因為紀山姜就要殺她嗎？

    可是為什么之前不動手呢？

    可不管她是為了什么，都已經(jīng)沒了意義，文羽死了，山姜重傷，甚至人都不知道在哪兒……

    山姜，山姜，你到底怎么樣了？

    跌坐在地上的程飄飄還在發(fā)瘋，紀長柏從病房出來，整個人蒼老了很多，紅著眼睛：“護士……保護好她……”

    他顫抖的手是指著程飄飄的。

    紀海蕓聲音瘋狂：“爸！是這個女人害了哥！”

    紀長柏垂下頭，整個人顯得越發(fā)蒼老，聲音沙?。骸八龖阎⒆印瓚阎挠鹱詈蟮难}……她必須好好活著，在孩子生下來以前。”

    紀海蕓咬住下唇，哭得不能自已。

    紀長柏又把視線放在了楚凝身上，聲音帶著懇求：“傅小姐……我知道你現(xiàn)在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但看在我喪子的份上，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不要追究責任……”

    這個男人剛剛失去了兒子，卻要為了害死他兒子的女人求情，求著楚凝暫時可以饒了程飄飄。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以后不再虐了！真的不虐了，開始收尾。

    程飄飄為什么要殺楚凝，后面會有解釋的。

    第114章 走了

    等孩子生下來后, 她要怎么對待程飄飄, 他都不會再插手。

    楚凝有些沉默, 半響, 她點了點頭。

    就算不看在紀文羽沖進廠房這事上, 也要看在他們之間的情意。

    紀文羽是個好人，陽光善良的單純孩子。

    在他這一生短暫的生命中, 他從未做出主動傷害別人的事情, 或許有些年輕人的輕狂，卻并不狂妄。

    當初那個男人嘴角帶笑，坐在紀文羽旁邊對她招手——

    傅小姐, 來來來，坐這兒來。

    那個瞇著眼睛笑的男人，將成為她一輩子不能忘記的鮮活記憶。

    作為曾經(jīng)大楚的長公主，楚凝見過無數(shù)死亡，但到來這個世界以后，仿佛被傅楚凝影響, 被這個世界影響。

    她的心變得柔軟，珍惜所有的生命。

    生命可貴，每一條遺失的性命, 都是寶貴財富的消失。

    一個人的音容笑貌, 隨著他的離開, 讓活著的人惦記、銘記。

    見楚凝應了，紀長柏卻不多看程飄飄一眼，反而轉身, 扶著門走進房間。

    紀海蕓哭得難受，楚凝上前，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將楚凝緊緊抱住，哭喊著：“楚凝姐！我哥死了，我哥死了！”

    楚凝眼眶有些紅，卻除了僵硬地拍拍她的后背，就再也做不了什么。

    她理解她的悲傷，卻沒辦法勸她節(jié)哀，沒有人能夠真的設身處地去體會別人的痛苦。

    紀文羽的死亡讓楚凝難過、惋惜，但紀海蕓卻是痛徹心扉，旁人無法感同身受的痛徹心扉。

    要是現(xiàn)在死去的是紀山姜……

    不！

    紀山姜一定要活著！

    否則……她會瘋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