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了個愉快的暑假，白緞與白旭終于踏入了初中的校園，但除了課業(yè)更加緊張一些外，生活并沒有其他的變化。

    白緞以為，自己和白旭能夠這樣無憂無慮地一起長大，卻不料風(fēng)云突變。

    這一日，他與白旭如往常那樣一同放學(xué)回家，沒想到剛剛離開校門口，便被幾個身穿黑色西裝、保鏢模樣的男人攔住。

    白緞頓時緊繃起身體，油然而生一股濃重的危機(jī)感，只是還不待做什么，白旭便抬手?jǐn)r住了他：“你們是誰？要干什么？”

    “小少爺?！睘槭椎哪腥苏Z氣恭敬卻格外強(qiáng)硬，“您的親生父親來找您了，希望能帶您回家。”

    “親生父親？”白旭表情一怔，似乎有些動容。

    同樣，白緞也被男人口中的“親生父親”嚇了一跳。

    他扯住白旭的衣袖，表情中滿滿都是惶恐不安：“哥哥——”

    “小緞，別怕?！卑仔窕厥治兆“拙劦氖?，用力捏了捏，隨即扭頭看向男人，“如果我不想回去呢？你們還會硬綁我去嗎？”

    “小少爺，您的父親很想您，請您不要讓我們?yōu)殡y?！蹦腥丝谥姓f著為難，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如果不得已，我們也不得不動用某些粗暴點(diǎn)的手段?！?/br>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白旭和白緞都明白了對方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決心。面對幾個孔武有力、單看外表就知其不好對付的成年男人，他們兩個剛上初中的孩子無論如何也沒有反抗的余地。

    “哥哥……”白緞喃喃著，更加用力得抓著白旭的手——他害怕，害怕哥哥被帶走，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哥哥。

    “……小緞，別怕，哥哥跟他們?nèi)ヒ粫?，很快就回來?！卑仔褫p聲嘆了口氣，拍了拍白緞顫抖的肩膀，柔聲寬慰。

    “不要！我不要哥哥走！”白緞驚惶地?fù)u著頭，“我跟哥哥一起！”

    “別鬧?！卑仔駥⒆约旱氖志従彸槌觯瑹o論白緞如何握緊都無法阻止，他認(rèn)真地看著白緞，“哥哥會回來的，我們約定好了，嗯？”

    白旭專注的目光稍稍安撫了白緞的情緒，他無助地望著白旭，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他，卻被白旭側(cè)身躲開：“小緞，你乖乖回家等我，哥哥一定會回來的，我保證?！?/br>
    “……哥哥會回來？約定好了？”白緞張了張口，他一直都信任著白旭，對方也從來沒有辜負(fù)過他的信任——希望這次也一樣。

    “嗯，約定好了?！卑仔裰刂氐攸c(diǎn)了點(diǎn)頭，抬手摸了摸白緞的頭發(fā)，隨即后退了一步。

    瞬時間，一邊的黑衣男人橫跨一步，擋在了白緞與白旭中間，徹底將兩人隔絕，不過幾秒，白旭便被黑衣人簇?fù)砻{迫著上了一輛早已發(fā)動的黑色汽車，揚(yáng)長而去。

    事情發(fā)生地太快了，從兩人被攔下到白旭被帶走，不過短短幾分鐘的時間，白緞一個人站在校門口，望著絕塵而去、很快消失了蹤影的汽車，仍舊有些回不過神來，仿佛做了一場噩夢。

    他表情木然、嘴唇輕顫，整個人都失魂落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失而復(fù)得、又得而復(fù)失，美夢破碎之后只剩下滿地凄惶。

    片刻后，白家的司機(jī)走到白緞身邊，抬手輕輕攬住白緞的肩膀，將渾渾噩噩的他帶向自己的汽車：“緞緞，該回家了……”

    “哥哥……哥哥他……”白緞彷徨無措，連句話都說不完整。

    “你哥哥他……被親生父親接走了，先生和夫人也是知道的，咱們……先回家吧?！彼緳C(jī)輕聲安撫，將白緞送上車后便快步鉆進(jìn)駕駛座，發(fā)動了汽車。

    白緞望著車窗外的街景，連自己什么時候到了家都不知道。待到看見熟悉的房子，他這才回過神來，在汽車停穩(wěn)后便迅速沖了下去，徑直跑進(jìn)了屋內(nèi)。

    客廳中，一直忙碌于工作的白父白母難得這么早在家，兩人靠在一起坐著，雙手交握，仿佛在給予彼此力量，聽到屋門撞到墻壁的巨大聲響也沒有出言斥責(zé)，反倒神情越發(fā)溫軟。

    “緞緞，過來……”白母朝著白緞伸開雙臂，眼眶微紅。

    但素來喜歡撒嬌的白緞卻并沒有沖進(jìn)白母的懷抱尋求安慰，反而倔強(qiáng)地站在了兩人面前：“哥哥被帶走了，爸爸mama也知道嗎？你們?yōu)槭裁床蛔柚?？！?/br>
    白母鼻子一酸，又險(xiǎn)些流下淚來，默默側(cè)頭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那是他的親生父親，帶了DNA證明，將旭旭帶走合理合法?！卑赘概牧伺钠拮拥氖直?，輕聲回答。

    “嗯，對，旭旭的生父家境很好，對旭旭也很關(guān)心，所以有些迫不及待?！卑啄肝宋亲樱瑥?qiáng)顏歡笑，“緞緞不要擔(dān)心，哥哥回到親生父親身邊，一定也會過得很好的?！?/br>
    “……騙人?！卑拙劦穆曇粲行┌l(fā)冷，他的確沒心沒肺、喜歡將事情推給別人、躲在別人的庇護(hù)下享福，但這卻并不意味著他真的蠢——相反，在某些時候，他敏銳得可怕，“如果事情當(dāng)真如此，mama你為什么要哭成這樣？”

    “因?yàn)?、因?yàn)閙ama不舍得旭旭啊……”白母有些不自然地彎了彎嘴角，“雖然不是親生孩子，但我們畢竟相處了六年多，怎么可能毫無感情？”

    “我相信mama不舍得哥哥?！卑拙劽蛄嗣虼?，“但這絕對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哥哥的生父根本不喜歡哥哥對不對？哥哥回到他父親身邊，根本不可能過得好，對不對？！你們根本不顧哥哥的意愿、不管他是不是幸福，就將他送走了，對不對？！”

    白母忍受不了兒子的指責(zé)和內(nèi)心的拷問，嗚咽一聲站起身，扭頭快步走開，而白父也是面色一變，低聲喝道：“白緞！你怎么這樣跟父母說話？！”

    白緞噎了一下，他望了望白母的背影，張了張嘴，終究還是軟了下來：“爸爸，我想知道事實(shí)……也……有權(quán)利知道事實(shí)！”

    白父嘆了口氣，他將小兒子強(qiáng)硬地拽到身邊，攬著他坐下：“好……我告訴你，你的確有權(quán)利知道……”

    隨后，白父緩緩開口，將自己了解的事情全都告訴了白緞。

    白旭的父親姓鄭，家在京城，是一個根深葉茂、有錢有權(quán)的大家族，而與他們的權(quán)勢同樣聞名的，就是這個家族非常亂，家中子弟為了權(quán)勢爭奪不休，就連白父這樣外市的普通富人都有所耳聞。

    白旭的父親鄭二少上面有一個繼承家業(yè)的哥哥，本人則不務(wù)正業(yè)、喜歡花天酒地，是娛樂新聞上的?？停钠拮觼碜粤硪粋€頗有權(quán)勢的家族，性格潑辣霸道，兩人共育有一子，并沒有走失的傳言，一直好好地活著，和白旭差不多大小。

    白旭顯然不是鄭二少和其夫人的孩子，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鄭二少流落在外的私生子。白父并不知道鄭二少為什么要將這個私生子以如此強(qiáng)硬的手段帶回鄭家，但這大約與父子情誼沒什么關(guān)系——畢竟從鄭二少的生活作風(fēng)來看，他的私生子絕對不可能只有白旭一人。

    白父不知道鄭二少在打什么主意，這已經(jīng)不是他這個層次所能夠探聽到的了，但根據(jù)與他們接洽之人的態(tài)度來看，白旭今后在鄭家的生活絕對不可能平穩(wěn)安定。

    “那……那為什么不拒絕……”白緞聽得心臟狠狠揪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人揉碎那般。

    “我們也想拒絕啊……如果可以，誰愿意將自己養(yǎng)了這么久的孩子推進(jìn)火坑？”白父吸了口煙，輕輕呼出——他一向不怎么吸煙，更不會在家中吸煙，如今卻下意識借此舒緩情緒，“但鄭二少的確是旭旭的親生父親，于情于理，我們都爭不過對方，更何況……更何況鄭家也不是我們能夠抗衡的，以權(quán)勢壓人的事情，他們做得多了。我和你mama沒有辦法，因?yàn)槲覀儾粌H僅有旭旭一個孩子，還有緞緞你啊……就算我們和鄭家對上，旭旭也搶不回來，就連緞緞你，也要跟著受苦……”

    “……我不怕受苦，我只想要哥哥回來……”白緞將頭埋進(jìn)白父的頸彎內(nèi)，嗓音顫抖。

    “嗯，我知道，我知道?！卑赘副е约旱男鹤樱惺艿讲鳖i處灼熱濕潤的感覺，揉了揉他的腦袋，“如果散盡家財(cái)能夠換回旭旭，我們也愿意……”

    父子倆靜靜依偎了半天，白緞的情緒終于被安撫下來。

    他抽了抽鼻子，站起身，向白父道了聲歉后便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間，然后在房間內(nèi)看到了呆呆坐在床邊的白母。

    “……mama?！卑拙劦吐暯辛寺暎皠倓?，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應(yīng)該是我?！卑啄改四I，站起身給了白緞一個擁抱，“是我們做父母的沒用，沒法保護(hù)自己的孩子?！?/br>
    白緞抿了抿唇，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