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東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顯出真切的擔(dān)憂，他微微側(cè)頭，看向王琳, “你喜歡小女孩嗎？”

    王琳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問，頓了頓，點頭認(rèn)真回答，“還好，乖的喜歡，太調(diào)皮的不大喜歡?！?/br>
    這么列舉細(xì)致的回答，讓一旁聽的史柯滿頭黑線。倒是莫問東聽了，眼睛明顯一亮，露出松口氣的表情。

    “南南很乖，也非常地聽話，如果她不高興了，只要給她讀《夜鶯》的故事，她就會重新高興起來，還會對你笑?！彼f到這里停下，認(rèn)真地望著王琳，眼中帶著真切的懇求。

    “所以，請你以后收養(yǎng)南南，可以嗎？”

    有人抱著具尸骨對你說，請以后收養(yǎng)我懷里的這個孩子吧。換作其他人，大概都會感到些毛骨悚然。

    王琳不知是這兩天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和這具尸骨待久了，還是其他什么原因，在聽完莫問東的請求后，她不僅沒感到害怕，反而眼睛一紅，眼淚“刷”地掉了下來。

    “她是你的meimei，為什么要我來收養(yǎng)??？”王琳哭著說道。

    莫問東的神情很平靜，因為覺得是自己弄哭了王琳，眼中含了一絲歉疚。

    “因為我就要死了?！彼Z氣平靜地說著，沒有半點害怕與怨恨，“我死之后，南南就沒人照顧，很可憐，她會活不下去的。”

    停頓片刻，他的目光在洞中所有人身上掃過，最后定在哭得抽噎不已的王琳身上，眼中歉意更深。

    “我知道這很辛苦，我堅持了八年，已經(jīng)到極限了。如果——如果太勉強(qiáng)，你可以放棄的，因為我不知道，讓南南繼續(xù)活在這樣一個世界，對她是好還是不好。”

    “這樣的世界又怎么了？不過是空氣差了點，污染嚴(yán)重了些，撿到錢也不交警察叔叔了，老奶奶過馬路也沒人扶了——可就算這樣，我也好好地長到二十四歲，怎么就不能活了?！?/br>
    王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著莫問東抱在懷里的小小尸骨，居然一點不覺害怕。

    史柯：“……”

    明明很沉重的氣氛，被這姑娘一哭，忽然就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了。

    還有，兩人牛頭不對馬嘴地講半天，居然誰也沒覺得哪里不對勁。

    莫問東一臉寬容放縱地望著王琳，好像看著自己長大后的meimei。

    “你比我堅強(qiáng)，所以南南跟著你，一定可以平安幸福長大?！蹦獑枛|的生命隨著血液慢慢流逝，力氣也一點一點消散。他緩緩閉了閉眼睛，聲音里滿是堅持不下去的疲憊。

    “我要去見爸爸mama了，答應(yīng)他們的事情沒有做好，他們，會罵我的吧?！蹦獑枛|最后看了眼王琳，眼皮越來越沉重，四肢充塞著寒意，讓他覺得冷。

    “雖然沒有做好，但總算堅持了這么些年，只是我現(xiàn)在累了，真的累了——”他說著慢慢閉上眼睛，頭向旁邊垂落，放在尸骨上的手滑落下來。

    “還有，對不起——”

    最后一句話幾不可聞，沒有人知道，他最后想道歉的是誰。

    王琳“哇哇”大哭起來，本來悲傷難言的氣氛，被她這樣一哭，便都散了。史柯無語地瞥她一眼，然后走上前傾身探了探莫問東頸側(cè)脈搏，回首沖孟衍搖了搖頭。

    人已經(jīng)斷氣。

    史柯眼神復(fù)雜地望著莫向東的尸體，至死還牢牢抱著那具小小骸骨。那具骸骨看來也就一兩歲的樣子——如果真是他的meimei，那么，在他來到這座森林沒多久，那個女童便死了。

    至于死因，不能深想，否則便要感慨這命運叵測，世事寒涼。

    但只要想到，莫問東數(shù)年來抱著一具慢慢腐爛化為白骨的尸體，將其當(dāng)作自己活著的meimei朝夕相處溫柔以待，夜夜念著同一則童話故事——便令人不寒而栗。

    尤其是，想到他父母的死。

    莫問東直到最后也沒有清醒過來，始終認(rèn)為自己身處荒涼末世，父母在被他殺死前已經(jīng)成為他認(rèn)知里的怪物——他并未弒親，所殺的，只是奪去自己父母身體的怪物。

    這對他來說，或許已是命運所給予的，最后的仁慈。

    莊笙默默看著史柯打電話叫人過來收拾現(xiàn)場，看著那個叫王琳的女孩明明害怕卻一邊哭著一邊去討要那具孩童尸骨。他眼神空茫，還似蒙著淡淡血色。

    兇手被找到并且擊斃，他卻一點沒覺得高興。

    或許是因為這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又或者，是因為知道，抓到一個，還有更多在外面，逍遙法外，不為人知。

    冰涼的手被牽起，握進(jìn)溫?zé)嵴菩?。孟衍把著他的肩將他轉(zhuǎn)過來，不讓他對著尸體方向，微低了頭望進(jìn)他的眼里。

    “笙笙，案子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guī)汶x開這里?！?/br>
    莊笙像是沒聽明白，怔怔然抬頭望他，眼中卻分明沒有焦距。孟衍忍不住蹙眉，摸了摸他的手，又試了試他的額頭，溫度有些低，眼里不由浮現(xiàn)擔(dān)憂。

    “你說你那么多條路不走，偏偏選擇最難的一條，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嘛?！笨此票г沟脑挘瑢崉t暗含憂慮。孟衍跟史柯打了聲招呼，牽著木頭人似的莊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