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周圍一直有幾個人在小聲地說話，遠山凜睡得迷迷糊糊的，醒是醒了，但是腦袋不會轉(zhuǎn)，聽了半天愣是沒聽懂，于是便覺得煩躁，不由得哼了一聲翻了個身用薄毯把自己遮了起來。

    說話聲被衣料摩擦的聲音所取代。——有人湊近了，伸手抓著他身上的薄毯往下拉了拉，似乎是怕他把自己悶出毛病來。

    “我們?nèi)ツ沁呎f吧，大瀧?！?/br>
    這句話遠山凜聽懂了，也認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老爸？

    少年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自家雪佛蘭的副駕駛座上，椅背已經(jīng)被放平了，座椅的弧度正好貼合腰線，倒是挺舒服的。他的身上蓋著一張深藍色的薄毯，腦袋下面還墊了一團軟軟的東西，抓到眼前一起看，原來是他老爸的外套。

    此時車廂內(nèi)還開著空調(diào)，然而距離他最近的那扇窗戶卻已經(jīng)搖了下來，似乎是為了給他透氣。剛才銀司郎就站在這扇窗戶旁邊，直接從外面探進來幫他拉下薄毯的。

    話說他是什么時候睡過去的？

    少年這才想起不久之前服部平次拉著柯南的伸縮背帶，扛著他從日賣電視臺副樓的頂樓“跳”了下來，他們下降到一半的時候頂樓發(fā)生了爆炸，一些粗大的鋼條眼看著就要砸下來。

    當時服部平次當機立斷拽緊了手里的背帶，雙腿踩在樓墻上做了一個緩沖，然后開始往右邊蕩，等他們按照慣性回到原點的時候平次放了手，于是他們兩個就一起經(jīng)由平拋運動栽進了緊鄰副樓的人工湖里。

    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變成高中物理題庫素材的遠山凜根本沒反應過來，落水之后就被嗆了個實在，接下來就什么都想不起來了。

    少年坐了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換過了，還是他老爸的。

    遠山凜比銀司郎矮，身上也沒什么rou，所以對方的白襯衫黑褲子套在他身上就顯得松松垮垮的，大了一圈。不過好在有皮帶這種東西，少年也不用擔心走路走到一半褲子掉了怎么辦。至于腳上的鞋和襪子……算了，反正是夏天，濕就濕了。

    大阪府警署刑事部長的車就停在電視臺后面的停車場里，旁邊就是河。大樓里的火勢還沒完全撲滅，現(xiàn)場仍舊有些嘈雜。遠山凜擔心平次，本想打個電話給對方，但是找了半天都沒找到自己的手機，卻找到了平次常戴的那頂棒球帽。

    帽子原本被平次扣在少年的腦袋上，不久前跟著他一起落了水，看起來似乎被擰過，此時摸起來仍舊有些發(fā)潮。于是凜抬了抬手把它放在雪佛蘭的前擋風玻璃處曬太陽，自己趴在車窗上向外看了看，正好捕捉到服部平次從不遠處的救護車上跳下來，蹲在大樹下面和江戶川柯南說話?！@位大偵探身上穿著大阪府警統(tǒng)一配發(fā)的衣服，想必是大瀧警官給的，鞋倒是沒換，可以明顯看到他的腳印是濕的。

    應該不會有事吧，看那個樣子——

    他想叫對方一聲，剛開口就忍不住咳嗽，咽部火辣辣地疼，大概是剛剛在火場里吸入高熱氣流被灼傷了。想到平次應該也好不到哪兒去，于是遠山凜放棄了繼續(xù)躺下休息的念頭，打開后備箱的鎖跑出去拿了兩瓶礦泉水，給他老爸說了一聲之后就去找平次了。

    凜走近的時候?qū)Ψ秸媒恿艘煌娫?，還是用他的手機?！@通電話是國末照明打來的。眼下這位鄰家大哥哥正在附近的醫(yī)院里，說他在撤離的時候受了點兒傷，剛被送到醫(yī)院準備包扎，但是錢包里的錢不夠，家里人目前又不在大阪，所以便想打電話詢問遠山凜能不能借點兒錢給他。

    結果是服部平次接的。

    “……你把電話給凜?！?/br>
    “切，跟我說也一樣嘛?！狈科酱梧絿佒?，乖乖地把手機還給了好友，不過他還是不放心，哥倆好地搭著地少年的左肩，湊上來偷聽。

    幾分鐘之后遠山凜趕到了醫(yī)院，先幫國末照明先繳清了費用，然后去診室外面等人。他在這里見到了毛利蘭和三個小學生?！辗科酱蔚恼f法，他和他們以前是認識的，他和毛利蘭的關系還不錯，對方還經(jīng)常約他們到東京玩。

    雖然不記得了，但是遠山凜還是開口打了一聲招呼。

    小蘭的眼睛亮了亮，不過接下來看向少年的眼神里又多了一絲心疼?！约阂苍?jīng)失憶過，她了解失憶的人有多迷茫。新一拜托她保密，她也相信新一自有他的道理，所以一直沒有把少年失憶前在和服部平次交往的事情告訴遠山凜。

    這次一來，她才知道，原來服部平次正在努力讓這個什么都不記得了的少年再次喜歡上他，同時還在計劃一個可以“贏過”新一的表白。

    【還是讓服部自己去處理吧。——他們兩個的情況比我們要復雜得多，我們就別插手了?！?/br>
    是啊，兩個少年能走到一起肯定不容易。這種事情也不是說一句話或是發(fā)一封郵件就能解決的事情。

    毛利蘭偷看了一眼坐在她旁邊的遠山凜，嘆了一口氣。

    紅葉小姐的出現(xiàn)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正當她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大岡紅葉和皋月會的秘書趕到了這條走廊里。遠山凜聞聲看了一眼，然后便移開了視線，并沒有去理會。

    下一秒，一號診室的門開了，皋月會的阿知波會長走了出來。他剛剛處理完額頭上的劃傷，看到自己的社員和秘書之后立即迎上去交談。

    不多時，二號診室的門也開了，里面出來了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女生。她穿著一件深藍色的制服，帶著眼鏡，扎著兩個低馬尾?！@是改方學園現(xiàn)任歌牌社社長枚本未來子，今年高二，同時也是遠山凜隔壁班的學習委員。她初中和凜在同一個學校，當時她就是歌牌社的支柱，凜還曾經(jīng)為了混社團分跑到她手下當過一段時間的工具人，美其名曰“社員”，其實就是為了不讓學校解散人數(shù)較少的歌牌社而幫忙掛個名。

    爆炸發(fā)生時未來子也在14樓，只不過她距離他們稍微遠一些。她原本都已經(jīng)跑到五樓了，一想到演播室里的那副歌牌可能會被毀掉，便拼命沖回去帶著它們逃了出來。天花板塌陷之后她遇到了兩位工作人員和國末照明，四個人都受了傷，前不久被救護車一起送到了這家醫(yī)院里。

    遠山凜和她打了個招呼之后就將視線放在了對方的身前：“你的手——”

    “嗯，逃出來的時候不小心骨折了。唉……看來幾天后的歌牌比賽不能參加了，本來還想著為社里掙一點資金的。”枚本未來子嘆了一口氣，然后抬起腦袋看了看面前的遠山凜，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誒，遠山！我聽服部說你的歌牌水平其實還不錯？”

    “……哈？！平次說的？他是認真的嗎？”

    遠山凜有兩個歌牌迷長輩，歌牌他當然會，剛上小學的時候在爺爺奶奶的影響下他也確實很強，還參加過比賽，但是小學生的強和成年人的強怎么可能一概而論？況且那種能把服部平次摁在地上亂殺的體質(zhì)對他來說仿佛都已經(jīng)是上一輩子的事情了。初中時他倒是閑得無聊和好友比過幾次，最后輸?shù)眠B褲子都不剩。

    “就是你了，上吧?！蔽磥碜佑米约旱淖笫峙牧伺睦贤瑢W的肩膀，眼鏡片反射著忽悠工具人的光芒，“沒關系，只要能殺進16強就行！??！我請你吃飯！??！”

    他缺的是那頓飯嗎？！他缺的是競技歌牌的腦子和體力??！

    歌牌要求注意力和精神力，其次才是出色的聽力，前兩點直接就能把遠山凜扇出及格線，光聽力好又有什么用？

    遠山凜有些苦惱地抓了抓自己的發(fā)絲，嘆了一口氣，剛要開口拒絕——

    身后傳來了一陣輕笑。

    “讓外行人參加比賽還想進16強，要不干脆把百人一首歌牌換成基礎入門歌牌吧?！贝髮t葉走上前，雖然臉上帶著微笑，但卻有一種不容忽視的敵意，“對了，我記得你是——不久前平次君丟下我去追的那個人？你叫‘凜’？你們兩個到底是什么關系？”

    女生特地把“丟下我”和“什么關系”這幾個字咬得很重，可見她真的十分在意。

    “……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已。”

    “誒？原來是竹馬嗎？真讓人羨慕?！蝗贿@樣吧，如果你可以進16強，那么平次就暫時先讓給你。如果我得了冠軍，那么我就可以先向平次告白?！贝髮t葉眨了眨眼睛，“如果你我都達成了目標，那仍舊算你贏。怎么樣？這對你來說應該算得上很劃算了吧？作為門外漢的你，只要像未來子說的那樣，進16強就好?！?/br>
    當服部平次和柯南終于姍姍來遲趕到醫(yī)院的時候，正好聽到大岡紅葉對遠山凜下了“挑戰(zhàn)書”。

    “你覺得呢？小凜？”紅葉歪了歪腦袋，對遠山凜用了非常親密的稱呼，“要來比一場嗎？堵上你竹馬的尊嚴？事先說好，我可是很認真的?！?/br>
    遠山凜挑了挑眉，拒絕得異常干脆：“不比?！?/br>
    “誒？這就認輸了嗎？真的不打算再掙扎一下？——那我可是要去和平次君約會了？”

    服部平次想上前打斷這種莫名其妙的對話，結果被柯南死死地抱住了腿。

    墨色的瞳孔依舊沒有什么波動，少年仍舊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我很久以前就不接觸歌牌了，門外漢當然要有門外漢的自覺。最重要的一點，平次他是個人，不是拿來做賭注的物品，也不是說讓給我他就是我的。他從來都不屬于誰，和誰約會只能他自己說了算。如果你喜歡平次，盡管去追吧?！?/br>
    大岡紅葉剛想做出回應就捕捉到了遠處的動靜。她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看到了不久前剛剛現(xiàn)身卻又不知為何躲到了自動販賣機后面的服部平次。而此時只有她是正對著走廊拐角處的，所以平次的到來，只有她才知道。

    “哦？聽起來像是你十分有把握平次會在我們之間選擇你？”紅葉小姐依舊冷靜自持。

    “我沒那種信心?！边h山凜聳了聳肩，他此刻當然不知道服部平次就在身后不遠處盯著他，不過就算他知道好友就在身邊，他也會這么說的，“反正，作為朋友，我只能支持無條件地支持他?！?/br>
    “誒？你很會說話嘛。既然這樣我當然不會逼迫你參加比賽了……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奔t葉小姐托著自己的下巴，顯得非常好奇。

    “什么問題？”

    “如果平次向你告白了，你會接受嗎？”

    由毛利蘭、枚本未來子以及三位小學生組成的吃瓜群眾都忍不住發(fā)出了“誒？！”的聲音。

    等一下，遠山哥哥和平次哥哥都是男的??？！——三個小學生瞬間覺得奇怪的八卦增加了。

    臥槽原來遠山和服部真的有一腿??？！——未來子表示自己吃瓜吃得很爽。

    要不要錄個音什么的?！m開始翻自己的手機。

    “吶，你的回答是什么呢？”

    回答是什么??？！

    服部平次屏住呼吸，甚至還捂住了柯南的口鼻。關東的名偵探心想我這是造的什么孽。

    “快點?。?！病人不行了?。?！快通知醫(yī)生——”

    “太郎?。?！嗚嗚嗚嗚！??！太郎你不能死啊?。?！太郎?。?！你說你年紀輕輕吸什么貓啊?。?！被可愛死了吧？！太郎！??！”

    “醫(yī)生！??！這里需要急救！??！”

    走廊盡頭的聲音傳來的一連串喊聲正好把少年的回答蓋了個嚴實。

    大岡紅葉和遠山凜一樣屬于那種耳朵逆天的人，那陣sao動顯然對她的聽力并沒有造成什么太大的影響。——她還是聽到了對方的答案，甚至還能在簡短的幾秒內(nèi)和對方進行一來一回的交流。

    等周圍人能聽到對話的時候，大岡紅葉已經(jīng)在行禮告辭了。

    “凜（遠山），你剛才說了什么？”毛利蘭和枚本未來子十分好奇其問道。

    “沒說什么?！鄙倌曦Q起了食指貼在自己的唇前，“是秘密?！?/br>
    “搞什么?。。?！你到底說了什么?。?！”黑皮膚的少年沉不住氣大吼了一聲。

    柯南被嚇了一跳，根本來不及去抓服部平次的衣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瞬移”到了遠山凜身邊。

    關西的名偵探捏攥著好友的肩膀以一秒一個來回的速度晃來晃去——

    “你倒是說?。。。　?/br>
    ……

    ……

    ……

    “喂，難道平次哥哥真的喜歡遠山哥哥？”光彥小心翼翼地發(fā)表自己的看法。

    “好……好像是這樣的?！辈矫傈c點頭，表示自己似乎聞到了戀愛的酸臭味。

    “啊，告白也是早晚的事吧?！辈恢螘r加入的柯南瞪著死魚眼說道。——反正就看服部平次什么時候能決定告白地點了。話說那家伙為了找那個所謂“完美”的告白場所已經(jīng)換了四五個計劃了，難道他自己都不覺得急嗎？！再拖下去凜都該想起來了?。。?/br>
    嘛，反正服部這樣明日復明如的后果是灰原哀輸給他一粒aptx4869的解藥。

    賺了賺了。

    “可是他們兩個都是男生?。∵@樣不是很奇怪嗎？”元太有些疑惑。

    柯南本來還想耍個酷，說點兒毒雞湯什么的，結果還沒等他開口，步美和光彥就揪著元太教育——

    “mama說不管喜歡同性還是異性都是需要被尊重的！”

    語畢，少年偵探團不約而同地轉(zhuǎn)頭看向診室旁邊的人。

    服部平次還在念叨著讓遠山凜把剛才的回答告訴他。而后者正在和枚本未來子說話，故意把腦袋轉(zhuǎn)向右邊不去看他，于是黑皮膚的少年不得不跑到右邊來。

    “抱歉，你還是找別人吧?！?/br>
    “喂喂，凜，你別無視我?。　?/br>
    “唉，算了，我也不難為你了?！贿^他說你以前參加過比賽的事情是真的嗎？”

    “凜，凜，凜——”

    “嗯，是真的。只不過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早都記不太清了?！?/br>
    少年一字一頓地回答著未來子提出來的問題，同時抬手從平次頭頂?shù)陌l(fā)旋處撿下了一片嫩黃的新葉，舉到眼前看了一眼，然后就隨手把它丟進了好友胸前的小口袋里，還十分“貼心”地拍了拍。

    【不會拒絕。】

    【所以你喜歡他？】

    【這無關喜歡?！@是我目前唯一能幫到他的事?！?/br>
    他的回答里全是曖昧不清的措辭和誤導，差點兒把大岡紅葉繞了進去。

    然而歌牌女王紅葉小姐也不是個簡單的小角色，瞬間就找到了對方話語里的漏洞。

    如果你遠山凜真的不喜歡服部平次，又怎么可能說出“無關喜歡”這種話呢？——要知道，往往說出這句話的，都是“喜歡”啊。

    “……還真是‘しのぶれど’呢?！痹缫炎叱鲠t(yī)院的大岡紅葉笑了笑，“但是，我是不會認輸?shù)摹！?/br>
    ※※※※※※※※※※※※※※※※※※※※

    大岡紅葉：“我們比歌牌，你贏了平次就歸你，我贏了就去向平次表白怎么樣？”

    遠山凜：“不比?！?/br>
    唐紅的戀歌，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

    ps：“しのぶれど”，全文是“しのぶれど色に出でにけりわが戀は ものや思ふと人の問ふまで”

    是平兼盛的一首和歌。

    意思直白一點就是說：雖然我很努力地將喜歡你的心情藏起來，但還是會不自覺地流露，因此周圍的人開口詢問我：“你在想什么?。俊?/br>
    （我古日語學的真爛，和歌斷句斷到吐）

    （看過唐紅的戀歌的孩子應該都知道了這個了）

    pps：我真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平次應該去哪里告白比較好。難道要在奈良臭臭的梅花鹿前告白嗎？！

    我心里那個愁啊。

    不然去南極吧（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