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四本該是喬家嫁女延家娶婦的日子，可整個延溪村靜悄悄的，天氣晴好遠(yuǎn)山悠悠，紅葉掩映著青瓦白墻，像是一幅畫。

    在里老的主持下，喬家又恢復(fù)昔日寧靜。

    繡珠抱著喬容哭了一夜：“沒有我侍奉著，姑娘總算是全須全尾的，若是少了半根汗毛，我可不活了?！?/br>
    “我的五姑娘也受苦了?！眴倘菖闹绫嘲参俊?/br>
    “一點(diǎn)兒也不苦，只要不離開姑娘，讓我做什么都愿意。”繡珠哭道。

    “乖，你先睡會兒，我瞧瞧嫂子去?！眴倘蒉羲?，來到隔壁素華房中。

    蘭香迎面從素華臥房出來，看到她忙小聲說道：“昨夜里一宵沒睡，剛剛熬得受不住，睡著了。”

    喬容隔窗瞧著，素華酣睡如嬰兒一般，問蘭香道：“為何一宵沒睡？”

    “鬧著要聽笛子?！碧m香搖頭，“那笛子吹得多難聽啊，少奶奶倒聽上了癮?！?/br>
    喬容撓撓頭，干咳一聲道：“你照看好少奶奶，我瞧瞧大伯父去。”

    進(jìn)了書房，大伯父靠坐在床上，老張給他收拾得干干凈凈，口眼似乎沒有昨日那么歪了，嘴角流涎少了許多，胡二正彎著腰笨拙喂飯。

    喬容說聲我來，接過粥碗坐在床邊，大伯父吃力抬起手臂，手指摩挲一下她的鬢發(fā)，又頹然放了下去，她含笑說道：“大伯父放心，大伯母在繡樓上好好的，有馬婆子照管一日三餐。谷婆子和周婆子心術(shù)不正，我打算給些銀兩，將她們攆出去，大伯父覺得可好？”

    大伯父手又抬了起來，喬容忙道：“大伯父是不是想二哥三弟了？這就打發(fā)人去叫他們回來。”

    大伯父手指擱在她掌心，一筆一劃艱難寫了個杭字，喬容試探問道：“大伯父是讓我回杭城去嗎？”

    大伯父眨一下眼，喬容說道：“我是要回去的，可這個家需要有人來主事，待素華嫂子好些，我就回去?！?/br>
    大伯父再想抬手，喬容一把摁住了，笑說道：“先吃粥，大伯父的病快些好起來，我才能放心回杭城去。到了杭城找到母親和松哥，待父親出獄后，我們一起回來，以后我們一家人在延溪好好過下去?！?/br>
    大伯父又眨一下眼睛，眼眶中滲出眼淚，喬容拿帕子擦拭著，又為他擦拭口水，笑說道：“關(guān)在繡樓這些日子，我明白了許多事，大伯父放心吧，我能應(yīng)付?！?/br>
    她一口一口耐心喂著，喂到小半碗，有人沖了進(jìn)來，大聲嚷道：“我父親怎么樣了？”

    隨著叫嚷，人直奔床前，伏在大老爺膝上就哭，喬容喚聲三弟，喬桐抹一下眼淚抬頭看著她：“四jiejie，都說是你害的?！?/br>
    “別聽人胡說。”喬柏隨后走進(jìn)，看著大老爺?shù)溃骸案赣H放心，只要安心靜養(yǎng)，會慢慢好起來的?！?/br>
    大老爺手指在喬桐背上輕叩，喬桐哭得更傷心了，嗚嗚咽咽說道：“母親怎么被關(guān)起來了？”

    喬容抿了唇，喬柏又說話了：“我到繡樓上看過母親，她有些癲狂，關(guān)起來才不會出事。”

    喬容詫異看向喬柏，喬柏接過她手中粥碗，拍一拍喬桐道：“你有功夫在這兒哭嚎，不如喂父親用飯?！?/br>
    喬桐爬起來接過去，哭著說一聲好，勺子遞在父親唇邊，孩子氣得啊了一聲，示意父親張嘴。

    喬容忍不住笑，大老爺唇角一歪，嘴里發(fā)出嗬得一聲，也是在笑的模樣，喬柏?fù)u搖頭，對喬容道：“四meimei借一步說話?！?/br>
    喬容隨他到了外間，他站定了，鄭重作了個揖，喬容慌亂擺手道，“二哥哥這是做什么？”喬柏嘆口氣，“怪我，喬桐總?cè)轮爰?，想回來看看，都讓我給攔住了，若是我能早些回來，不會讓你被困繡樓二月有余，父親和兄長不在家，理當(dāng)我來主事，害你如此，終歸是我之過?！?/br>
    “二哥哥在學(xué)堂里專心讀書，怎會想到家中有這樣的事，怪不了二哥哥?！眴倘菝φf道。

    “此事確實(shí)是母親的錯，先讓她在繡樓閉門思過，只求四meimei允許她以觀后效?！眴贪貞┣锌粗?，帶著些央求。

    “將大伯母關(guān)在繡樓是里老定的，如果大伯母能有悔過，里老自會準(zhǔn)她出來?！弊约哼@話似乎在搪塞二哥，喬容想一想，又道，“我心里還有些猜疑，只愁沒有實(shí)證，這實(shí)證應(yīng)在大伯母房中，我自己去不太妥當(dāng)，二哥哥陪著我可好？”

    喬柏遲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勉強(qiáng)說一聲好。

    二人進(jìn)了大太太的臥房，其中擺設(shè)金碧輝煌耀眼奪目，喬容看了都不免咋舌。喬柏也有些不自在，胡亂指了指道：“四meimei隨意?！?/br>
    “我不看別的，我只看往來信件。”喬容說道，“谷婆子說，床頭暗格中有一個檀木箱子?！?/br>
    喬柏打開暗格，抽出一個兩尺見方的箱子，打開來，其中整整齊齊都是書信。

    一封一封看過去，落款處都是杭城喬府聶氏。

    “母親和聶二嬸娘來往如此密切嗎？”喬柏驚訝道。

    喬容心中猜疑幾乎證實(shí)，她指指外間一張紫檀木嵌大理石的大桌子：“煩勞二哥幫著我，按時間先后分開?！?/br>
    二人一個從前往后，一個從后往前，很快排好，信件很多，足有二百多封。

    喬容從頭拆開了看，最早的是二十二年前，看信中言語，應(yīng)該是大太太赴杭城給三姑娘辦滿月酒，歸來后給弟妹寫信，聶太太的回信卻言語寥寥，只是些客套話。

    其后信越來越長，話越來越多，聶太太說自己病了，生產(chǎn)后半年已過，卻不能與丈夫同房，一碰就疼。

    后來又說請了多名郎中，有一名婦科圣手?jǐn)嘌?，她此生再不能有孕，那一封信上淚痕斑斑，足見其心痛。

    再后來每封信必提到金二，她說啟廣本來怪她多事，娶了金二進(jìn)門，如今弄得妻不妻妾不妾的，實(shí)在尷尬，啟廣跟金二說，給她銀子讓她走，金二不肯，金二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啟廣不怎么搭理金二，可金二伶牙俐齒見多識廣，做事又極周全，啟廣忍不住背地里夸獎她。

    新任知府刁難啟廣，金二給啟廣出主意，說知府大人最寵愛紅姨娘，我?guī)椭蠣敼ハ聝?nèi)眷，知府大人就不為難老爺了，這個蠢女人，她太想討好啟廣了，竟然敢對生意上的事多嘴。

    金二的法子竟然行得通，啟廣當(dāng)面夸她是女中諸葛，金二滿臉通紅低下頭去，啟廣看著她笑。

    啟廣如今回到家中，她若不在就打發(fā)人四處尋她，她若在就跟她說東說西，他們之間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啟廣生辰，金二打扮得妖精一般，啟廣看著她直笑，笑著喝了許多酒，他仗著酒勁在花園里拉住她的手不放。

    啟廣越來越喜歡她了，可他對我心懷愧疚，還沒有碰過她，我利用他的愧疚，夜里不許他離開半步。

    啟廣總看著她發(fā)呆，有時候還會臉紅，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他，我心里很慌亂，他是不是對她動了真情？

    我跟啟廣說，再為他納一名小妾，是出了名的美人兒，我以為他會很高興，他卻急了，他賭咒發(fā)誓一般，說此生絕不會再納妾室，這是他頭一次跟我發(fā)脾氣。

    我逼著問金音，為什么不肯走，原來幾年前在鐘家，有一位公子醉酒后調(diào)戲她，別的人坐著看笑話，只有啟廣站出來護(hù)著她替她說話，她這些年一直對啟廣念念不忘。

    我聽了你的話，我話里話外敲打她，她假裝不懂，我只能直言讓她走，我說喬家如今不需要你了，她依然厚著臉不肯離去。

    啟廣從蘇州回來了，我瞧見他就哭，啟廣問我怎么了，我哭得更厲害，氣噎喉干說不出話，啟廣急得在地下直轉(zhuǎn)圈，二丫頭跑進(jìn)來說道，金姨娘欺負(fù)人，如今這家里上下都聽她的，沒人聽我娘的，啟廣沒說話。她聽說啟廣回來，興沖沖跑過來見他，啟廣托辭不見。夜里的時候她打發(fā)巧珍來請啟廣過去，說有要緊的話說，啟廣不悅道，有什么話明日再說。啟廣在家中呆了五日，一直沒有見她，就那樣冷落著她。還是你有法子。讓我不放心的是，啟廣常在睡夢中喊她的名字，他喊她音兒。

    啟廣要到湖州去，他剛走，金二就來辭行，我很大方，給了她不少銀子，并感謝她這些年在喬家侍奉，我以為她會哭，她卻微笑著，她說我也謝謝太太，讓我能和他朝夕相處這么些日子，我知足了。

    啟廣這次去得長，足有兩個多月，我聽了你的話，在身邊添了兩名嬌俏的丫頭，有了這兩名丫頭，啟廣定能忘了她。

    啟廣回來后徑直去了金二房中，有個多嘴的丫頭跟他說金二走了，他瘋了一般，連夜帶人出門，三日三夜搜遍整個杭城，將她尋了回來，當(dāng)夜里他宿在了她的房中，次日一早，他喚了一家上下過去，他緊緊挽著她的手，他對眾人說，都來見過金二太太。

    你說得對，是我引狼入室，我后悔不迭。

    我聽你的，趁著她沒有身孕，讓她回到延溪侍奉婆母去，這輩子都別想離開，就讓那所繡樓永遠(yuǎn)關(guān)著她。

    原來，那繡樓是為母親所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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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親們拜年~~恭祝春節(jié)快樂，萬事如意~~新的一年里，美貌鼠一鼠二~心情鼠一鼠二~好運(yùn)鼠一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