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博果爾重生_分節(jié)閱讀_9
自從董鄂氏偷溜出府被鄂碩發(fā)覺,她的閨房門窗關(guān)著的,外面站了兩個強壯的嬤嬤守著送水送飯。鄂碩讓人把門打開,本來滿心以為能看到一個以淚洗面、后悔不已的董鄂氏,沒成想他剛推門就看到董鄂氏匆匆忙忙地把桌子上的紙張一把扯了折起來。 鄂碩本來見她杏目紅腫、面色蒼白的可憐模樣,還有些心軟,等見了她的小動作,面色不自覺沉了三分,大踏步上前。 董鄂氏捏著紙張的玉手沒有半點血色,她的臉上滾下淚來,央求道:“阿瑪……” 鄂碩一把把那張畫扯了過來,看清楚這張被揉得皺皺巴巴的畫卷上畫的人影后,整個人怔了一下,滿臉的火氣都順勢消散了許多。 他狐疑地看了看董鄂氏,又瞅了瞅手中的畫像,心想著別是自己女兒有意來哄自己,把董鄂氏的書桌翻了個底朝天,接連找到了十幾張畫像,全部都是同一人的。 董鄂氏嚇得要死,她這幾日感覺到從來都對自己耐心寬厚的阿瑪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僅把她身邊跟著的仆從全部打殺了,還把她關(guān)在屋里幾日不讓出門。 尤其剛剛鄂碩進來時的表情真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一般,董鄂氏渾身一絲力氣也無,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阿瑪把她這十幾日的心血都翻找了出來。 眼見鄂碩見鬼一樣盯著紙張半晌沒出聲,她的臉頰上一時間感覺火辣辣的,董鄂氏自己對“順治帝”有傾慕之心,可沒想著跟任何人提及,她相信自己絕無惡意,不過是少女情懷不容人自主,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卻也沒有傷害別人,她不該受到這樣毫無尊嚴(yán)的對待。 “阿瑪,請您聽女兒解釋……”董鄂氏不敢再看,低眉垂眼好一會兒后才怯生生抬起頭來,央求道,“事情絕不是您想的那樣……” 她是真心覺得委屈,她別說沒有做出過鄂碩想象中瓜田李下那樣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她跟“皇上”只見過一面,這是心與心的吸引和共鳴,是來自靈魂的震顫,同世俗的男歡女愛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董鄂氏想要辯解,后半截話卻沒有說出口——她敏銳地覺察到鄂碩情緒的轉(zhuǎn)變——如果說半柱香前是從大怒到大驚,現(xiàn)在就成了死里逃生后的舒暢放松。 鄂碩也感覺到自己情緒變化忒大,他畢竟上了年紀(jì),一時間腳下不穩(wěn),眼前發(fā)黑,連忙用手撐著桌子,另一手去揉自己的額頭。 董鄂氏掙扎著站了起來,把自己阿瑪扶住了。 鄂碩長長舒了一口氣:“是阿瑪錯怪你了,好孩子,起來吧。”畫像上的那個分明是襄貝勒博果爾,想不到自己女兒戀上的正是未來的夫君。 雖則未出嫁的女孩兒自己跑出去偷見夫君也有些不地道不守規(guī)矩,但也總比鄂碩先前設(shè)想的情況要好了很多,他的情緒一下子就平復(fù)了,轉(zhuǎn)而對自己女兒充滿了愧疚之意。 董鄂氏茫然地頓了頓,扶著鄂碩站好,見鄂碩渾身喜氣洋洋的,心中怪異之感越發(fā)濃厚了,低聲問道:“阿瑪?”她畫的可是皇上,在世俗眼中,也算是驚世駭俗了,怎么鄂碩是這個反應(yīng)? 鄂碩只感覺所有董鄂姓氏旗人的臉面算是保住了,見女兒忐忑不安的模樣,笑道:“你這幾日好生同你額娘親近親近,左不過半年,就該嫁作人婦了。你又是嫁入皇家,想再回府住上幾日可是難如登天了?!?/br> 這話味道就更不對了,她的婚期定的是在三個月后,怎么又成半年了?董鄂氏一愣。 鄂碩明白她在詫異些什么,生怕一向心思重的女兒再胡思亂想,避重就輕道:“這是皇上的意思,襄貝勒屢受皇上重用,怕是有差事派遣到他身上,沖了婚期?!?/br> 他說完后還有點擔(dān)心女兒會抱怨什么差事重要到連婚期都得挪后,沒成想董鄂氏一點惆悵失落的情緒都沒有,本來蒼白如紙的臉頰上瞬間敷了一層粉色,羞怯難當(dāng)?shù)卮瓜骂^去。 鄂碩頓了頓,反應(yīng)過來——哦,這是聽到襄貝勒得皇上重用高興的——他這樣一想就更加為自己誤會了女兒而愧疚了,這樣好肯事事為夫君著想的女子世上已經(jīng)不多見了,自己女兒不愧飽讀圣賢詩書,淑慎有儀,齊莊知禮。 鄂碩自此解了董鄂氏的禁足,還從女兒房里的二等丫鬟中提拔了四個一等丫鬟,近身伺候她。雖則這算是個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他卻仍然心有戚戚焉,交代兩個嬤嬤也得寸步不離董鄂氏,教導(dǎo)她宗室規(guī)矩及侍候夫君之禮。 ———————————————————————————————————————— 鄂碩第二日早朝聽福臨當(dāng)朝宣布委任襄貝勒下江南體察民情,一顆心算是放到了肚子里。他下朝后還特意走得快了些,追上了第一梯隊跟簡郡王和巽親王等人說笑的博果爾。 以鄂碩的身份,哪怕是當(dāng)朝一等大臣,身上只有一個二等梅勒章京的世職,算是第二梯隊的,跟這群親王郡王貝勒爺?shù)臎]得比。 眼見他走了過來,明擺著是來找博果爾的,巽親王常阿岱發(fā)出一聲短促的怪笑,被簡郡王濟度凌厲地瞪了一眼。 濟度見鄂碩果然尷尬地頓了頓腳步,一把把常阿岱扯向一邊,拍了拍博果爾的肩膀示意他自便,便加快腳步拉著常阿岱走人了。 常阿岱不樂意就這樣錯過好戲,他可打算著圍觀岳父見女婿的好戲后好好臊臊博果爾的。無奈濟度死死捏著他的胳膊,力道大地都快把他的手給折斷了。 常阿岱論爵位比濟度高了一截,年紀(jì)也比濟度大,但他可不敢觸濟度眉頭,見濟度幫著博果爾,只得惺惺作罷,尖聲嚷嚷道:“松手,爺自己會走!” 常阿岱一向嘴賤人也賤,博果爾壓根懶得搭理他,跟鄂碩相互見禮后,兩人一并朝宮外走,期間簡略寒暄了一番。 鄂碩當(dāng)著周遭大臣的面也沒有跟博果爾套近乎的意思,兩人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在宮門前散開了。 見博果爾態(tài)度還好,不是多熱絡(luò)卻也不算冷淡了,鄂碩徹底放下心來,趁人不注意,抬起袖子來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 他這半個月成天提心吊膽的,一閉上眼都是全家受女兒牽連被流放到寧古塔為奴為婢的場景,看起來一下子就蒼老了十歲不止。這下證明是虛驚一場,他可得回府好生睡個好覺了。 ☆、商議屯田 博果爾一走就走了整整五個月,當(dāng)他從江南回到京城,再回到自己的貝勒府時,提前幾天就接到他派回來的仆從消息的娜木鐘已經(jīng)守在外院門口等著了。 娜木鐘一看到兒子的模樣,眼淚“刷”地一下就掉了下來,當(dāng)著一眾下人的面,急忙拿手帕遮住了,垂眸緩了半晌,通紅的眼眶才消下去點,迎上前來強笑道:“一走就是幾個月,可把額娘想壞了,快進去說話?!?/br> 博果爾先給守在門前的阿楚琿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有話晚點說,跟著娜木鐘身后從外院跨進了內(nèi)院,立刻就被娜木鐘提起了耳朵。 “好啊,翅膀真是長硬了,一翅子飛出去就把額娘拋在腦后了?”娜木鐘氣惱得不輕,算算博果爾臨走時答應(yīng)她的那些事兒竟是一個都沒有做到的,“你走時不是說至多四個月就能回來?還說會好生照顧自己,怎么就黑瘦成這樣了?你口口聲聲說隔幾天就給額娘來封信的,你自己數(shù)數(shù),這五個月你給我送回來的信夠不夠十個手指頭?” 嗨,他這是去干正事兒的,一時間耽擱了些時日,也是有的。這事兒是他的不對,博果爾聽后也沒反駁,聽到后來一下子就笑了:“我只跟您說要保持聯(lián)系了。” 像隔幾天就寫信回來這種明顯不可能的允諾他是不會說的,要真是天天寫了信往京城送,別人得怎么說啊。所以博果爾都是給福臨送折子順便給自己親娘捎封信回來的,他可不能被人指著后背說是離不開額娘的奶娃子。 娜木鐘也理解這個,倒也不妨礙她見了兒子就氣哼哼的,好好抱怨了一通,就張羅著讓人給博果爾燒水洗浴。 也就娜木鐘頂著個太妃的名頭,算是福臨的半個長輩,博果爾回京后才能先回府讓自家額娘看看?,F(xiàn)在人見過了,他讓丫鬟先把洗澡水燒熱了,自己先得去紫禁城,把此行的成果向福臨稟報才是。 雖則洗個澡也不多浪費時間,可以福臨的性子,看到他風(fēng)塵仆仆、滿面疲憊地覲見和他換上新衣裳去,得到的分?jǐn)?shù)明顯是不一樣的。 他回京的具體時辰自然先一步稟報了皇上,博果爾來到宮門前就被兩個小太監(jiān)請了進去,走到乾清宮門口,吳良輔親自來領(lǐng)他,滿面堆笑道:“皇上兩個時辰前得到消息說貝勒爺這就要進入京郊了,高興得不得了,特意讓奴才在這兒候著您呢?!?/br> 博果爾摸了摸懷里揣著的折子,對著吳良輔含笑一點頭:“有勞公公了?!?/br> 他一點表示都沒有,讓特意來討功的吳良輔不免有些無趣,不過看上次貝勒爺出手大方,理當(dāng)是這回急著覲見皇上,才沒反應(yīng)過來該意思意思的。 算了,人家畢竟是皇上親兄弟,前面四個月還好,最近一個月博果爾的折子從江南送入乾清宮,皇上看過后就一直在念叨著,還專門寫了密旨催襄貝勒快點回京。 吳良輔這樣的人精自然看出來襄貝勒在皇上眼中已經(jīng)不僅僅是一個無用的弟弟了,而已經(jīng)開始朝著可用人才的方向轉(zhuǎn)化,他對博果爾的態(tài)度自然更恭敬和順。 博果爾一進乾清宮,才看到里面除了福臨,還有簡郡王濟度和安郡王岳樂,兩位王爺分立在福臨皇位下兩側(cè),彼此互相不看對方,明顯很不對付。 福臨正氣哼哼地拿眼角瞪濟度,濟度正眼都不搭理他,反而對著博果爾幅度極輕地略一點頭。 博果爾掃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他就說嘛,濟度看不上岳樂,更看不上福臨,等閑不會自個兒往乾清宮湊的,尤其還是福臨在跟岳樂會面的時候。 他權(quán)當(dāng)沒有看到三個人之間的波濤洶涌,自顧自一撩袍子跪下:“臣弟見過皇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br> 福臨對他倒是挺和藹的,溫言讓他起來,還讓吳良輔搬凳子來給他坐,眼睛盯著博果爾這身經(jīng)過一路顛簸而布滿塵土的衣裳,還有滿是泥濘的靴子,一點都沒介意被踩臟了的大殿,反而動容道:“博果爾,這一去半年,苦了你了?!?/br> 福臨雖然就是否讓博果爾離京一事跟孝莊吵了一架,口口聲聲說不相信自己弟弟會如何如何,回到乾清宮冷靜下來一想,卻也隱約有種后悔自己嘴快的糾結(jié)感。 他可不能把圣旨收回來打自己的臉了,福臨仍然堅持派博果爾下江南,卻也派了信得過的刺史跟著他,一路把博果爾的所作所為都寫密信稟告給他。 就因為有眼線跟著,福臨才更清楚自己弟弟為了他的江山都做了什么,這五個月先是快馬加鞭趕到江南,然后就走訪民間,私訪當(dāng)?shù)剞r(nóng)戶了解每年收成情況,甚至還下苦力鉆研《汜勝之書》《齊民要術(shù)》等農(nóng)業(yè)著作。 福臨自從親政后,就一直試圖從宗親中提拔出一個真正得力的人,安郡王岳樂算一個,但福臨更多地把他定位在能同自己談詩論賦、聊人生理想的知心長輩上,他舍不得把岳樂下放讓這個難得的知己吃苦受累。 除了岳樂外,其余的宗親倒也沒有貳心,但很明顯都是跟著福臨屁股底下的皇位聽令,而不是尊敬服從他這個人。 這一點福臨心知肚明,光看濟度對他的態(tài)度就很明顯了,人家除了參與議政會時得跟他當(dāng)朝陳詞,平時都壓根不正眼看他。 福臨想到這個就心塞無比,忍不住刮了座下的濟度一眼,再看下首端正坐著的博果爾就說不出的順眼了。 博果爾一下子就從座位上站起來,撩撩衣擺再次跪下,朗聲道:“能為皇兄鞍前馬后,盡忠效勞,臣弟當(dāng)盡心竭力,不敢言苦?!?/br> 濟度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頭,岳樂倒是比先前顯得更沉著了三分。 福臨聽得更開心了,緩了緩后想著是時候辦正事兒了,從御案上抽出一封藏青色封皮的奏折,在打開折子的一瞬間,情緒立刻就糟糕起來:“博果爾,你在折子中同朕所言俱皆屬實?” “臣弟所言不敢有一句虛言,因近年連年征戰(zhàn),致使流亡遍地,許多百姓落草成寇。為防賊患,各地加大養(yǎng)兵力度,進而需要多征賦稅以養(yǎng)民兵,百姓交不上賦稅而病餓,許多人活不下去又變成了賊盜,以此循環(huán)往復(fù),惡性循環(huán),長此以往,事情只會越發(fā)惡化?!辈┕麪栒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