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孫寡婦和呂杏母女倆都站在墻根底下，對于楊家的事兒，這倆都特別的上心。

    孫寡婦嫉妒人家家過的好，總想找點兒毛病去舉報，呂杏則對自己丈夫如今的行為異常難受。

    他何時對自己如此體貼過，怎么如今重新來過，這餓狼變的比那家養(yǎng)的狗狗都溫順？一天跟著個傻子忙前忙后，這到底是為了什么？

    食物嗎？哦!她好似恍然大悟。如今正值饑荒，他們家那情況，肯定沒多少吃的。他那后媽能給他半碗野菜粥都算好。

    可仔細(xì)想想，又覺得不可能。這人骨頭硬的很，餓狼一般的脾性，若是想要，他絕對會出手去搶，絕不會卑躬屈膝的諂媚別人。

    母女倆心思各異，一樣的動作——趴在隔開的墻上。聽了半天啥都沒聽到，孫寡婦有些急，瞅瞅修好的樓梯，轉(zhuǎn)身拍拍閨女。

    “爬上去看看?！?/br>
    呂杏點點頭，剛有動作，忽的想起她媽的腿是怎么斷的了。好好的木梯居然平白無故的斷了，這事委實有些蹊蹺。在沒弄清楚之前，還是不要貿(mào)然行動的好。

    “我爬不上去?！边@話不算完全作假，畢竟以她這瘦弱的小身板，小膽子，不敢上很正常。

    孫寡婦氣的斜她一眼：“你還能干點兒啥??？”

    母女倆正大眼瞪小眼，那邊，終于有動靜了。李玉香沒出大門就開了口，連哭帶罵的，把自己meimei貶損一通還不算，話里話外的說老楊家見死不救。

    沒探到楊家的密幸，孫寡婦有些怏怏，正欲往回走，聽到對面楊家又來人了，這回好像是王愛珍的娘家人。

    她又繼續(xù)靠著院墻聽墻根，這王愛珍把老娘都接到了自家，這回娘家人來借糧，我看她會怎么辦。

    第19章

    楊家, 來的是王愛珍的倆弟弟。老大一進(jìn)門開門見山的跟jiejie說了來意?！拔覀儌z來接媽回去。這老住在閨女家不成個樣子, 村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 對咱家名聲不好。孩子們的婚事都不好說?！?/br>
    他們家在這方圓十里內(nèi), 今年夏糧也豐收。這是又開始惦記孩子的婚事了，王愛珍暗暗嘆息，對此有些躊躇。

    不讓老娘回, 事情也難辦。畢竟老人年紀(jì)大了, 一朝有個山高水低, 百年后得進(jìn)王家祖墳。若是跟兄弟鬧僵，到時這就難辦。她一個出嫁的閨女，是無權(quán)動人家祖墳的。

    可讓回，這弟弟的尿性真讓人惱火。給老娘的東西, 幾乎都是她一走就被他們收刮走了, 如今雖說有了吃的，不用擔(dān)心餓的問題?？伤诩业脦椭黾覄?wù), 看孩子, 還有院子的菜地, 自家的自留地都得忙, 日子不好過啊!

    “媽……你看……”

    老太太在炕頭擰麻繩, 聽到兒女的話，心里也在打主意。這事兒她之前就想過，按說在閨女家過的挺好，比在媳婦手里討生活好多了。

    可至古就說是閨女養(yǎng)不了娘，自己一直這么住著, 就算女婿沒意見。這一把老骨頭還能撐幾年，萬一老在了閨女家，這后事咋辦？

    別為了這把老骨頭，讓閨女兒子成了仇，自己還得做孤魂野鬼，來世投不了胎。老人嘆口氣：“我跟你弟弟回吧。”

    預(yù)料到的結(jié)果，王愛珍暗暗嘆氣?？蛇@千百年的風(fēng)俗，絕不是她一朝一夕可更改?！白寢尰乜梢裕医o她的東西，你們不許一下都收刮走。否則我可不顧姐弟情分，嚷嚷到外面讓大家給評評理。”

    你們不顧母子情，我也就不用再顧忌姐弟情。徹底壞了名聲，我看誰還跟你們接親。真不是她心狠，實在是這倆弟弟太不像話。之前默不出聲的不給老人飯吃，反正大家都不知道內(nèi)情，她年紀(jì)這么大了，萬一沒了，大家也不會多想。反正誰老了都得走這一遭。

    如今她把人接到了自己家，你們又擔(dān)心名聲不好?？烧媸怯之?dāng)又立啊，啥好事都想占。

    兄弟倆被她說的老臉一紅，老二訕訕一笑“看二姐說的，好像我們多不是人一樣。你放心吧，這也是我們親媽，我倆會好好養(yǎng)著的?！?/br>
    老大也湊著說了一句：“是，你別瞎cao心。我們會好好的?！?/br>
    兄弟倆這么避重就輕，王愛珍也沒了辦法。清官難斷家務(wù)事，也只能這么敲打敲打，若是老娘真被這倆給餓死了，那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扇缃窭夏锷星以谑溃妙檻]老娘活著的生活，死后的歸屬。不過對兄弟也徹底寒了心，咱們緣盡于此。

    等老娘一朝走了，你們這不要臉的東西，我只當(dāng)沒你們這兄弟。清明上墳燒紙，只要我沒跟你們鬧僵，你們也不敢攔著。

    “那中午在這兒吃面條吧，國慶昨兒剛磨的白面?！背匀说淖於?，希望你們能對老娘好些。

    弟兄倆聞言面露欣喜，雖然都分了麥子，可誰家舍得吃白面的，還不是都換了粗糧吃。也就二姐家日子過的好，敢這么浪費了。

    院兒里摘了茭瓜，搭配西紅柿炒了臊子。李玉萍也活好了面，用個大盆扣在案板，只等醒發(fā)好后就可以趕了。

    香噴噴的吃了一頓白面面條，王家兄弟倆準(zhǔn)備帶著老媽回家。被姐夫楊鐵檻攔住。

    “讓國慶套車去送?！崩咸昙o(jì)那么大了，你倆懶貨又不背她，她一小腳老太太走三里山路，回去還不累壞了。

    王大民默默點頭，也就姐夫了，用隊里的牲口是得出飼料的。如今的飼料人都撈不著，一般人家誰敢這么浪費。

    套好了車，老太太臨走進(jìn)里間再次瞅瞅外孫女。心里實在是舍不得，這孩子如今一天比一天好，真想在身邊看著她恢復(fù)正常。

    老娘走了，王愛珍有些低落。晚上哄睡了閨女，躺在一邊唉聲嘆氣的。

    “想岳母了你可以隨時抱閨女去看她，你如今也不上工，有的是時間?！?/br>
    娘家也就三里地，是不用如此惆悵?！霸蹖氊惒粣鄢阅悄谭郏依镞€有兩罐呢，我過幾天給我媽送去吧？”

    “行，少送些，藏好了?！辈蝗徊恢阋肆苏l。

    翌日，大家都說水泡子里有魚，這些天好多人都撈到了。楊海軍小朋友也躍躍欲試，王愛珍怕把他們掉水里，嚴(yán)厲制止不許去。

    可孩子那好奇心，豈是你制止就能管得住的。楊鐵檻抱著閨女，手里拿個扇子給她扇風(fēng)。

    “要不，你帶著一起去吧，讓咱閨女也散散悶。這兩天去那兒玩的小孩可多了。那水泡子也不深，最深的地方有兩米多，別去那深處就行了?！?/br>
    小女孩大概聽懂了，他們在說水。漆黑的眼眸隱隱有喜悅滲出。一看閨女也喜歡，王愛珍不反對了。

    “行，只是今兒這日頭可毒。我等會兒去給閨女找個遮陽的帽子。”

    “衣裳也換一件，把胳膊腿都捂上。免得曬傷了?！?/br>
    吳水蓮在外間，聞言進(jìn)來說：“我剛給meimei做了件長袖的襯衣，正好遮陽，我去給拿過來。”

    天藍(lán)色的背帶褲，上搭白底圓圈的襯衫。王愛珍給閨女的頭發(fā)上別了個蝴蝶的小卡子。她頭發(fā)微黃，不是那種沒營養(yǎng)的枯黃，而是微帶著金色，還稍稍有些自來卷。如此一打扮，真跟那洋娃娃一樣。

    王愛珍親閨女一口：“我閨女咋這么喜人，親死了都?！?/br>
    楊海軍在地上也跳著拍手：“姑姑好漂亮。”

    小二也跟著：“老姑漂亮，我要抱?！?/br>
    楊國慶在外聽到了，進(jìn)來輕輕拍拍小二：“只許看，不許摸。姑姑不喜歡人摸。”說完不放心又囑咐了一遍：“不許摸，聽見沒有?！崩嗌倩囟亲恿?，這臭小子咋就不改。

    小二被爸爸哼喊了，識相的點點頭。等他老子走了，他又朝著炕上伸手：“我要抱姑姑?！?/br>
    王愛珍抱起閨女，“走了，小軍你帶著弟弟啊。”

    女人在前，身后仨孩子緊緊跟著。石頭這些天雖依舊瘦，但卻不是之前那強撐的樣子了，手上挎著水桶走路帶勁兒的很。

    他們拐過了胡同，隔壁的呂杏從院里出來，女孩咬咬嘴唇，思索一瞬也緊跟其后。

    沒出村口呢，天空的云朵越來越多。很快太陽被遮的不見了蹤影，原先擔(dān)心的爆曬問題不復(fù)存在。

    王愛珍望望天，心存疑惑。雖說六月的天，孩子的臉，說變就變?？蛇@幾年干旱，尤其是今年，除了閨女說的下雨外，就沒再見過雨點，這咋忽然變了天？不會在路上被淋了雨吧？

    心有疑慮，她的腳步不禁就慢了下來。一旁的石頭看楊海軍扛著個小網(wǎng)都走到前頭，轉(zhuǎn)頭問她。

    “大娘，你咋了？”

    王愛珍的視線從厚重卻不壓抑的云層中收回，轉(zhuǎn)頭笑笑：“沒事，咱快走，這倆臭小子一會兒跑沒影兒了。”

    真是蠢，剛才還是大太陽呢，閨女想要去玩水，這才陰了天的?？隙ㄊ欠罆癜?瞧這樣子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架勢。

    小精靈蹦跶著，努力的去感應(yīng)主人的思緒?？上В辉趧偛鸥惺艿街魅藢τ谒南矏?，這會兒腦中又沒有了波動。

    不過沒關(guān)系，主人喜歡玩水，我多往水泡子注入水就是了。要不，它過不了多久就會干涸，那不是沒得玩了。

    要不多下幾場雨？不行，雨水也需要在低洼的地方才能存，還是直接注水比較方便。

    很快，到了這片低洼地，在別處都干枯發(fā)黃的時候，這里如今綠樹成蔭，岸邊各種野花爭著綻放光彩。

    真是奇花綻錦繡鋪林，嫩柳舞金絲拂地。大大的水泡子被綠茵圍繞，在微風(fēng)下泛著微微的漣漪。

    “哦……”幾個孩子歡呼雀躍，楊海軍拿著他的網(wǎng)子就往近前走。小二也緊緊的跟在哥哥后頭。

    這小子路上就讓哥哥背了一陣，這么遠(yuǎn)的路一大半都是自己走過來的。跟小牛犢一般壯實。

    王愛珍指著他，出聲吆喝前面的大孫子：“小軍，看好你弟弟，小心水?！?/br>
    楊海軍回頭拉住弟弟的手“知道了?！?/br>
    這水泡子是大家起土做土坯挖出來的，邊緣淺中間深。只要注意不往里頭進(jìn)，一般不會出事。

    石頭四處瞅瞅，選中了一塊樹蔭：“大娘，我們就在那兒吧?！?/br>
    看王愛珍點頭，孩子把籃子里的小毯子拿出來給鋪好，王愛珍把閨女放到毯子上，把水壺打開喂到嘴邊。

    小家伙吸了一口，隨即拿手推開。小身子朝前傾，試圖站起來。

    石頭已經(jīng)伸手護(hù)著她的胳肢窩，孩子一借力，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恼玖似饋恚⊥冗~步要朝著水邊走。

    王愛珍把水壺放回籃子，“mama抱你去?！?/br>
    石頭怕地不平，已經(jīng)把女孩抱到了自己懷里。他瘦小的很，幸虧小公主因為挑食也很瘦，若是換成小二他肯定抱不動。

    “我抱meimei吧，肯定不會摔了的?！?/br>
    “嗯，小心些?！边@些日子，因為有這孩子的陪伴，閨女的情緒多了許多。王愛珍自然樂意讓他陪著。

    在水邊蹲下，石頭怕弄濕她的鞋子，依舊抱著她。小女孩望著水，身子下沉要去夠。

    她這個動作增加了抱著人的難度，王愛珍怕石頭抱不住，這才過來接手。倆手穿過孩子的胸膛，讓她身子朝下，小手一伸就放入了水里。

    那邊，小軍拉著弟弟，兄弟倆合力拿著那個網(wǎng)子在水里。倆人都將褲腿挽到了大腿根，水花飛濺，褲子早已濕透。

    兄弟倆玩的開心，雖然沒撈到魚，可孩子天性愛水，站在水里又笑又叫。

    王愛珍有些不放心，指指他們跟石頭道：“你也跟他們一起玩吧，注意看著小二?！?/br>
    “嗯，”

    “我的魚，魚呢？”

    “不是說有魚嘛，我咋沒看到？”

    “有的，我昨兒見小胖撈了一條，有這么長……”

    小伙伴們都在議論魚，把小公主急的也在盯著水面。好一會兒終于準(zhǔn)確的說出了“魚”字。

    王愛珍親親閨女的臉頰：“居然會說魚了，你是要魚嗎？”

    “魚……要?！?/br>
    她這一開口，小精靈啟動了水下投放模式。水塘里的魚被它放到了這里。一時之間，原先找不到魚影子的小伙伴頓時歡呼。

    “好大的魚……”

    “楊海軍，快撈啊”

    “笨死了，又有一條?！?/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