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次日清晨用過早飯后,魏嶠將妻兒叫到書房里,說起了正經(jīng)事。 從當(dāng)初事發(fā)時章皇后的叮囑欺瞞,到后來魏鸞的勸說、章皇后暗里的禍水東引,乃至魏知非欲南下時章家的窮追不舍,悉數(shù)說給魏夫人聽。 魏夫人性子溫婉嬌柔,一時間哪能接受? 畢竟是同母所出的親兄弟姐妹,她對章皇后和定國公章孝溫的感情極深,亦極為信任。若不是兒女和夫君齊齊勸說,打死都不信章皇后會懷著那樣惡毒的心思。即便如此,聽魏嶠講了前因后果時,魏夫人仍慘白著臉打斷了好幾回,獨(dú)自去里屋沉默消化。 魏鸞知道她難受,但這事遲早得挑明,只能在旁陪伴安慰。 一整日間,除了早飯之外,魏夫人幾乎水米未進(jìn)。 當(dāng)天夜里魏夫人便病了,發(fā)著燒,一時迷迷糊糊的說胡話,一時在夢里流淚,慌得魏嶠衣不解帶,熬著夜在側(cè)照看。 魏鸞不放心,只好派人傳口信給盛煜,說她后日再回。 到第三日,魏夫人的病情倒是好轉(zhuǎn)了些,只是神情懨懨的,對著人強(qiáng)撐笑意,背過身時仍暗自垂淚——幾十年骨rou血親的感情,豈是說割斷就能割斷的?且章皇后滿口姐妹情深,背地里卻算計魏家,想拿敬國公府給章家墊背,這等行事實在叫人心寒。 被最親近信任的人往心尖上插刀,痛楚可想而知。 尤其魏夫人自幼嬌慣,在閨中時得父母寵愛,嫁的夫君又是魏嶠這等溫文爾雅的君子,習(xí)慣了溫柔歲月后,對至親的背棄更難接受。 這是心病,一時半刻難以痊愈。 好在身體好轉(zhuǎn)了許多,有飲食調(diào)養(yǎng)和魏嶠父子的陪伴,總能熬過去。 魏鸞總算放心,遂命人套了車回曲園。 到得北朱閣還沒坐穩(wěn),外頭仆婦匆匆來稟,說是宮里來人要傳太后的口諭,讓魏鸞去接旨。魏鸞聽了,覺得在這玄鏡司逼得興國公府倒大霉的關(guān)頭,太后召見她,怕是來者不善。她也不敢怠慢,拖著連日疲累后重如灌鉛的雙腿,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才出了垂花門,迎面有人健步而來,卻是盛煜。 魏鸞微詫,道:“夫君可曾瞧見宮里的人?” “是太后身邊的內(nèi)侍,讓咱們元夕進(jìn)宮賞燈。我替你接的口諭,人已打發(fā)走了?!?/br> “早知道就不出來了。”魏鸞與章太后本就不算太親近,前世那位幫章念桐將她劫出宮廷幽禁,更是有舊怨橫亙。她拖著酸痛的腿腳白跑一趟,折身往回走時,腳掌隱隱作痛,慣常挺直的腰背垮塌著,都快累成小瘸子了。 盛煜瞧她蔫蔫的,不由勾唇,“怎么,走不動道了?” “累了兩天,跑進(jìn)跑出的腳酸得很?!?/br> 話音未落,就見盛煜忽然傾身,十分熟稔地伸臂攬住了她腰肢。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然大家過年都很閑,那明天早上加個更新叭! 畢竟鸞鸞的jiojio不舒服~嘿嘿 第37章 慌亂 魏鸞是被盛煜抱回北朱閣的。 好在曲園里沒長輩妯娌, 仆婦們敬懼盛煜的威儀, 遠(yuǎn)遠(yuǎn)瞧見便低頭避開,才不至于讓魏鸞太尷尬。即便如此,到了屋里時,她的臉也是燒紅,只說累了想歇會兒,死活把盛煜趕去了小書房。不過她這幾日睡得確實不好, 身子又乏累, 趕走盛煜后靠著軟枕閉目養(yǎng)神, 沒過片刻便昏昏睡去。 醒來時簾帳長垂,天光昏暗, 周遭安靜得很。 她一時分不清這是睡到了什么時候, 側(cè)頭往外瞧出去, 隔著紗簾,看到盛煜正在椅中翻書,一條腿翹著,難得的懶散模樣。她坐起身,錦被輕響時,那位也聽見動靜看過來, “醒了?” “嗯?!蔽蝴[迷糊應(yīng)著,懶懶的不太想動。 盛煜擱下書卷,試了試榻旁銅盆里的水,已從guntang晾得溫涼,遂將軟巾浸透, 擰得半干遞給她,“擦擦臉,該吃晚飯了?!币娝员е\被呆坐,索性半跪在榻,伸手朝她臉上糊過去,盡量放輕力道擦拭。 濕潤的軟巾擦過額頭眉眼,手法比春嬤嬤粗暴得多。 魏鸞忙伸手抓住,睡意半醒,不滿地看他,“有這樣擦臉的么。” 盛煜一笑,將軟巾遞給她,而后吩咐染冬擺飯。 等魏鸞擦臉漱口后徹底清醒,抱廈里的飯菜也都齊備了。夫妻倆過去用飯,盛煜問及魏夫人的病情,才知道魏鸞這兩日過得頗為勞累。吃完飯沐浴換衣,出來見她坐在榻上,輕輕揉著雙腿,不由眸色微凝,道:“還是不舒服?” “好多了?!蔽蝴[往里讓了讓。 盛煜就勢坐在旁邊,目光落在寢褲遮住的那兩只腳丫。 她的腳很好看,秀致玲瓏,白皙如雪,精巧可愛的指甲蓋染了丹蔻,藏著女孩子家愛美的小心思,他之前竟不曾發(fā)現(xiàn)。比起人人皆可瞧見的明艷容貌、嬌麗風(fēng)姿,這是藏在錦緞繡鞋的風(fēng)致,只會在他這位夫君跟前展露。 盛煜心里似有種隱秘的歡喜,忽然伸手將一只腿撈住,搭在膝頭。 這動作來得突兀,魏鸞微驚,“夫君這是做什么?” “后晌看你走路時在瘸,怕是走得多了勞損肌體,血行不暢。揉揉再睡會舒服些,免得明日還疼?!笔㈧系曊f著,隔著寢褲輕捏了捏小腿,問她:“這里疼嗎?” “有點?!?/br> “這里呢?” “沒剛才那里疼?!蔽蝴[老實回答,不太適應(yīng)盛煜突如其來的關(guān)懷,目光只往他臉上瞟。 燈燭尚未剪昏,近處的銅枝燈架上明燭靜燒,投在他的鼻梁眉梢,將輪廓勾勒得分明。毋庸置疑,他這張臉是極好看的,跟盛明修的玉面瓊姿和周令淵的清秀骨相不同,盛煜的氣勢偏于冷硬,輪廓亦如工刀雕刻,鼻梁英挺眉眼峻爽,有種運(yùn)籌帷幄、鎮(zhèn)定從容的氣勢。 這氣勢在朝堂上威冷懾人,換成穿著寢衣的枕邊人,卻顯得清舉從容。 魏鸞的目光從他的眉梢往下挪,從脖頸到喉結(jié),再到肩膀、腰腹。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先前盛煜故意敞開寢衣時,她偷偷瞄見的勁瘦線條。從溝壑惹眼的胸膛到精瘦有力的腰腹,光潔干凈而賁張有力,那是男人獨(dú)屬的雄性氣息,也曾令她在偶爾想起時臉紅心跳。 魏鸞竭力打住念頭,心里有些不自在,試圖抽回腳。 盛煜輕輕按住,便往她瞧過來。 魏鸞趕緊解釋,“沒什么大礙,不用麻煩夫君的,夫君還是早點歇息吧?!?/br> 怕心思被看穿,她的目光左右躲閃。 盛煜唇角微微挑起來,忽然俯身靠向她,一只手臂前伸,肩膀貼著她的,是近乎將她困在床榻角落的姿態(tài)。魏鸞往后仰靠,人被他圈在懷中,心里砰砰直跳,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有點慌亂。卻見那位慢吞吞地在床頭角落的小箱柜中翻騰,好半晌才拿出個瓷盒。 “不麻煩,你也照料過我的傷口?!?/br> 盛煜看著她幾乎要溢出眼眸的慌亂,說話時唇角輕抖了抖,像極力克制笑意。 魏鸞算是瞧出來了,他分明是逗她! 遂強(qiáng)自鎮(zhèn)定,咬牙道:“還真是禮尚往來?!?/br> 盛煜笑而不語,將膏藥在掌心搓開,緩緩揉她的腳踝。 沒了寢褲的阻隔,膏藥與手掌的觸感便格外分明。 魏鸞畢竟不是木頭,方才被盛煜逗得臉紅,這會兒做不到平心靜氣。且夫妻同榻,沉默的氣氛漸趨曖昧,盛煜揉她腳時的神情愈來愈大對勁,便沒話找話地道:“對了,太后說讓咱們元夕進(jìn)宮去賞燈,夫君可有空暇么?” “沒空?!笔㈧蟿幼魑㈩D,抬眼道:“明早我啟程去隴州,元夕前回不來?!?/br> “去隴州做什么?”魏鸞覺得意外,“難道興國公的事還有變數(shù)?” “他是涼透了。我親自過去督辦?!?/br> 魏鸞松了口氣,“那還好。不過那地方畢竟……夫君上次從西州回來時傷成那樣,如今要把人徹底趕出去,恐怕也不容易。刀劍無眼,可千萬要小心留意,別再傷著了?!?/br> “怎么,擔(dān)心我?”盛煜含笑覷她,眼底隱有亮光。 魏鸞避過目光,“受傷了還得我照料,麻煩得很?!?/br> 盛煜悶笑了聲,仍低頭幫她揉搓酸痛處。他的力道拿捏的很好,男人掌心微燙,輕易便能化開藥膏滲入肌膚,等將腿腳上打結(jié)似的經(jīng)絡(luò)揉開,魏鸞渾身上下都舒服起來。趁盛煜洗手的功夫晾干膏藥,心滿意足地鉆進(jìn)被窩里。 過了會兒,盛煜熄滅燈燭,也躺了進(jìn)來。 床榻造得寬大,錦被之下默契地隔了四五寸的距離,涇渭分明。 盛煜卻怎么都睡不著,想念那只柔軟腳丫被握在掌心的滋味,這會兒懷里空蕩蕩的,很難受。 他睜眼瞧著近在咫尺的妻子,緩緩伸手。 萬籟俱寂,魏鸞睡意迷糊之際,忽然覺得身邊某人的手指悄悄摸索過來,在她指尖輕碰了碰。她往里縮了縮,那指頭窮追不舍,跟著往里挪,像蝸角試探似的窮追不舍,與盛煜尋常雷厲風(fēng)行、殺伐決斷的氣勢迥異。 她忍不住勾了勾唇,沒再躲避。 其中含意,不言自明。 盛煜甚喜,遂放心地將整只手覆蓋過去,捏起她纖軟手指,而后握在掌心里。 等夜半凌晨,牽手的姿勢已悄然換成了相擁而眠。 纖細(xì)腰肢的觸感亦不遜綿軟腳丫。 …… 盛煜去隴州辦差后,魏鸞也沒能得空,連著赴了兩場宴席。 到得元夕之日,雖說花燈在晚間,她仍趕著前晌進(jìn)了宮。自幼走過無數(shù)遍的宮廊,從前覺得歡喜雀躍,如今再踩上去,腳步卻有些沉重——先前與章皇后虛與委蛇,勉強(qiáng)還能糊弄住,經(jīng)了興國公的事,這層窗戶紙怕是要慢慢捅破的。 屆時她在這宮城內(nèi)外的處境,怕是會很艱難。 而在徹底撕破臉皮前,許多會面避無可避。 她的目光越過鱗次屋檐,宏偉殿宇,不自覺地挺直脊背。 到得蓬萊殿里,章皇后也不知是從哪里聽說了魏夫人身體抱恙的事,滿面擔(dān)憂地問了好半天,卻愣是沒讓魏鸞免禮。只等魏鸞小腿肚子打顫,身體忍不住晃起來,她才忽然想起來似的,皮笑rou不笑地道:“倒忘了你還拘著禮,起來吧?!?/br> 魏鸞謝恩站好,借著襦裙遮掩,松緩?fù)饶_。 章皇后也沒讓她歇,徑直起身,說章太后許久沒見她頗為想念,帶魏鸞一道去問安。 壽安宮里,章太后尚未換裝,正倚窗喝茶。 閑居寢宮的時候她穿得簡單,黑底玄紋的錦緞一匹千金,紐扣皆是上等南珠,花白的發(fā)髻盤起來,只拿金簪挽著。即便如此,那身不遜男兒的氣勢卻仍強(qiáng)烈,唇角微微下壓,紋路年久日深,清晰可見。 魏鸞跟在皇后身側(cè),恭敬拜見。 對于章太后,她其實并無多少親近。 年幼時,那位看著中宮的面子,偶爾會對她露點笑容,但更多的是脾氣嚴(yán)苛,讓人不敢親近。后來東宮選妃,周令淵犟著脾氣不給章家顏面,這筆賬全都被太后算在了她的頭上。那時魏鸞還小,知道皇后姨母都受太后轄制,縱被太后刁難,也只能竭力化解逢迎。 后來章念桐誕下孩子,太后的態(tài)度才算和緩。 魏鸞天真地以為昔日矛盾應(yīng)是翻篇了,直到前世她被算計幽禁,母親病逝宮中。 這位太后看似不言不語,遠(yuǎn)離前朝后宮的瑣事,其實事事洞悉,但凡出手都是致命的狠招。章皇后能拉敬國公府抵罪,背后自是這位指點撐腰,借著章家在朝中盤根錯節(jié)的勢力,攪弄風(fēng)云。 魏鸞屈膝垂首,竭力收斂眼底恨意。 好在那位沒像章皇后似的折騰,行禮后便賜了座。 見她孤身前來,章太后最先問的是盛煜,“哀家傳的口諭是讓你夫妻進(jìn)宮,盛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