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公子抽一簽，”那和尚斂眉一笑。

    魏濂伸手挑了根簽出來，目光落到那簽文上，“殘月未還光，何必非語傷，戶內(nèi)防人厄，祈福保青陽1?！?/br>
    “公子這個是下下簽了，”和尚撫一把胡須，皺眼給他解釋，“公子早先因口舌與人結(jié)惡，此后恐遭其壓制，除此，公子近日亦有殺身之禍，小人所為，公子須小心。”

    魏濂心內(nèi)一晃，臉色轉(zhuǎn)為平常，他自袖里摸出一吊錢遞給了他身后的小和尚，向和尚拜了拜，道，“多謝老師傅指點迷津?！?/br>
    那和尚望向傅晚凝，“公子的夫人好福相?！?/br>
    魏濂瞧一眼傅晚凝，她被夸了第一反應(yīng)是看他，他便牽住她的手跟和尚道，“老師傅謬贊了?！?/br>
    那和尚點點頭，未在多話。

    須臾過來個僧人，引著兩人進(jìn)了東邊廂房，進(jìn)門就看到滿桌子的齋菜，香的津液沁出。

    落座后，傅晚凝新奇的望著面前的幾樣菜，“聞著rou香，真不是rou做的？”

    “你吃吃看，”魏濂夾一筷子什錦羅漢齋放她碗里，順手拉過來一只小碗倒了點米湯給她喝，“香山寺的齋菜是一絕，往前我曾有幸吃過一回，現(xiàn)如今也是托了你的福才過來吃一次?！?/br>
    傅晚凝飲著米湯，香糯入鼻，她再吃那齋菜，著實滑口綿密，“那師傅的卦準(zhǔn)嗎？”

    魏濂夾起一塊素排骨沾了點醋，“進(jìn)香山寺的人多來找他求卦，我雖不信神佛，但對他有幾分信服。”

    傅晚凝不免起憂，“他說你犯小人了，小人難防，你記得和誰有過節(jié)嗎？”

    魏濂把素排骨放她碗里，拿帕子揩去她嘴邊的汁水，道，“跟我有過節(jié)的人多了去，哪里能記得住，不過我來江南，必定有人不想我回去，派些人來殺我也正常?！?/br>
    “……我總感覺你不盡心，”傅晚凝埋怨道，她心里怕的很，可他一點不在意。

    魏濂溫笑，“他們想殺也得殺的了，這一路還不見殺手出現(xiàn)，左不過這一兩日，礦山一定我就走，宮里那位可不想我這么快回，怎么著也得拖死了我才順心?！?/br>
    傅晚凝猶豫著道，“太后娘娘真會對你下殺手？她瞧著很，很把你當(dāng)心底人?！?/br>
    魏濂睨一眼她，將筷子置一邊，“惡心的吃不下了?！?/br>
    傅晚凝趕忙閉嘴，愧疚的瞅著他。

    魏濂往她額上敲一下，道，“只要是男人，太后娘娘都能當(dāng)心底人，我這個太監(jiān)可沒男人在她心里重要?！?/br>
    傅晚凝才識情滋味，聽話就岔了道，嘀咕著聲道，“太后娘娘都那般大了?！?/br>
    于她而言孫太后和她娘一般輩，晚輩看長輩都是敬著的，她很難理解孫太后的作為。

    魏濂笑出聲，“她才三十二?！?/br>
    傅晚凝沾幾粒飯進(jìn)嘴里，“……那么疼?！?/br>
    她留了半截話，頭都快低到碗里。

    魏濂坐到她的板凳上，勾著她的臉往上抬道，“就疼一次，往后就不會了?！?/br>
    傅晚凝咽下嘴里的飯，綿軟著聲道，“咱們在寺里。”

    不能瞎來。

    魏濂舍不得放她，“那回去了呢？”

    傅晚凝的手按在他的臂膀上，眉尖泛出一層清憂，她沒臉了。

    那一桌子菜都變得索然無味，魏濂鎖著她的眼睛纏問，“嗯？”

    第40章 四十個串兒

    傅晚凝坐不住, 眨好幾眼道, “我不想說?！?/br>
    魏濂松手, 目露悲哀，“都有夫人了, 誰還想過太監(jiān)的日子？”

    傅晚凝捏緊筷子，來回思索數(shù)遍才斟酌道，“……你說話總沒邊，我要是應(yīng)了，你胡來怎么辦”

    笨了這么多回總算聰明一次。

    魏濂克制著想笑的沖動，還是一副心酸狀，“在你心里我就是這般？我把你捧手上疼，哪會傷到你？你偏不信我?！?/br>
    傅晚凝便有動搖, 她捺住他的手，“我信你的?！?/br>
    魏濂故作灰心的掃掉她的手，“你方才說的, 我還沒忘?！?/br>
    “……聽你的, ”傅晚凝拽一下他的衣裳哄道。

    魏濂顯一絲笑, 端坐好直板板道, “吃飯吧?！?/br>
    傅晚凝偷看了他的面色，瞧不出個苗頭，只得作罷。

    齋飯后又在寺里晃蕩一圈, 魏濂給傅晚凝買了個福袋，她沒見過福袋，走一路盯著手里的福袋看一路, 出寺廟時，她終于沒忍住把福袋拆了，結(jié)果里面放著張疊好的符紙，再沒有其他好東西，她把福袋扣上腰間，和魏濂道，“這張符紙真的會保平安嗎？”

    魏濂送她上馬車，“買個心安?！?/br>
    傅晚凝半倚在小榻上，微合眼道，“那你不買。”

    “你我不都一樣？”魏濂也睡倒，伸手帶著她往懷里滾，“困了？”

    傅晚凝枕著他，眼是一點都不想睜了，“吃的有些撐。”

    魏濂按著腹給她捏，“貪嘴?！?/br>
    傅晚凝扒他的手，著慌道，“別鬧我?！?/br>
    魏濂反壓她的手，“出寺了。”

    傅晚凝面紅耳赤，腿往下抵，就要蹦開，奈何他早有準(zhǔn)備，一手就把她固住，連腿撲騰都沒用。

    傅晚凝求道，“在馬車?yán)铩?/br>
    魏濂的眸色呈出暗，深的像要把人吸進(jìn)去，他翻身起來靠到憑幾上，撈起她來拎直了坐在腿間，“不經(jīng)逗，惹我一身火還想跑?！?/br>
    傅晚凝挺直了腰肢，抖著聲說他，“你，你不分場合。”

    魏濂快速的在她臉上啄一口，看她又氣又羞，便又在她唇上偷了個香，“想的緊?！?/br>
    傅晚凝周身也如火起，她嘔著眼望他，“你忍忍?！?/br>
    魏濂那修長的手爬到她的腰背處，只那么一動，她就往他身上倒去，他說，“軟的扶不起來，非依著我?！?/br>
    傅晚凝自感屈辱，摁著他的手還想立起來。

    馬車驟然一震，傅晚凝被晃的直砸到他胸前，車簾掀起一角，“老爺，夫人，咱們被人圍住了?！?/br>
    魏濂放傅晚凝在小榻上，“我出去看看?！?/br>
    傅晚凝抓他的手，“小心?！?/br>
    魏濂拍拍她，拉簾站出去，果見他們周圍被一圈黑衣人包住，魏濂輕蔑一笑，揚聲道，“都出來干活了?！?/br>
    這一聲下，足足有上百個番子從附近跳出，自外將那群黑衣人圍住。

    黑衣人們登時慌神，這和傳來的消息不符，他們只以為魏濂帶了十幾個番子，哪想竟藏了這么多。

    魏濂轉(zhuǎn)一下手腕，發(fā)話道，“全殺了，不用留活口?！?/br>
    番子們一擁而上，沖著黑衣人刀刀致命。

    魏濂覷著眼，瞧地上倒了一大片黑衣人，翻起簾子進(jìn)里邊兒去了。

    傅晚凝僵著臉看他，“你預(yù)料到了?！?/br>
    魏濂刮住她的鼻尖，“老師傅算的準(zhǔn)?！?/br>
    傅晚凝躺榻上，耳邊是刀劍的碰撞聲，她聽的心驚，“太后娘娘真的要你死?！?/br>
    魏濂倒了杯水喝，“她手段狠毒，可惜腦子不夠用，讓我出鄴都，誰都曉得我此去兇多吉少，我要不帶點人，對不住她那蠢頓如豬的腦瓜?！?/br>
    只這說話間，打斗聲都停了，馬車又開始行進(jìn)。

    傅晚凝生出了憐憫，“你在她跟前長大，多少有點感情，怎會如此不留情面？”

    魏濂反蓋住杯子，提了杌子出來坐在榻下，給她脫鞋，“她現(xiàn)兒只覺得我礙眼，畢竟我?guī)退隽瞬簧偬澬氖?，雖說證據(jù)都沒了，但是她心底卻還是希望我能消失，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下江南如她的愿，一則是為了讓她放松警惕，二則便是為了她的本家，她有底氣這般做，無非是因為孫家人，她父親是前首輔，雖說退下來了，但是在民間的威望極高，那些學(xué)子都以孫門徒子自稱，想要扳倒她，得先扳倒孫家。”

    他將那兩只細(xì)腿放到榻上，沖她笑，“睡吧，到了我叫你。”

    傅晚凝已無困意，她弓身在榻上，追著他道，“太后娘娘還垂簾聽政，你斗不過她的?！?/br>
    “你可太小看我了，”魏濂一手按著膝蓋邊，一手推她躺好，“等我回鄴都，她的死期就來了，”

    傅晚凝回拉他的手，“……我?guī)筒涣四??！?/br>
    “不要你幫，你陪著我就好，”魏濂撫摸著她的側(cè)面，笑得溫柔。

    傅晚凝拽他的手到懷里，羞怯聲道，“你陪我睡?！?/br>
    魏濂彎身攏住她，跌進(jìn)了情夢里。

    隔日天蒙蒙亮，礦山那邊傳出消息挖出了金礦。

    魏濂過去看時，那些民工都進(jìn)帳篷里休息了，只余藩司里的屬官在場。

    魏濂下了礦地，蹲身在那參雜著金子的泥土邊拿棍子戳出一小點來，他觀察了一會兒，道，“瞧著也沒多少，耗這么大人力物力，挖出的竟是這樣的貨色?！?/br>
    王布仁發(fā)憷，“您看……”

    “得了，好歹也算點金，就是這么大陣仗，弄得全鄴都人都看著，少不得咱家回去要挨太后娘娘批，這金礦委實登不上臺面，”魏濂丟掉棍子，踩到高地上，朝那一片帳篷望去，“盡早兒放那些民工走，耽誤一堆事，雷聲大雨點小，也不嫌寒磣?！?/br>
    王布仁并著身后一幫人畏畏縮縮的不敢回話。

    魏濂踢掉腳上的灰，譏聲道，“害的咱家大老遠(yuǎn)過來，以為真掘了座金庫出來，敢情就是在浪費咱家時間。”

    王布仁兩袖直顫，他頻頻對右布政使使眼色，右布政使怕的搖頭，只把一個金線翠羽袋塞他手里便躲進(jìn)后方的人堆里去了。

    王布仁提著心上前，將那袋子奉到魏濂手邊，諛媚道，“讓廠督來這一趟受累，這是下官們的一點心意，您收著買茶吃。”

    魏濂拿起腰間的折扇，朝他腦袋上戳，“王布仁，你是發(fā)瘋了嗎？當(dāng)著這么多人面對咱家行賄，你是不是盼著咱家被人彈劾??！”

    他先前才收了錢，如今這副作態(tài)叫對面的官員都慌了，這是吃進(jìn)嘴里不想認(rèn)了。

    王布仁匆忙一跪，一把鼻涕一把淚跟他哭訴，“廠督，下官也曉得逃不開上面兒一頓挫了，只您受委屈，下官想著萬不能虧了您，這錢只是孝敬您的，并不用您給下官們說好話?！?/br>
    只別落井下石就好。

    魏濂將信將疑的看著他，“你的意思，咱家看到什么報上去就好？”

    “哎哎，斷斷不能叫廠督擔(dān)責(zé)，”王布仁端著笑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