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不餓？”他問。

    她搖搖頭，努力壓抑好情緒，輕聲回道：“我吃過晚飯了。”說完，頓了頓，問他：“你呢？”

    晏旸一怔，側(cè)頭看她，本來帶笑的臉，在看清她的表情之后，凝固了，“怎么了？”她情緒不對，人很低落。雖然這段時間也沒有多高漲，但今天明顯不對勁。

    她搖頭，對他的敏感有些害怕。怕他追問，更怕他關(guān)心。

    “有點(diǎn)累?！彼S便掰了一個借口。

    他將信將疑，有心再追問一下，路況不允許了。下雨路滑，出了主路之后，人車混雜，得專心一點(diǎn)。

    等開到家，黑傘照舊被拿來護(hù)送佳人。

    只是這回他發(fā)現(xiàn)，她離自己近了很多。這樣一來，大傘既能遮住她，也能讓他的胳膊免于雨淋。

    嘴角忍不住悄悄上揚(yáng)，心情瞬間好了不少，忽然覺得這暴風(fēng)雨也變得可愛多了。

    拐進(jìn)巷子口，在他特意安裝的大路燈映照下，腳下一清二楚。沒走兩步，國槐后面突然有人出現(xiàn)。緊跟著的，就是文英不帶好氣的聲音傳來。

    “你們倆又好了？！”

    第61章

    晏旸家。

    文英坐在單人沙發(fā)里，身上披著個薄毯。頭發(fā)有點(diǎn)亂，褲腳全濕?？雌饋砝仟N得很，完全沒了平日里光鮮亮麗的女強(qiáng)人風(fēng)范。

    為了等兒子，她特地讓司機(jī)把車停在大路口，自己在雨中站了好一大會兒。這么做，就是為了讓他內(nèi)疚。誰讓這個不孝子竟然拉黑她。

    前陣子忙，顧不上算總賬。今天好不容易抽出空來，又打聽到他休息，于是決定親自上門。

    不過這會兒坐在這棟老房子里，心情非常復(fù)雜。倒不是因?yàn)閷γ娴奈轱h飄，和去廚房倒熱茶的兒子。她滿腦子里充斥著的，都是過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這是她生活過的地方。她的婚房，她的小家，她兒子的家。他的家。

    本來以為歲數(shù)大了，已經(jīng)可以面對這兒的一切了，可沒想到前腳才一踏進(jìn)院子，人就開始不對勁了。

    書架，壁燈，甚至是吊燈，全都是以前的。竟然留了這么久。這孩子……還真是念舊。

    “您喝點(diǎn)兒熱的?！标虝D放下茶杯，坐到伍飄飄身邊，見母親一臉茫然地看著書架發(fā)呆，心里有幾分了然。

    “您吃飯了沒？”他問。

    文英收回心思，沒忘了今天是來干什么的，視線轉(zhuǎn)向兒子和伍飄飄，重重地嘆氣：“我不吃?！?/br>
    晏旸笑了，“那行，餓了您說話?！?/br>
    文英瞪他。

    晏旸當(dāng)沒看見，而是把目光轉(zhuǎn)向身邊靜悄悄的人，見她小臉煞白，用眼神詢問還好嗎？

    伍飄飄點(diǎn)點(diǎn)頭，試著對他露出些微笑，可惜不怎么成功。

    晏旸剛想去握她的手，母親大人突然放話。

    “夠了。你避一下，我先跟飄飄聊聊。”

    文英冷著臉，對自己兒子說。她可是把這兩個小年輕的眉來眼去看了個仔細(xì)，太陽xue都看疼了。一點(diǎn)兒都忍不了。

    “您有什么話直接跟我說。咱們母子之間的事兒，不要讓她為難。”晏旸也沒有什么客氣話。

    文英一聽就怒了，硬壓著心里的火，“怎么？單獨(dú)說個話都不行了？”她搖頭，嘆氣，一副受傷了的模樣，語調(diào)也一轉(zhuǎn)，成了苦情模式。

    “晏旸啊晏旸！你可真夠可以的。拉黑親媽不說，還放話誰都管不著你。你這是明擺著在告訴我，親媽跟女朋友之間，你選擇女朋友了，是嗎？”

    晏旸頭疼，有種秀才遇到兵的無力感。文女士這是在用親情對他進(jìn)行綁架，盡管心里門兒清，可還是覺得不舒服。他沉默著，嘆了口氣。察覺到旁邊的人在看自己，沖她輕點(diǎn)了下頭，示意沒事。

    文英眉梢抽動，差點(diǎn)被兩個人的互動給引爆，強(qiáng)壓著怒火，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不說話？”

    晏旸收回視線看向母親，臉色非常難看，神情也嚴(yán)肅起來。

    “這么看我干什么？”文英皺眉。

    “媽，我快三十了。”半晌，他只說了這么一句。話語間盡是無奈，以及一絲不容易察覺出來的傷感。

    “所以呢？三十歲我就不能管你了？”

    晏旸笑了，苦笑，“不能。”

    文英氣絕，被噎得發(fā)愣，跟著徹底引爆怒火，身上的薄毯一拽，指著晏旸開戰(zhàn)：“你是頭倔驢是不是？！我怎么才能跟你說通??！你有沒有點(diǎn)分辨能力！色令智昏知道嗎？！人家都不要你了，還一直黏在一起干什么??！你是真蠢嗎？天天上趕著！你的自尊呢？！我怎么生出——”

    “阿姨……”伍飄飄突然開了口。聲音輕輕的，口吻也很溫和。跟這響徹滿堂的怒斥，形成鮮明對比。

    文英怒火正旺，突然改向伍飄飄，冷聲呵道：“外人不要插嘴?！?/br>
    “您不要——”晏旸黑臉。

    伍飄飄按住他，對著文英輕聲細(xì)語地回道：“如果沒有我這個外人，您也不需要這么對他的，不是嗎？”

    “呵——”文英冷哼，沒想到會吃她的軟釘子，眉頭一揚(yáng)，露出一副“我倒要看看你想說什么”的表情。

    伍飄飄看了眼晏旸，沖他笑了一下，神情溫柔至極，比最甜蜜的時候還要柔，“他特別好。您不要這么說他。”

    “呵——”文英又笑了，覺得荒唐，“你跟我說這個是什么意思？我教育自己的兒子，還需要一個外人來告訴我什么不能說？”

    伍飄飄搖頭，“我是請求您。”

    “求我？”

    “是，請您不管情緒再怎么失控，也不要輕易說出攻擊性的話。這是一種很幼稚的行為。而且……他真的很好，一直都非常好。就算您是他母親，也不能這么說他。”伍飄飄注視著文英，眼神無比堅(jiān)定。

    她是家庭不圓滿，可爺爺奶奶都很愛她?；緵]著過家的爸爸，只要正常的時候，也是大包小包的買給她，每次都說“我女兒將來一定是個科學(xué)家”。就連剛見到面的生母，也很友善。

    她不明白什么都擁有的文英，為什么要用上“蠢”、“沒自尊”這樣的字眼，難道就只為了讓他離開一個女生？這不是精神疾病，但絕對算心理問題。

    “呵——我之前倒是沒看出來。合著你也挺有脾氣的?！蔽挠⒗湫χ?，看看伍飄飄，又看看自己兒子。見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人家看，怒火更是不斷往外冒，攔都攔不住。

    “看夠了沒？！”她吼。

    晏旸抬起眼皮，朝她望過來。母子視線交接，暗暗交鋒。文英的眼神里寫滿了“你這個不孝子”。晏旸的眼睛里，更多的是空洞。

    他沒話，也不想跟母親說什么。溝通不了的人，說什么都是白費(fèi)功夫。實(shí)話說出來會傷人。傷了人，最后還得他去哄。

    交鋒過后，文英瞬間黯然，“所以，你不要mama了是嗎？”

    她看出這孩子的意思了，是真?zhèn)摹]有唱苦情戲的打算，可怎么看都慘兮兮的。說完，還自怨自艾起來。滿臉都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天爺要這么懲罰我”。

    晏旸低頭，笑了，眉眼之間全是無奈和苦澀。

    伍飄飄胸口一陣疼，忍不住握住他的手，想安慰他。溫?zé)岬母杏X通過手掌傳到心里，突然之間像打通了什么東西一樣。世界靜止了，他也靜止了。

    她看著他，看著對自己這么好的一個人，有了種“我為什么要折磨他”的疑問？

    我為什么要跟他mama一樣折磨他？為什么？

    我為什么不聽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說過的不是嗎？

    他打從一開始就明確地告訴過她，他不在乎，他只喜歡她。

    他說過的啊。

    第62章

    “非要跟她在一起是吧，那行?！蔽挠⑵鹕?，語氣中都是絕望。她捋捋頭發(fā)，動作很緩慢?？瓷先ヒ幌伦由n老了許多。

    “您等一下?！标虝D叫住她，拿出手機(jī)，“我讓司機(jī)把車開進(jìn)來?！?/br>
    文英滿臉失落，“不用了。我的死活不用你管?！?/br>
    晏旸起身把她按回沙發(fā)上，說：“還是要管的。我有贍養(yǎng)義務(wù)。”

    文英氣得瞪他，眼眶都紅了。瞪完兒子，轉(zhuǎn)而去瞪伍飄飄。

    伍飄飄接收到視線，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傻傻地站在，望著。

    她長得好，發(fā)呆的時候帶著股可愛勁兒，文英瞪著瞪著，差點(diǎn)以為她在賣萌。跟著狠狠地收回視線，眼不看為凈。

    坐在軟綿綿的沙發(fā)上，各種糟心，越想越糟心！

    于是，她憤而起身，推開兒子就往外走。

    晏旸剛好通知完司機(jī)，一把攔住母親，扭頭對飄飄說：“我出去一會兒?！?/br>
    “……哦?！蔽轱h飄站直，對文英禮貌鞠躬，“阿姨再見。”

    文英置若罔聞，直往外沖。

    晏旸緊隨其后，一路打著傘護(hù)送母親出門。

    雨還是很大，巷子略顯泥濘，文英的鞋子和褲腿已經(jīng)遭殃了，可腳下依舊生風(fēng)。

    “回去！跟著我干什么？我是沒手還是沒腳？”

    “您都有?！?/br>
    “別跟我貧嘴，你剛才已經(jīng)很明確表示不要我這個mama了。咱們倆已經(jīng)沒話說了?！?/br>
    “……”

    晏旸聽話的沉默，文英又開始斜眼看他，表情寫滿了不滿。

    他無奈：“您就饒了我吧，我真有點(diǎn)兒累了。”

    “我就不累？一下飛機(jī)就來找你！結(jié)果就等到一個母子決裂？”文英憤憤不平，對兒子選伍飄飄，不選自己這件事，堅(jiān)決不能接受。

    晏旸嘆氣，突然停住腳步，弄得文英也被迫急剎車。大傘之下，她側(cè)身看向兒子。路黑，燈暗，她看不清臉，但感受的出來這孩子很認(rèn)真。

    他說：“要么她，要么我一輩子單著。您選一個?！?/br>
    文英腦袋轟隆一聲，瞬間炸開。

    人僵在原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難以置信地?fù)u著頭，哭笑不得，好大一會兒才發(fā)出一聲低叫：“你瘋了？！”

    “嗯?！?/br>
    “我——”文英氣得跳腳，上前就來揍人，巴掌一下一下打到晏旸的胳膊和后背上，眼圈都?xì)饧t了，指著他“你你你”了半天。扶著后腦勺，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