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在乎?！彼恢肋€能怎么表達(dá)，言語貧乏。

    伍飄飄受不了他的眼神，眼眸一垂，竟然有淚珠跟著滑落。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濕了眼眶，只想他趕緊離開，她真的快招架不住了。

    晏旸想觸碰她，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他心里難受，不愿意看見她哭，也不想再逼她了。

    “你先休息。”他輕聲安撫她。

    她一動不動地站在，不敢看他，努力控制著眼淚。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朝大門走去。

    她悄悄地抬頭，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眼眶的淚水徹底決堤。

    內(nèi)心的痛苦，不甘，懦弱找不到出口，只能化成眼淚，不斷傾瀉著。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淚水漸漸流干，情緒不再翻滾之后，目光無意間一掃，忽然發(fā)現(xiàn)小桌上的咖喱和牛奶，還剩下不少。

    她竟然，都沒有讓他吃完飯。

    淚水倏地堆滿眼眶，不斷從臉頰滑落，她捂住嘴，蹲在地上無所遁形。

    好難過。

    她哭得不能自已。無聲的，細(xì)碎的。只為了他哭。

    為什么這么好，好到她想不顧一切，自私的，貪婪的擁有他。

    柔和的微風(fēng)，美妙的月光，這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注定一個不眠之夜。

    晏旸一夜無眠。

    身體疲憊，精神亢奮。

    他查了很多相關(guān)文獻(xiàn)，得出的結(jié)論都跟他自己的看法相差無幾。

    她的話也沒錯，那些都只是數(shù)據(jù)，而她是活生生的人，她所經(jīng)歷的一切也都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苦難。

    他不知道能從哪個角度去寬慰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她從那種自我設(shè)限的思維里拉出來。他唯一確定的是，真的很喜歡她。

    她笑，她哭，她生氣，他都覺得喜歡。沒有一丁點(diǎn)不好的感覺，全是渴望。想這個姑娘是自己的，想她依靠自己，想她無憂無慮的，總之就是想她所有的一切。

    凌晨四點(diǎn)，他掏出手機(jī)打出一段長長的話，最后刪刪減減，只留了一句。

    那頭昏暗的房間內(nèi)，伍飄飄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眼睛紅腫，人恍恍惚惚的。

    手機(jī)突然“?！钡囊宦曧?，她心臟一顫，直覺是他。

    滿心滿腦都是他。

    她劃開屏幕，隨著上面的文字進(jìn)入視線，喉嚨瞬間哽住，眼眶再次紅了。

    晏旸：我就是喜歡你。

    第26章

    次日，太陽照常升起。

    管他是非恩怨，悲歡離合。

    地球照樣運(yùn)轉(zhuǎn)，時光依舊前行。

    伍飄飄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shè)，試著忽略晏旸的話，忽略他這個人。躲著他，不看他，不想他，讓自己沉浸在工作之中。

    只可惜，晏旸并不打算讓她如愿。

    他沒再說過任何喜歡的話，也沒有提起過她在意的那些事，他只是如常的對她好。她躲，他讓她躲?？芍灰晕⑼沓粤艘粫猴?，轉(zhuǎn)身就能看見桌上有他買的外賣。晚上，她不坐他的車下班，他就慢悠悠地開著，直到看著她安全到家。

    他不逼迫她，不勸說她，卻每天都在用這種方式告訴著她，他一直都在。

    伍飄飄好累，真的好累。抵抗的防線本來就脆弱，卻還要每天被他這么對待著。她不是沒有人愛的，爺爺很愛她，奶奶正常的時候也非常愛她。她不覺得自己缺少愛?？芍灰幌氲剿?，她就有種被珍惜的感覺。暖暖的，跟任何人都不一樣。

    本能的想要去靠近他，理智卻拼命的上前阻攔。

    夜里睡不好的時候，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在他說做朋友的那天，她潛意識里是慶幸的。因?yàn)檫@樣一來，她就可以自私的跟他來往，卻不用承擔(dān)那些她不敢承擔(dān)的后果。既不會失去他，又可以阻止不好的事情。

    好貪婪啊，伍飄飄。

    她每天沉浸在跟自己的斗爭中。一邊不知道什么時候會被他感動的想哭，一邊又得時刻鞏固著心里的防線不崩潰。她反反復(fù)復(fù)地折磨自己。身體疲憊，心靈也備受摧殘。

    好在意志力頑強(qiáng)，還可以保持一個成年人最基本的素養(yǎng)。工作沒有出差錯。

    一周的時間慢慢悠悠過去，十一假期也在忙碌的工作中結(jié)束。

    離他去德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這天上午，伍飄飄按部就班的跟著鄭安成查房。

    誰知道剛一進(jìn)病房，就見一堆人圍著個病人，各個神情嚴(yán)肅。

    晏旸也在場，他站在床腳，情緒看起來很平穩(wěn)，只是給人的感覺比以往更冷。身邊的何子馨，倒是滿臉漲紅，看著像是氣哭了。

    “你既然知道，為什么要刻意隱瞞？！你存的什么心？！??？！”林江突然氣憤地嚷嚷起來。

    鄭安成心里有股不祥的預(yù)感，趕緊上期問道：“怎么了這是？”

    “他是hiv攜帶者！而且剛才還企圖蒙混過關(guān)，不告訴我們！”林江憤憤地說著，努力做了個深呼吸，使勁控制著自己想罵街的沖動。

    跟著他大哼一聲，一口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全倒了出來。

    這個病人是何子馨的朋友，顱內(nèi)惡性腫瘤，昨天上午入院。護(hù)士當(dāng)時按要求抽血，他故意推說冷，不舒服。護(hù)士顧及何子馨的面子，沒辦法只好安排他下午抽。結(jié)果今天早上得知檢驗(yàn)結(jié)果不出來，不能手術(shù)之后，立刻開始軟硬兼施，各種演戲。所有借口說了一個遍，非得要求今天必須做。

    林江察覺出不對勁，又回想起他的大便樣本是黑色的，立刻打電話催檢驗(yàn)科加快傳染四項(xiàng)的檢查。剛剛那邊的同事打來電話，確認(rèn)hiv呈陽性。

    他質(zhì)問的時候，對方倒是一臉坦然，“是啊，我得了艾滋病?！睔獾盟铧c(diǎn)吐血，立即通知師傅跟何子馨過來。

    這臺手術(shù)本來是晏旸主刀，何子馨一助，他二助?，F(xiàn)在這種情況，沒有一個人不憤怒。

    “直接送走！”鄭安成圓眼一瞪，根本不想廢話。之前才被醫(yī)鬧過，最煩這種自私自利的患者。

    “我同意！”林江舉雙手贊成。

    何子馨不吭聲，心里也同意這么做。她是又自責(zé)，又氣憤。怎么也沒想到會被朋友坑。本來就是朋友的朋友，賣個人情而已。結(jié)果竟然惹出這么大的亂子！

    伍飄飄悄悄去看晏旸，發(fā)現(xiàn)他非常平靜，看了一會兒病人，突然問他：“吳先生，在患者h(yuǎn)iv呈陽性的情況下，手術(shù)風(fēng)險(xiǎn)會大幅度提高。神經(jīng)恢復(fù)能力差，甚至不會恢復(fù)，感染風(fēng)險(xiǎn)也極高。這個你明白么？”

    “……明白?！眳俏娜A做好了被扔出去的準(zhǔn)備，壓根兒沒想到會被這么問話。

    “那好。把所有文件拿過來，后果一字一句念給他聽?！标虝D說完，看了眼周圍，掃過伍飄飄，轉(zhuǎn)回來問患者：“家屬呢？”

    “我姐去廁所了，爸媽出去買飯了?！?/br>
    “待會兒聽完還敢做手術(shù)的話，你跟家屬就在上面簽字?！?/br>
    “好好好?！?/br>
    “禁食禁飲知道吧？”

    “知道知道，我沒吃沒喝?！眳俏娜A激動地淚都出來了。要不是被拒絕怕了，他也不想隱瞞。傳染病院沒有人能做他這種大手術(shù)，全家人求爺爺告奶奶才來到燕醫(yī)。

    晏旸點(diǎn)了下頭，看了眼林江跟何子馨，“約感染科會診?！?/br>
    林江極不情愿地嗯了一聲，何子馨看著晏旸欲言又止，心里恨透了。她不想做這個手術(shù)！

    鄭安成在一旁聽著嘆了口氣，忍不住提醒：“做好防護(hù)?！?/br>
    晏旸頷首，看了眼他身邊的伍飄飄。

    伍飄飄猛地對上他的視線，頓時有些慌亂，好在他沒有多停留，就轉(zhuǎn)身跟劉護(hù)士交代著一些細(xì)節(jié)。

    接著他們大部隊(duì)一一離開，病房頓時恢復(fù)安靜。

    兩人間的病房，另一位是鄭安成的病人。她五十多歲，包著個腦袋，看著吳文華，滿臉的鄙視，身子本能地遠(yuǎn)離對方。

    “小伙子，人不好這么不要臉的?！贝蠼闳滩蛔￠_口。

    吳文華的臉紅白交接，小聲辯解道：“我本來想做手術(shù)的時候說的?！?/br>
    “呲！”一聲鄙視的嫌棄，意思不言而喻。

    吳文華低著腦袋不吭聲。

    鄭安成嘆氣，開始查房。

    伍飄飄站在他身后，有樣學(xué)樣。心里卻忍不住擔(dān)心晏旸。

    鄭安成看出她有些心不在焉，在檢查完病人之后，灌了幾口水，開始跟她講課。

    “知道他要承擔(dān)多大風(fēng)險(xiǎn)嗎？”

    “……大概知道?！?/br>
    鄭安成點(diǎn)點(diǎn)頭，突然沒了老師的架子，“我半年做過一例。本來不想做，可我一看老教授都上了，這還能退縮嗎？”

    他搖搖頭，“我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說真的，打開他腦子的時候，我人都是懵的。緊張，是真緊張。就跟走鋼絲似的，氣兒都不敢喘。跟你上次看見晏旸的大出血手術(shù)不一樣，完全不一樣的緊張。靜悄悄，特別滲人?！?/br>
    他說著還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那次手術(shù)算順利的，可下了臺我腿都軟了，衣服更別提了，那個汗吶，時間再長一點(diǎn)兒，我就得重新去換防護(hù)服。……我有個小師弟，挺胖的一個小伙子。特別愛笑?！?/br>
    他嘆了口氣，“給感染了。他那個病人還在潛伏期，測都測不出來。你說倒霉不倒霉。好好的一個孩子，為了學(xué)醫(yī)吃了那么多苦。人生都給毀了。唉……”

    伍飄飄被他說的心越來越重，整個人都開始焦慮。

    之前老師說過，外科醫(yī)生做手術(shù)的時候，被割到手是家常便飯。不管戴幾層手套，手術(shù)刀削鐵如泥，瞬間就能輕松劃破。更不要說當(dāng)切開病人之后，還要面對他所有的體|液。一個不小心，進(jìn)入眼睛的話，后果不堪設(shè)想。面對hiv和多重耐藥菌，根本沒有絕對安全的防范措施。

    “幫他們做手術(shù)，真的就跟去充滿食人魚的池子里游泳一樣，都是沒準(zhǔn)兒的事?！编嵃渤赏蝗话l(fā)出感慨。

    伍飄飄有點(diǎn)慌亂，臉色也不禁泛白。

    鄭安成發(fā)現(xiàn)了，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小姑娘了，于是趕緊補(bǔ)充道：“那小子算上這一例，已經(jīng)做過十七例了。他有分寸的，你不用太擔(dān)心?！?/br>
    “……”伍飄飄沉默著，不覺得這話有什么寬慰的作用，整顆心一直提著。

    第27章

    經(jīng)過跟感染科的會診之后，病人在傍晚時分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

    晏旸進(jìn)去的時候，伍飄飄還在做著鄭安成安排的理論小考。

    一個半月的輪轉(zhuǎn)期，眼看就要結(jié)束了。這個時候明明是該擔(dān)心能不能順利出科，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