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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征戰(zhàn)? 羅文琪一瞬間竟迷茫起來。 “朕等著你建功立業(yè),凱旋還朝……” 為了慕容翼飛這一句話嗎? 兩年來的勞碌、拼殺、流血、犧牲,只是為了慕容翼飛的期望嗎? “我不知道……”羅文琪烏黑的眼眸流露出一絲悵惘,“我真的不知道,奉旨出征,輾轉沙場,也許,是為了……” 是為了逃開那不堪回首的一切…… 高靖廷從羅文琪眉宇間捕捉到一閃而逝的痛楚,不禁暗自后悔,“我不是有意……” 糟糕,這么一說,豈不是表明自己看穿了羅文琪的心事? 羅文琪萬沒想到高靖廷竟如此敏銳,難堪一下子涌上心頭…… 轉過頭,遙望著茫茫無邊的沙漠,一抹自我解嘲的笑容掠過唇角,“我是什么身份,什么出身,我自己清楚得很,也不必避諱。自己做事自己當,我不后悔?!?/br> 高靖廷用力扳過羅文琪,盯著他的眼睛,“自古英雄不論出身,你不在意,別人又能怎樣?” 他猛然轉身,抬手一指,“你看,萬里江山如畫,就等著男兒大丈夫縱橫往來,建功立業(yè)。所以,這才是你應該馳騁的地方。” 似醍醐灌頂一般,一席話深深擊在羅文琪心上,仿佛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在全身滋長,洶涌激蕩,幾欲沖破身體。 這個道理他早就明白,只是從高靖廷口中說出來,大出他意料之外。 高靖廷被羅文琪看得有點狼狽,不自在地避開他的目光,“我說得不對嗎?” 羅文琪不覺莞爾,“想不到大將軍會對我說這番話……” 高靖廷臉上發(fā)熱,當初為難羅文琪之事猶在眼前,十分抱愧。欲待道歉,可是他向來面皮薄,平生又未曾說過這類話,一句“對不起”在舌尖直打滾,就是吐不出來。 羅文琪自然知道高靖廷想說什么,看他如此窘迫,便笑道:“過去的事就算了,大將軍日后手下留情,多多包涵,文琪就感激不盡了?!?/br> 高靖廷一聽,卻似譏諷他先前的刁難之事,越加尷尬,存身不住,回頭便走。 羅文琪差點笑出聲,叱咤風云的高大將軍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害羞,真是好笑。 高靖廷走了幾步,忽又想起一事,“我這次是微服跟隨飛羽軍出征,表面上一切事務都是你做的主,釋放摩云當然也出自你的命令。要是那些長舌的監(jiān)軍御史說你私通敕勒,暗自縱放,參上一本,你可要吃不了兜著走?!?/br> “我做事只求對得起國家朝廷,其他的事不在我考慮之中?!绷_文琪說得很平淡。 高靖廷凝視著他,終于忍不住問:“你……當真沒有一點私心?” 羅文琪怔住了。 沒有私心嗎?不,他有私心,他不能恩將仇報,害了五哥…… 只是,局勢正好如他分析,可以釋放摩云而已…… 假如不能放,他會押著摩云回邊城嗎? 這剎那間的猶豫,已讓高靖廷明白了羅文琪未說出的意思。 心里很不是滋味,從摩云那挑釁的神情、灼熱的目光中,他知道,兩人的關系絕不尋常。 直覺地感到,羅文琪和摩云之間有一種無法言述的情誼存在…… 輕拍羅文琪的肩膀,“走吧,別為沒有發(fā)生的事傷腦筋?!?/br> 一躍上馬,奔馳到飛羽軍陣前,喝命:“放了摩云和奇勒布?!?/br> 柳星和莊嚴都大吃一驚,齊齊看向跟在高靖廷身后的羅文琪。 羅文琪微一頷首,兩人這才不情愿地解開了摩云和奇勒布的繩索,拉過了兩匹馬。 摩云眸光一亮,緊追著那俊逸的身影,再舍不得離開。 不等羅文琪抖韁,雪光便輕快地跑動著,羅文琪一個沒拉住,馬已到摩云面前。 “羅將軍……”摩云欲言又止,萬千話語,此時怎能說得完? 羅文琪避開了摩云火熱的目光,“但愿可汗體念天子圣恩,早日罷兵,議和為上?!?/br> 聲音雖不高,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 “我明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似許下了誓言,摩云最后深望了羅文琪一眼,打馬向敕勒軍飛馳而去。 高靖廷突然長聲叫道:“摩云,是我驃騎大將軍高靖廷寬宏大量,放你回去,你可記清了?!?/br> 摩云咬緊了牙,姓高的竟敢公然搶功,侮辱他伊沙可汗。今日看在阿宣的份上忍了,這筆帳,日后再找姓高的算! 羅文琪卻如雷轟頂! 高靖廷分明是替他攬下了私放摩云的責任! 冷面冷心的高靖廷竟然會為他著想?羅文琪腦中暈眩,一時竟回不過神來。 那迷糊的樣子竟有一種意想不到的韻味,原本淡淡的憂郁眼神化作了朦朧,纖長細卷的睫毛眨了兩下,好像剛從夢中醒來。 高靖廷猛覺心臟怦怦大跳,擂鼓似的轟響,一種從未感覺過的慌亂蔓延開來,似喜非喜的,完全失去了主張…… 他連忙收回目光,急一催蹬,奪路便走,生怕被人看穿此時的無措。 羅文琪愕然,一時也不及細想,策馬回到兩陣之間,喝道:“將馬匹還給敕勒人,收繳了武器,我們走?!?/br> 敕勒人沒料到竟然還了他們的馬,不禁喜出望外。失去了馬,他們就等于斷了腳,哪里也走不成。眼看馬群被送回,眾人都亂著尋找自己的戰(zhàn)馬,心中對飛羽軍的敵意頓然消失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