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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無法承受的深刻痛苦轉化而成的瘋狂…… 摩云這種愛而不得的絕望,他又何嘗沒有感受過?在面對慕容翼飛的時候,他的瘋狂并不亞于摩云…… 這一生,他沒有欠過誰,唯有摩云,他欠了太多太多…… 難道,連五哥最后的心愿,他也要拒絕? 不,他不能這樣殘忍…… 白馬寺的五哥,對他愛護備至的五哥,深情的五哥,豪氣干云的五哥…… 如果能使五哥死而無憾,自己這具早已厭棄的身體又有什么可惜的? 慢慢地,羅文琪的手松開了,垂落在身旁。 身體陡然一輕,已被放置在祭臺上。 羅文琪合上眼睛,不看,不想,不動,靈魂似已飛向天外…… ※※※※ 半夜了,戰(zhàn)場的火把黯淡了不少。 敕勒軍連續(xù)十幾次沖鋒,都讓飛羽軍打了回去,便停止了進攻。 趁這個機會,飛羽軍忙著清點人數(shù),檢查武器,搶救傷者。好在他們占據(jù)了有利地形,平日又訓練有素,善于保護自身,傷亡并不大。 從沙丘頂向下看,幾萬敕勒軍如鐵桶一般圍住,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將領們久隨羅文琪打仗,早已猜出敕勒軍停止進攻的原因。飛羽軍孤軍被困沙丘,沒有后援和給養(yǎng),不出兩天便會不戰(zhàn)自潰。 眼看時候不早,幾員將領正商議著要不要去叫高靖廷,那熟睡中的人突然一躍而起,嚇了大家一跳。 “人馬全部集合!” 高靖廷一聲令下,休息已足的兩千人立時齊聚。 此時的天空暗黑無光,風勢漸大,呼呼生響。 高靖廷唇邊浮起愉快的微笑,在邊關十余年,他對天氣的變化了若指掌。瞧天上的云層,很快,大風就要起來了。 不知道羅文琪現(xiàn)在怎樣了? 一想到這個名字,高靖廷便有種說不上的滋味,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的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世間竟然還有人能與他相媲美,更兼羅文琪個性溫雅,才華卓著,平生未曾見過這等清華絕俗之人…… 也許舅爺說得對,他們會成為摯交好友…… 內(nèi)心始終有一個疑問,照羅文琪的品性,又怎會甘心以色事君,以至于飽受譏評? 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很想了解那個人的過去、愛好和感情…… 從羅文琪的眼眸中,他能看出深埋的寂寞…… 這世間,又有誰不寂寞? 他,同樣不也是寂寞多年?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羅文琪這樣的知己,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預感到將來的生活會有改變,高靖廷臉上一向冷酷的線條微顯柔和,心頭跳躍著莫名的興奮。 “放火箭!” 命令聲混合著轟響的風聲,在沙漠上遠遠傳開。 幾十只火箭同時射向漆黑的天空,五彩斑斕,煞是好看。 遠處立時殺聲大作,莊嚴率領另一半飛羽軍從后路猛攻上來。 高中延長戟一指,高大的身影猶似凜凜天神,神采飛揚,意氣風發(fā),“生擒奇勒布……” 眾將士齊聲怒吼,白色的羽流如潮水般急馳,殺入敵陣。 ※※※※ 他心甘情愿愛上天子,換來的只是天子的征服…… 為什么,直到今天他才明白這一切? 全身的血液在呼嘯奔涌,在激烈的震蕩中膨脹到無限…… 突然,摩云的動作疾如焰騰,不自覺地發(fā)著野獸般地吼叫,身體無意識地劇烈抽搐,瞬間沖上了頂點,好像連續(xù)鐘聲一樣,余波蕩漾,裊裊不絕…… 羅文琪仿佛被滾滾巖漿淹沒,直向下沉溺,掙扎不得,連聲音也喑啞了…… 整個身體內(nèi)部似是溶解于無形,意識如輕柔的羽毛飄飄浮起,在最后的閃念中,慕容翼飛的微笑如絲網(wǎng)籠罩下來,溫柔地包圍住了他…… 蘊藏在心底許久的呼喚沖破了意志的頑強阻攔,“皇上……” ※※※※ 慕容翼飛忽然從夢魘中驚醒,心臟狂跳,遍體冷汗,氣喘不得,悶得幾乎要窒息。 “皇上醒了?”福全慌忙上前問訊。 慕容翼飛定了定神,披衣起身,“幾更了?” “快四更天了?!?/br> 皇宮夜深人靜,不知羅文琪身在邊關,現(xiàn)在怎樣了? 自從羅文琪離開皇宮之后,慕容翼飛還是第一次夢到他,而且這般真實,似乎自己就在當場,那一聲呼喚猶自回旋在耳邊…… 夢中人神情凄楚欲絕,莫非暗示發(fā)生了什么事? 再難入眠,想了想,便推門而出。 景華堂黯淡冷清,唯有佛前的長明燈搖曳不定,昏暗莫測。 踏入佛堂,雙手合十,但求佛祖顧念羅文琪忠信義烈,保佑他平安無事…… 幾不可聞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 慕容翼飛霍然回身,魂牽夢繞的人就在眼前,清瘦欲飄,寧靜淡泊的神情恍然不似紅塵人…… 方雨南……緣塵大師…… 兩年來,方雨南身在佛門,一直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雖然一再的病危,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但是卻從來沒有灰心喪氣過…… 和兩年前相比,現(xiàn)在的他更加飄逸出塵…… 慕容翼飛的感情已從當初的熾熱轉化為深沉,南兒已經(jīng)長大了,成為他的知己。日常相處,詩茶相對,那是他最愉快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