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頁
不止浪涯,歸來幫的哨兵們也不約而同地做著相同的事。上官宛和秦然等向導試圖透過精神觸絲緩和四周恐慌,但就算他們的向導能力再強,面對這樣龐大、正處于進行式的集體情緒,也不過杯水車薪。 過了一會兒,也或許過了很久,沒有新的爆炸聲響起,煙霧也吹散了一部分,其他人才稍微看得見現(xiàn)場的情況。 人,是少了不少。也許最后方的那批示威者真就順利被驅散了。但還站在此地的人,無不非常狼狽。 衣衫被濃煙熏黑,提淚橫流,好些人手腳還有多處的擦傷、瘀傷,像是哪兒逃亡萬里過來的難民。 但很少有人坐下來休息,每個人都在找自己相熟的人,又或是尋找領頭人。 屠梓就重新被示威者圍了起來,他和浪涯站在一個被暴力拆解的水管旁邊,讓圍過來的示威者清洗眼睛和口鼻。 “拿到水的人先把臉上的化學品洗掉!”他還拿著他那個擴音器對其他人呼叫,“慢慢過來,不要慌、不要搶……” 除了滿身瘡痍的示威者之外,漸漸竟然又多了三三兩兩的人,衣衫不一定整齊,卻很干凈,反方向往里邊跑過來。 “豆豆!” 那些人的其中一個,二十歲出頭戴著瓶底眼鏡的男生擠到了水管邊的人群中,一個個掰那些躬身掬水者的肩膀。 “你干嘛呢!”屠梓回過頭來瞪他,擴音器都忘了放下,一聲喝止響遍了半條街。 男生都沒在意,只是一臉著急,“你看見我女朋友了嗎?” “你女朋友是誰???”屠梓一頭霧水,“你打她手機了嗎?” “啊、對!”男生仿佛這才想起來這回事,連忙從褲袋翻出手機,然而還未按完號碼,身后就有人叫他了。 “阿湯!你怎么來了?” 男生跳了起來,兩步跑到女生跟前,“我怎么來了?這么個情況,我能不來找你嗎……” 見這男生找到了人,被他和屠梓兩個人的“公放對話”吸引了目光的其他新來的,也紛紛向屠梓這邊圍過來。 “拜托也幫我叫一下,我電話打不通……” “麻煩了,我大哥在這邊……” 七嘴八舌場面混亂,屠梓只能離開水管那邊和他們說話,這次他記得放下擴音器了。 不過沒等到他重新把擴音器拿起來,另一部擴音器又響起了。 “請余下示威人士盡快撤走,非示威市民立刻離開示威區(qū),不要進入、不要停留,軍方將視情況開始第二輪清場行動,重復,請……” 第98章 聽到警告廣播,剛剛才受過一輪轟炸的示威者們猶如驚弓之鳥,還沒把臉擦干凈,上面的血色就又唰地白了下來。被煙霧擠到各個角落的示威者半猶豫著又推擠到大路中心,像煮沸了的鍋面上漂浮的蔥姜蒜。 要說最當下的反應,大家是要走的,留著挨轟也不是個辦法。但莫名其妙地,又都拖拉著邁不開步子,邊走邊回頭撿回物資者有之,在人群中來回穿梭尋找親朋者亦有之,總之始終沒有大規(guī)模的撤離。 直到軍方再重復播放第二輪警告,才有一個后來的人吼出了他們自己本也說不清楚的心聲。 “憑什么啊!” 對啊,憑什么? 如同被這一聲吼出了心底的憤怒和不甘,示威者們停下紛亂的腳步,害怕又憤恨的眼神轉回自己的來處,固定在戴著防毒面具的一個個士兵身上。由最開始的喃喃低語,到愈來愈響亮的叫罵,他們都不禁質問著和那個人一樣的問題。 “憑什么你說走就走?憑什么你說放彈就放彈?” 那人是第一輪清場轟炸結束后才趕到現(xiàn)場的,一個男大學生。他本來在資訊室和舍友一起關注示威現(xiàn)場的直播,看了半天,畫面突然煙霧彌漫,完全看不清發(fā)生了什么事,只剩下警方擴音器的廣播和一下下的爆炸聲。 他和舍友全都看得目瞪口呆,雖然他們幾個為感染者是否危害社會安全這一點爭論過一番,還沒有個大家都心服口服的結論,但要光說這群賴在政府大樓門前的示威者,他們關注了這么久的事件,不難理解到示威者們真的就只是賴著而已——沒有武器也沒有借機傷人搶掠,真正的手無寸鐵。 然而,政府卻一言不合,對這些人連番轟炸。 在第一個催淚彈炸開之前,坐在電腦、電視后面的人,任誰都沒有想到政府說清場,是真就這么個清場法。 于是他和他的舍友,還有資訊室里眾多假裝討論簡報,其實也在關注示威現(xiàn)場的學生們都看懵了,一時間人人目瞪口呆,連哇然時該有的聲音都發(fā)不出。 直到一個男同學跳了起來,從門口沖了出去,眾學生才回過神來,徹底無視學校保安的勸喻,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了起來。 沒幾分鐘后大家都聽說了,那個沖出去的男生是電腦系的,A市本地人,同校有個外語系的女朋友,社會福利熱心份子,早幾天一交完最后一份論文,就跑到了示威現(xiàn)場支援,一直沒有回來。 這些連日來為感染者的實際情況爭論不休的學生們,這才想起來,雖然說這次的示威由“感染者”這一問題引起,但此刻在現(xiàn)場的示威者,絕大部分都不是那些危險與否還未有個定論的感染者本身,而是他們的普通人親友,還有關注事件真相、追求社會正義的,像他們這樣的大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