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yán)璟的眼神暗了暗，放輕腳步走近院子里，最后在虎子面前停下了腳步。察覺到面前有人，虎子抬起頭來，一雙大眼睛蓄滿了淚，顯然方才是在埋頭哭泣又怕驚擾到家里人，所以哭的克制且安靜，看起來也就格外的委屈。

    嚴(yán)璟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摸了摸小孩的頭頂，動作幾近輕柔，卻什么安撫的話都沒說出口，繞過虎子進(jìn)了房間。

    村長家里并沒有什么需要嚴(yán)璟幫忙的，就算有，他也并不會做什么，前一夜折騰了大半夜，他也又累又乏，最后倒回了榻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崔嵬在河邊的話起了作用，出乎嚴(yán)璟意料的是，他這一覺睡的雖然不久，卻十分安穩(wěn)，更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會做噩夢。等醒來的時候，感覺到幾分難得的神清氣爽。

    他坐在榻上醒了醒神，聽見院內(nèi)傳來說話聲，掀開窗向外望去，發(fā)現(xiàn)崔嵬不知何時也回到了村里，正挨著坐在石頭身邊，與他說著話。

    崔嵬的長發(fā)大概在河邊睡覺的功夫完全曬干了，被他隨手束起，露出少年人飽滿的額頭，顯得清爽又干練。他身上還穿著嚴(yán)璟那件袍衫，大概是剛進(jìn)院子就看見了虎子，還沒來得及回房。

    他微微側(cè)著頭，聽著虎子小聲的啜泣，時不時地應(yīng)上幾聲，甚至還輕輕地為虎子擦了擦眼淚。這兩日的時間，嚴(yán)璟已經(jīng)逐漸發(fā)現(xiàn)，崔嵬這個人對大人看起來不善言辭，對待小朋友的時候倒是細(xì)致又耐心。

    一大一小正說著，村長從房里出來，看了一眼自己的寶貝孫子，而后朝著崔嵬施了一禮：“昨夜實在是多謝小公子，若不是小公子，別說我這把老骨頭，我們?nèi)宓娜舜蟾哦蓟畈涣肆?。?/br>
    崔嵬并不擅長應(yīng)對這種場合，慌忙起身，扶住了村長的手臂：“村長不必如此?！币驗椴涣?xí)慣身上寬大的袍袖，看起來更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嚴(yán)璟隔著窗子看見，便起身下了床榻，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推門而出。

    老村長瞧見嚴(yán)璟，跟著還要行禮，卻被嚴(yán)璟直接打斷，反而還了一禮：“我等小輩，實在受不住您老如此大禮?！?/br>
    他說這話的時候，態(tài)度認(rèn)真，就好像自己并沒有什么其他身份，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輩，讓崔嵬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老村長慌忙擺手：“老朽都聽說了，昨晚虎子這個臭小子亂跑，多虧了您讓人將他送了回來，還親自去村口找我，幸好公子您無事，不然老朽這可如何過意的去？”

    嚴(yán)璟輕輕牽動唇角，露出一點和緩笑容：“昨晚兵荒馬亂的，一切都是在一念之間。我其實也是自負(fù)會些武藝，才敢壯著膽子試一下，但其實什么都沒做，也是靠著崔公子才撿了命。”

    這話若是往日從嚴(yán)璟口中說出，一定是嘲諷之意，但此刻，崔嵬卻從中聽出了幾分真心實意，尤其是他沒有再故意叫自己“李公子”，也不像平日里冷冰冰的喚的那句“侯爺”，沒有嘲諷，也絲毫不顯刻薄。

    嚴(yán)璟唇角帶笑，看了一眼仍坐在地上的虎子：“倒是這孩子膽子大的很，昨夜所有人都忙著逃命，只有他念著爺爺?shù)陌参＃还懿活櫟赝嘏?，倒也有情有義?！?/br>
    老提到自己的孫子，老村長的表情柔和了些，他伸手在虎子額頭輕輕敲了一下：“也是他命大，遇見了兩位公子這樣的貴人?！?/br>
    “貴人真的算不上，能幫些忙不添亂已經(jīng)算好了?！眹?yán)璟思索了一下，又道，“今日休整過后，我和崔公子大概也會各自上路，在此之前，村長有用得上我們的，盡管開口。”

    老村長忙道：“貴客原本只是想在我們村子歇歇腳，各家各戶也都給了不少銀兩做報酬，卻莫名其妙被牽連進(jìn)這樣的事情里，老朽已經(jīng)是十分愧疚了?！闭f到這兒，老人家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們世代住在這里，想著離邊境也有一段距離，應(yīng)該十分安全，卻沒想到……唉，待此事徹底了結(jié)之后，我們這幫老的也得好好研究研究，是不是該再尋個去處了?！?/br>
    遠(yuǎn)離故土，尤其是一整村的人，又談何容易？嚴(yán)璟明白村長心中的顧慮，既然北涼人能來掠一次邊，未嘗不會有第二次，這個小村子，已經(jīng)不那么安全了。

    “村長不必有顧慮，也不必遷村。”自嚴(yán)璟出現(xiàn)便一直安靜的崔嵬突然道，“那伙北涼人已經(jīng)被我們除掉，再也不會來侵?jǐn)_你們。至于其他的北涼人，我保證，也不會再有這個機(jī)會。”

    崔嵬一開口，嚴(yán)璟和村長都忍不住朝他瞧去，村長臉上滿是茫然，雖然他知道就是眼前這少年前一夜替全村的人抵擋了北涼人，足夠證明這少年的本事極大，但做出這樣的保證是不是有些……

    嚴(yán)璟目光在崔嵬臉上停留了許久，最后轉(zhuǎn)過頭朝著老村長點了點頭：“村長，既然崔公子做了保證，便一定能夠做到，你信他便是?！?/br>
    第二十七章

    不管是嚴(yán)璟的隨行侍衛(wèi)，還是崔嵬的這幾個手下, 都是十分得力能干的, 但除掉北涼人之后, 他們能為這個小小村落做的事情并不多。埋葬親友，消化傷痛，還是要村里人自己去做的。逝者已逝, 活著的人總還是要努力活下去的。

    因此做了力所能及的所有事情，兩隊人馬終于還是要踏上歸程。

    雖然大致的方向是一樣的, 但明顯崔嵬他們一行八騎的速度要更快一些，況且, 再向前走個大半日就進(jìn)入了云州境內(nèi), 嚴(yán)璟自是要進(jìn)城的，崔嵬卻是直接趕回戍軍大營, 早晚還是要分道揚(yáng)鑣，同行這一會也沒什么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