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顧九命自己跟自己吵得筋疲力盡。

    仿佛有兩道聲音在腦海里吵架，你一言我一語，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后是她累了，感覺再吵下去，她的腦子便要炸開，便去撿了干柴，又在將軍身上摸出火折子點了火堆，才解決這件事。

    雖然顧九命覺得自己不會點火，但腦海里的聲音非說她會，然后她居然真的會了。

    顧九命望著火堆出神，火光映在臉上卻驅(qū)不散她的茫然。

    她身為涼國公主，從小錦衣玉食，為何會用火折子點火？為何知道哪些干柴可以燒，為何還知道把干柴架起來更容易燒？

    而且她明明病得快死，卻還有力氣去撿柴燒火。

    太奇怪了……

    “唔……”一聲悶哼，封嘉賜緩緩醒來，看見顧九命望著火堆發(fā)怔，強撐著起身跪下：

    “臣護主不力，請公主責(zé)罰！”

    顧九命扭頭，哀怨地輕嘆：“如今才來請求本宮責(zé)罰，難道不是太晚了嗎？”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封將軍可知道這是何意？”

    封嘉賜默然垂首，沉默在兩人之間蕩開。

    見他依舊悶聲不吭，顧九命一甩衣袖站起，來到將軍面前，強行用手抬起他的下巴。

    望著他深潭一般的眼眸，她一字一句地道：

    “你替本宮擋下一刀，已然對本宮仁至義盡，從今往后，將軍回涼國繼續(xù)當(dāng)你的將軍，本宮當(dāng)下戎的閼氏，各不相干，若是將來又要戰(zhàn)起，說不定本宮的孩子還會死在將軍刀下?！?/br>
    封嘉賜目光猛地一晃，頓覺渾身如螞蟻啃咬，心胸氣悶難耐。

    “公……”分明是平常的一句稱呼，單音卻擠在齒縫中，幾次三番吐不出口。

    “將軍想說什么？”顧九命湊近，兩人幾乎臉貼著臉。

    她的指尖很涼，如冰如霜，涼得他面紅耳赤。

    火堆發(fā)出噼啪的輕響，火光滿山洞。

    他困難地闔上眼，避開顧九命的手指，每個字都如同挖心之言，痛如刀絞：“臣祝賀公主大婚！”

    顧九命苦澀一笑，轉(zhuǎn)身縮回自己的角落。

    夜深，火滅后余下殘?zhí)贾宦杂杏鄿?，顧九命躺下，感覺到封嘉賜坐在不遠處的洞口自己包扎傷口。

    她卻感覺到，他似乎是故意坐在那邊擋住洞外吹進的風(fēng)雪。

    良久，久得兩人都躺下，靜夜無聲，顧九命背對著他輾轉(zhuǎn)不眠，最后還是把郁結(jié)于胸的問題問了出來：

    “你為何這么絕情？本宮分明感覺到你的愛意，本宮不信那是本宮自作多情?！?/br>
    然而卻如石沉大海，了無回音。

    就在顧九命放棄等他回應(yīng)時，他開口了，很輕很輕，卻如石子滾落懸崖，蕩開層層回音：

    “臣是將軍，涼國的將軍。將軍可以死于戰(zhàn)場，那是榮耀，若死于因私情抗旨，是恥辱?！?/br>
    顧九命感到高興和難過交織的復(fù)雜，想回頭去看看他，卻只看見一片黑暗。

    然喜悅不過片刻，落寞之感漫漫而來——他就算喜歡她又如何，依舊還是要把她送去下戎。

    此時，沉寂已久的想法突然冒出：

    無趣至極，她是公主卻不只是公主，公主亦可以上戰(zhàn)場，她應(yīng)當(dāng)提刀殺去下戎，把司南庚的狗頭砍下，提回去扔給所謂的皇兄看看，女兒之身并非只有嫁娶一事，即便不為家國天下，也該為身為女子而抗?fàn)帯?/br>
    享受了皇家兒女的榮華，確實該為社稷作出貢獻，可這貢獻卻不僅是嫁娶一事。

    一如將軍所言，她愿死于戰(zhàn)場，那是榮耀！

    公主不想與自己的想法吵，便閉眼強迫自己睡去。

    冷風(fēng)習(xí)習(xí)，顧九命仿佛被人敲了一悶棍，睡得極沉極重，醒來時仍覺得頭疼。

    然而沒了冷風(fēng)，沒了飛雪，也沒了山洞的潮濕陰冷昏暗。

    她是在一張鋪了虎皮的榻上醒來，一睜眼，便看見她那捧著玉碗的侍女灼灼地望著她。

    “公——”

    “行了，給本宮閉嘴，本宮不喝藥，你難道不覺得你只有一句話，永遠都是勸本宮喝藥？”

    侍女一怔，像是被顧九命嚇到了，茫然落滿臉。

    顧九命按著額頭起身，環(huán)顧四周，這是一間布置粗獷的寢室，牛頭馬面垂掛于墻上，并非涼國風(fēng)俗。

    她奇怪地扭頭問侍女：“本宮分明與封將軍藏身石洞，如今是怎么回事？”

    侍女卻好像陷在她的一句話里，捧著玉碗一直在發(fā)愣，絲毫沒聽見她說話。

    還沒等顧九命發(fā)怒，便有人敲門：“公主，大婚開始了。”

    顧九命：“……？”

    什么情況？

    似乎因為沒聽見顧九命的回應(yīng)，有人推門而入：“扶頤公主，和單于的大婚開始了，恭請公主移步大殿。”

    說著，進來的兩個下戎侍女直接上前將顧九命帶出去。

    直到起身，顧九命才發(fā)覺她的鳳冠被撿回重新戴上，流蘇在眼前輕晃，她怎么也想不出她是怎么從山洞轉(zhuǎn)移到這里。

    隨著侍女一路往前，越過一進又一進的隔間，繞了個九曲十八彎，最后才來到了大殿。

    大殿的氣氛著實讓人難以描述，不像是大婚，倒像是喪葬。

    顧九命一眼望見高坐在上首的司南庚，他懶洋洋地朝她遠遠瞥來一眼，說不清道不明。

    她被侍女送到司南庚的身旁落座，再一眼，看見了坐于下首一眾中的封嘉賜。

    四處守衛(wèi)森嚴，隱約的刀光劍影讓大殿充滿了肅殺之機。

    顧九命垂眼，與封嘉賜的目光一觸即散，是他率先垂下臉。

    “公主好容貌。”司南庚豪放地一抬手，攬著她的肩便往懷里帶。

    公主體格纖纖、弱不禁風(fēng)的一拽便倒。

    他另一只手輕撫她臉龐：“涼國果真好山好水好地方，出產(chǎn)的美人也一個勝一個的嬌美可人憐，真真讓本王艷羨，你說是吧封將軍。”

    殿中肅然。

    封嘉賜緊繃了臉，放在刀柄上的手緊縮，手背青筋蹦出。

    他起身嗓音干澀地道：“祝賀單于。”

    司南庚心情極好地挑開顧九命衣領(lǐng)，露出半抹香肩，指尖在上面打了個圈：

    “如此美色，難道將軍毫不心動？本王下屬找到兩位時，兩位可是同處一個山洞，孤男寡女……”

    顧九命隱忍著，滿臉恐慌，眼中盈盈有淚。

    腦海里想法頓出：哭什么哭，抽他的刀砍了他！

    封嘉賜死死盯著那只不安分的手，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單于誤會了?！?/br>
    “既然如此，本王就不客氣了，”司南庚一把將顧九命橫抱而起，抬腿便邁向里屋，又回頭，“對了，封將軍多喝幾杯，這可是公主和本王的喜酒?！?/br>
    封嘉賜繃緊了背，一言不發(fā)。

    一步兩步。

    顧九命哀哀回頭去捕捉封嘉賜的目光。

    她回頭再回頭。

    封嘉賜以目光追隨，忍得渾身顫抖，雙目猩紅。

    親眼目送自己心愛之人入他人洞房，是心臟被一片片割下、是挖心之痛！

    國家大義，還是兒女私情？！

    然而顧九命被帶進了一旁的里屋，依舊沒等來封嘉賜的回應(yīng)。

    隨后，封嘉賜聽見顧九命的尖叫聲，還有衣帛撕裂的聲音。

    “禽獸！放開本宮！本宮寧死！”

    “死？由不得你?！?/br>
    “放開……救命?！?/br>
    公主慘烈的聲音驚了滿席……

    作者有話要說：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代崇徽公主意》

    ps:文文改名換封面，別找不到了！現(xiàn)用名:《渣遍全仙界后我從良了》

    第10章

    司南庚是故意的。

    什么大婚，什么迎娶，自古以來哪有婚宴上直接把新娘抱走去里間洞房，讓在席的所有人聽著的道理？

    這分明是打他們大涼國的臉，讓他們這群打敗仗的將士們看著——

    這是巨大的恥辱！

    如同被人一巴掌拍在臉上，還只能憋屈忍著的恥辱！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封嘉賜捏碎了酒碗，碎片劃傷了掌心，他卻不管不顧地直接掀翻幾案，厲聲道：

    “我們身為將士，怎么能讓一個弱質(zhì)女流受此侮辱？陸副將，隨本將殺進去！”

    若是連一個小小女子也護不下來，談何家國天下，談何大義？

    他們堂堂正正的熱血男兒，戰(zhàn)敗的后果應(yīng)當(dāng)自己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