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到一旁披風上，她神色微動，將之拿起來。片刻，她竟將披風挾在臂上，拿著出了門。

    靖王沒料她如此，頓了下，連忙跟隨出來。

    晏衡縮在檐角，緊盯著下方的父母親，不敢有絲毫放松。

    林夫人何以會被送走，至此謎題已解，但他沒想到，她先前揚言自盡，所說的內(nèi)容竟與前世遺書上的如出一轍！

    那么，難道她當真是自盡而亡？她此刻默聲出門，是否心里打定了主意？

    他將目光再度投回底下，看到二人跨出院門，旋即也悄聲跟上。

    沈夫人果然已候在門外，并且神色焦灼。

    靖王沉聲：“你來做什么！”

    沈夫人道：“馳哥兒被貓驚到，舊疾又復發(fā)了！你快去看看，好拿個主意！”

    林夫人仿若沒聽，而后越過他們走了。

    靖王下意識追了兩步，沈氏在身后道：“你去哪兒？！”

    靖王沒理會她，只顧凝眉看向林夫人離去的背影。

    沈夫人道：“馳哥兒真有事，你能不能即刻請個大夫替他瞧瞧？！”

    靖王略沉吟，扭頭道：“你方才在哪兒？”

    “馳哥兒不好，我自然在他房里?！?/br>
    “你們說了什么？”

    沈夫人抬頭：“他喘都喘不上來了，能說什么？你認為我和一個自顧不暇的孩子能說什么？”

    靖王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世子爵位給衡哥兒不公平，應該給弘哥兒。”

    沈夫人緊緊瞪住他，半日道：“她跟你說了什么？”

    “我想知道你和馳哥兒說了什么？”

    “我什么也沒說！”沈夫人怒道，“你即便不信我，難不成也不信馳哥兒？

    “他可是你的孩子！

    “你無憑無據(jù)質(zhì)問我，你又安的什么心思？！”

    靖王目光如刀，凝視了她一會兒，說道：“這世間大約的確是有些事情，是令我不敢相信的?！?/br>
    沈夫人怔住。

    說完后靖王側(cè)轉(zhuǎn)身，招來初霽一道下了階梯。

    第036章 老家哪里？

    院子門口已經(jīng)有下人們出出進進了，屋里傳來晏馳止不下來的咳嗽聲。

    靖王加快步伐進屋，屋里下人們都忙著端水奉藥，見他來，又紛紛退到了旁側(cè)。

    此時進宮宣太醫(yī)自不可能，好在城里良醫(yī)也多，初霽打發(fā)幾個人去了，沒片刻就陸續(xù)幾個大夫都到了來。

    晏馳咳喘不止，甚至于咳出了血，靖王從旁瞧著直到大夫眉頭展了，才退出來問事由。

    “方才夫人與二爺在屋里說話，聽到外頭貓叫，便推窗來看，不料那貓竟如瘋了一般朝著窗口撲過來，二爺離得近，被嚇得不輕，一口血涌上來，就不好了?！?/br>
    小廝跪在地下顫著聲說。

    “屋里人去哪兒了？明知二爺身子不好，如何也無人來把貓驅(qū)開？！”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廝連磕了幾個頭，說道：“夫人到來不久，便有丫鬟過來傳話，說是林夫人吩咐了王府管事，要給咱們才到的人訓話，傳我們立馬就去！小的們初來乍到，斷不敢壞了府里規(guī)矩，只得先過去了?！?/br>
    “丫鬟？”靖王瞇眼，“哪里的丫鬟？！”

    “……小的不認識，但看模樣，很是有些氣勢?！?/br>
    “你們就一個不剩地走了？”

    “那丫鬟在不停催促，又嚇唬我們說慢一步仔細林夫人問罪！小的們哪里敢……”

    靖王深深凝目，睥睨了他半晌之后抬頭。

    那邊廂晏馳經(jīng)過施針，已經(jīng)緩過來了，但整個人萎蘼地靠在枕上，十分羸弱。

    “王爺，侍衛(wèi)在窗外發(fā)現(xiàn)樟腦草！”

    初霽握著幾株草快步走到跟前。

    靖王拿來看過，眼內(nèi)驀然有精光暴射！

    ……

    林夫人走出曦日堂，到達前院這一路竟不言不語，除去臉色陰沉，看不出來還有什么怒意。

    車夫早把馬車套好，與侍衛(wèi)們候在前院里。

    她站定桂花樹下，往晏衡院子方向望了望，而后從黃鸝手上接過披風，走向馬車。

    黃鸝要登車，被她喚住了：“你不用去?！?/br>
    “夫人！……”

    “夫人！”

    黃鸝話剛落，英枝便追了過來，跪下來道：“夫人！您要走也要帶上奴婢呀！奴婢跟您一起走！”

    英枝是去年冬進京后才采買進王府的，時間不久但卻事事周到，去滄州那些日子也是她在前后服侍，林夫人看了會兒她，沒說什么便招手讓她上了車。

    雖然只是夫妻倆在房里爭執(zhí)了幾句，但到底也還是驚動了一些人，好些受過林夫人關(guān)照的下人都到前院來了，一個個面露擔憂。

    但到底身份隔在那里，想說的話又不敢說，靖王又不在，連跪請收回成命都不可能做到，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她上了馬車。

    英枝服侍她靠在車壁上：“奴婢要不要去給三爺送個訊？”

    林夫人說“不必”，英枝便不說話了。

    出門前初霽急匆匆趕過來，叩響了車壁說：“王爺是在氣頭上，夫人也在氣頭上，您二人多少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無須因此事傷了情份。王爺已著我交代了侍衛(wèi)，出城之后您先找間客棧住下來，等明后日王爺則親自接您回來。此事王爺也有王爺?shù)碾y處，您且惱惱，回頭就原諒他罷?！?/br>
    林夫人沒理會，直讓人發(fā)了車。

    門外梆子剛響二更。

    這響聲傳遍了王府大街，也傳到了太師府。

    李南風睡得警醒，不知道哪里門開，聽到聲響的她就睜開了眼睛來。

    隔墻不時傳來輕響，天亮后就是誥封官眷的重要時刻，作為當朝至高一品夫人，李夫人那邊今夜里自然不可能安穩(wěn)得下來。

    “姑娘醒了？”疏夏坐起來。

    她問：“父親他們都沒歇著？”

    “歇著了，明兒上晌誥封完畢，老爺還約了靖王吃茶，方才在書房議了許久呢?！?/br>
    李南風眉頭一皺，趿鞋下地。

    尋靖王算賬這事她倒沒什么可愁的，他們決定了的事情，她不可能，也沒必要去阻撓。

    主要是當李家正在緊張準備著明日之事的時候，不知道靖王府如今又是什么情形？

    也不知道林夫人看到那紙條了不曾……

    但即便是看到了，能發(fā)揮多少作用，她也不確定，因為她僅知道林夫人放棄正妃之位結(jié)果遭到了靖王的辜負與薄待，因而也只能提醒她仔細身邊人，切勿因一念之差而萬劫不復。

    而林夫人能否理會，又會否在意，這些都非她能掌控，畢竟這有挑撥之嫌。

    “姑娘歇吧，夫人那邊也熄燈了?！?/br>
    疏夏重新給她整理了一下被褥。

    看了眼昏暗夜色，李南風坐回床頭，只片刻，她又迅速坐起來，夜色里兩只眼睛格外閃亮地望著疏夏。

    ……

    馬車嗒嗒地上了街頭，林夫人依舊十分安靜。

    英枝頻頻打量她，又斟了茶給她：“夫人潤潤喉吧?！?/br>
    林夫人接在手里，杯子在掌間緩慢地轉(zhuǎn)動。

    “你老家是哪里的？”

    聽到她忽然這么問，英枝怔了一下，道：“奴婢老家在郫縣。”

    林夫人揚唇：“那倒是離蜀中挺近?！?/br>
    英枝微頓，陪了個笑道：“夫人問奴婢這個，可是有何示下？”

    林夫人望著杯子，喝了兩口茶，放下道：“心里煩，隨口聊聊?！?/br>
    說完她撐額歪在了迎枕上：“我歇會兒?！?/br>
    英枝連忙替她塞好了腰靠，又蓋了薄毯，在小榻下方杌子上坐下來。

    坐下來之后她又忍不住去看林夫人，閉眼靜躺著的她恬靜淡然，仿佛一點防備都沒有。

    她喉頭輕滾，收回目光，卷起衣擺擦了擦手心。

    ……

    夜涼如水。

    出城這一路上，譚駿扭了不知第幾次頭去看車里這位大小姐。

    兩刻鐘前他剛剛安寢，門就被推開了，這位金尊玉貴的小姐躡手躡腳到了他房中，居然讓他套車送她出城！

    譚駿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李夫人砍的，這三更半夜的哪里敢?guī)阶酝獬觯?/br>
    可是她又賴著不走，這就很讓人頭大了。她這大半夜地呆在他一個男人房里，回頭讓人知道，他就是有二十個腦袋也不夠李存睿剁的不是！

    最后只得揣著這條命出來了。

    但她到底要干啥呢？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