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紫煉顯然并不知道桌上那些東西的實(shí)際價格，他只知道這掌柜的是在獅子大開口，他憋了許久，好歹是沒把那一句jian商罵出口，他的聲音略帶些顫抖，像是想要確認(rèn)一般再度詢問：“五十……五十七兩？”

    掌柜的連眼睛也不抬，一件一件將他們弄壞的價格報給他。

    只是每一件，都比市面上要貴上十倍。

    周圍的食客圍著看熱鬧，張小元站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累，干脆在自己的桌邊坐下了，抓起方才點(diǎn)的飯前小菜，磕著瓜子花生米，看曹紫煉如何與掌柜的討價還價。

    曹紫煉并不會討價還價，他實(shí)在拉不下這個面子。

    他覺得自己是未來將要打敗魔教一統(tǒng)江湖的邪道之主，如今卻為了區(qū)區(qū)五十七兩銀子和人在此處討價還價，若他今后真有所成，此事傳到江湖上去，是要損壞他邪道之主的大好名聲的。

    這錢，他得出！

    可是他要從何處變出五十七兩銀子??？

    他所有的錢都在阿善爾身上，而若他沒有記錯，幾天之前他們就只剩下五兩銀子了，招吳魁入門時還給他買了身新衣裳，換了把還算不錯的鐵劍，這可就去了一兩，再算上這些時日的食宿藥費(fèi)，他覺得阿善爾身上只怕連三兩銀子都沒有了，五十七兩，或許還不能賒賬……

    曹紫煉垮了。

    掌柜的一看他這模樣，便知他拿不出那么多錢來，他不慌不忙，將算盤交給身邊的店伙計(jì)，說：“你們不給呢，也是可以的，不過得隨老夫去一趟武林盟，要知道，裴盟主可不喜歡你們在白蒼城中打架?！?/br>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張小元咯嘣嗑開一顆瓜子，覺得這個掌柜的真是可惡極了。

    裴無亂不喜歡江湖人士在白蒼城中打架一事應(yīng)當(dāng)是真的，可裴無亂也絕不會支持他們獅子大開口呀。

    正道人士多少敬畏裴無亂，不會愿意將事情鬧到裴無亂面前去的，賠償?shù)腻X他們或許出不起，可只要這掌柜的一松口，要他們?nèi)プ鰩准聛淼謧?，想必沒有人會不答應(yīng)。

    五十七兩對這么大一家酒樓來說，并不是什么大錢，對如今的張小元來說，也不算是什么大錢。

    人情債可遠(yuǎn)比五十七兩貴重，雖然看起來這曹紫煉好像沒什么用處，可誰也說不準(zhǔn)他往后會如何。

    再說了，那掌柜的對他開口索要五十七兩，而張小元自信自己能將價壓回十兩之內(nèi)。

    曹紫煉深深嘆了一口氣。

    正道人士或許只是礙于臉面與武林盟的懲罰，因而不愿意到裴無亂身邊去，他不一樣，他剛剛大鬧了武林大會，他不能在自己邪道之主的生涯中留下武林盟俘虜?shù)暮邳c(diǎn)，不就是五十七兩嗎？他硬著頭皮，也能抗！

    曹紫煉咬一咬牙，正要開口，張小元拍了拍手上的花生碎屑，說：“五十七兩嘛，也不是多少錢。”

    曹紫煉不由便看向他，他略有些吃驚，像是不明白張小元為什么要這么說。

    張小元說：“你若是需要，我可以借給你?！?/br>
    第47章 是二更呀

    131.

    莫說曹紫煉驚訝, 張小元說完這句話后，陸昭明都忍不住回首看他, 滿眼疑惑, 像是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去幫這兩人。

    曹紫煉自不用說, 他只覺得張小元根本沒安什么好心，這時候提出來要借錢, 怕也是想要狠狠訛他一筆。

    而張小元莫名插了一手這件事，那掌柜的也覺得有些奇怪, 只不過只要有人能付錢就是好事，他可不在意這錢由誰來付。

    張小元問他：“我們到一邊去談？”

    曹紫煉仍是滿臉警惕。

    張小元輕咳一聲，他清楚曹紫煉的弱點(diǎn)，自然也知道怎么樣才能說服他, 于是他刻意壓低聲音, 小聲與曹紫煉說：“這里有這么多人看著，他們要是知道你連五十七兩都出不起，多丟人呀。”

    曹紫煉：“……”

    曹紫煉艱難咬牙道：“他們已經(jīng)知道了。”

    張小元都說要借錢給他了, 邊上圍著的好奇看客聽得清清楚楚，現(xiàn)在誰都知道他曹紫煉——未來的邪道之主，如今窮得連五十七兩都出不起, 可憐到自己的敵人主動出言相借，這實(shí)在是丟人, 太可恥了！

    “這不一樣呀。”張小元耐心向他解釋，“英雄誰無落難日，他日你東山再起, 此事只會讓他人敬佩你?！?/br>
    曹紫煉一怔：“敬佩我？"

    張小元：“白手起家，能屈能伸，當(dāng)然敬佩啦！”

    曹紫煉：“……”

    他看曹紫煉皺起雙眉，似是在仔細(xì)考慮，急忙趁熱打鐵，說：“你找我借錢，總比找其他人要好！”

    曹紫煉抬頭看他，更加迷茫。

    為什么他記得張小元的師兄這幾天剛打過他，還是兩次。

    “對普通人來說，五十七兩可不是小數(shù)目，你或許只有找高利錢才能借的到，那掌柜的保不齊就是想放高利錢給你。”張小元說，“利錢那么高，你出得起嗎？”

    曹紫煉：“我……”

    張小元：“將來等你聞名江湖，這江湖上或許就要開始亂傳謠言，說你好歹有頭有臉，卻欠錢不還。”

    曹紫煉：“……”

    張小元：“找我借錢就沒有這個煩惱啦，我不收利錢的。”

    曹紫煉徹底動搖了。

    他覺得張小元說得很有道理，實(shí)在是太有道理了！

    不僅他覺得張小元說得有道理，他轉(zhuǎn)頭看看阿善爾，發(fā)現(xiàn)阿善爾似乎也覺得張小元很有道理。

    正道中人的確都有一副好心腸??！

    只不過……他多少還是有些猶豫。

    曹紫煉也壓低聲音，小聲問張小元：“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為我做一件事。”張小元無辜眨眼，說，“只不過我現(xiàn)在還沒有想好，以后我再告訴你?！?/br>
    他看曹紫煉一聽這句話便想要拒絕，便又接著往下說道：“你放心，此事絕對不會傷及你我門派，也絕不會令你違背你的‘道義’?！?/br>
    曹紫煉反問：“我如何信你？”

    “我們可以立字據(jù)?！睆埿≡f，“你寫張借條，我在下面寫下這句話，簽字畫押，一人一份，將來若有人違背，亦或是不愿遵從，只需將這字據(jù)拿出來，便是身敗名裂?！?/br>
    曹紫煉：“就算白字黑字……”

    邪道中人，可不見得有幾個能遵守紙上的約定。

    張小元看他竟然會為出不起五十七兩銀子才憂心，心知他雖是邪道中人，卻應(yīng)當(dāng)還是講情重義的，若真寫了借條字據(jù)，曹紫煉自己絕不會輕易違背。

    張小元拍著自己的胸脯，說：“我可是正道中人！”

    曹紫煉一想，也對，正道人和邪道不一樣，這些人可是將仁義禮智信掛在嘴邊的，就算是個偽君子，若有人能拿出他假仁假義的憑證來，此人必定要身敗名裂，張小元說的話，他應(yīng)該能相信。

    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握住張小元的手，說：“我相信你?！?/br>
    陸昭明站在一旁，微微睜大了一些眼睛，完全不知道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而且……五十七兩銀子，這不多嗎？！

    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身邊的阿善爾，發(fā)現(xiàn)阿善爾也如他一般，茫然睜大了雙眼，那副模樣，有些像是因?yàn)楣僭捥疃鴫焊鶝]聽懂張小元說的話。

    張小元向掌柜的借來筆墨紙硯，先讓曹紫煉寫了借條，自己又在下面寫了他們約好的話，待紙上的墨跡干透，他收了一張，另一張交給曹紫煉，這才從他的小錢袋里掏出銀票來。

    他當(dāng)初將銀票都疊在了一塊，他家中帶來的加上那日醉仙閣掌柜給他的，如今竟然已經(jīng)有七八百兩銀子了，五十兩一張的銀票，也有小一沓。他抽出一張，又從錢袋中拿出幾個碎銀子，卻并未交給曹紫煉，而是對他微微一笑，小聲說：“還是我把錢交給掌柜的吧?！?/br>
    曹紫煉完全沒有半句反對。

    他盯著張小元手中的那一沓銀票和碎銀子，顯然已呆住了。

    他不明白。

    都說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bǔ)路無尸骸。他可是邪道中人，為什么他整個門派上下只有三兩多的銀子，而眼前這個正道少年，隨隨便便一掏就是好幾百兩的銀票？！

    他覺得自己的信念，好像……有一些動搖了。

    ……

    陸昭明也很吃驚。

    他知道張小元家中經(jīng)商，有些閑錢，他原以為大約也就是同師叔一般，偶爾能拿出幾兩的碎銀子給師門貼補(bǔ)，他之前原覺得五十七兩太多了，他們沒必要將這些錢拿去幫素不相識還是邪道中人的曹紫煉，他實(shí)在沒想到張小元身上竟然有這么多銀子……這已經(jīng)有幾百兩了吧？

    陸昭明仔細(xì)想了想，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都沒一口氣見到這么多銀票。

    而張小元已經(jīng)起身走到那掌柜的身邊去了，他借了曹紫煉五十七兩銀子，錢由他代給，只要他將掌柜的這邊的價格壓得越低，那他自己也就賺得越多。

    壓價這種事，張小元有經(jīng)驗(yàn)。

    他剛才可都在掌柜的頭上看見那些損壞物件的實(shí)際價錢了，先照著對那掌柜的說上一遍，他不信這家酒樓的掌柜的還能死咬著不放。

    張小元將掌柜的拉到一旁，小聲低語，道：“掌柜的，有些話，我想你應(yīng)該不想讓其他人聽見?！?/br>
    掌柜的看起來并不想與他廢話，對他皺一皺眉，直言道：“你若是要來替他還錢……”

    “只怕他弄壞的東西并沒有那么貴吧。”張小元打斷掌柜的話，“碗碟至多十幾文一個，酒里兌了些水，鴿子還是昨日剩下的rou?！?/br>
    掌柜的不免警惕看他，小心試探：“你想說什么？”

    “若要賠償，這些東西至多也不過四五兩。”張小元道，“裴盟主是不喜歡江湖中人在白蒼城內(nèi)打架，可您覺得他會喜歡您威脅訛詐江湖中人嗎？”

    掌柜的：“我……”

    張小元：“就算裴盟主不知此事，可若有人將此事宣揚(yáng)出去，又會如何？”

    掌柜的：“……”

    “看您的手段，這種事應(yīng)當(dāng)已不是第一次了吧？”張小元對他笑了笑，少年人的笑容清朗明晰，好似只是好心提醒，不帶任何惡意，“江湖人大多脾氣暴躁，若他們知曉真相，我想裴盟主或許攔不住他們?！?/br>
    他看掌柜的似乎明白了，神色越發(fā)緊張，他知道事情結(jié)局已定，最終掌柜的開價多少，看的也只是這掌柜的的膽量了，他無辜眨眼，還好心提醒，低聲說：“我聽說呀，這江湖上流傳著一份‘江湖秘聞抄’，最喜歡記載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江湖上看的人也不少……”

    掌柜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兄弟，不必再說了，老夫明白。”他扯著嘴角，笑得略有些勉強(qiáng)，“是我一時糊涂，我這就去與那位少俠道歉?！?/br>
    道什么歉呀！

    道歉他就要露餡了！

    張小元急忙攔住掌柜的，說：“就算只要五兩銀子，他也出不起的！”

    掌柜的滿面羞愧：“不用五兩銀子，那碗碟有幾個也還未完全摔壞，到街上找修碗的補(bǔ)一補(bǔ)，還是能用的。”

    張小元一怔：“??？”

    “是老夫財迷心竅，要不這樣，小兄弟，你替我去給那位少俠道個歉，老夫年紀(jì)大了，還是有些拉不下這個臉面?！闭乒竦纳钌顕@氣，“大家就當(dāng)交個朋友，朋友之間不談錢財，這點(diǎn)小銀子，不如就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