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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成化十四年在線閱讀 - 第102節(jié)

第102節(jié)

    賀霖頓時滿臉通紅,不是羞的,是氣的。

    對方一句話就戳到他的痛處上了。

    可唐泛還沒打算放過他:“你蹉跎二十年光陰,別說進(jìn)士了,連舉人都考不上,就只會把威風(fēng)耍在妻兒身上是吧?如今什么真相都沒有,你就說七郎有罪,你是縣太爺還是刑部主官?你有什么資格認(rèn)定七郎有罪?有本事你就打下去,讓世人都看看,你不僅自己一事無成,如今竟還要為了自己的臉面誣陷親生兒子!”

    唐大人平日里也是謙謙君子,輕易不與人起爭執(zhí),就算被汪公公罵瓜娃子,也只是摸摸鼻子,一笑而過。

    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不罵人不代表他不會罵人,那要看他覺得值不值得。

    賀霖一時之間哪里找得出話來回應(yīng),尤其是他這等愛臉面的人,被唐泛一通罪名扣下來,臉色都由紅轉(zhuǎn)青,再由青轉(zhuǎn)白了,胸膛不住起伏,大有氣急攻心之勢。

    第77章

    賀霖如何受得了被小舅子這般當(dāng)眾教訓(xùn),當(dāng)即就彎腰撿起棍子,咬牙切齒道:“這是我們賀家的家事,你無權(quán)過問,我的兒子我自己管教,打死不論!”

    話雖說得狠,可當(dāng)他看見站在唐泛身后虎視眈眈的嚴(yán)禮和公孫彥時,手中那棍子不知怎的就揮不下去。

    “住口,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出聲呵斥他的卻是賀老爺子。

    他看也不看兒子通紅的臉色,越眾而出,朝唐泛道:“賢侄,我有幾句話問你,與今日之事無關(guān),還請賢侄借步到旁邊說幾句?!?/br>
    唐泛雖然很有禮貌,卻沒有依言往旁邊走,只笑道:“伯父有什么話,在這里說就行了,君子無不可告人之事。”

    先是嚴(yán)禮,然后又是唐泛,這一個兩個都是軟硬不吃,賀老爺子無法,只能問:“賢侄來此小住,老夫本是歡迎之至,但如今既是知道與賢侄同行的有錦衣衛(wèi),老夫便免不了多過問兩句,還請賢侄諒解?!?/br>
    唐泛點點頭:“我知道伯父想問什么,這兩位錦衣衛(wèi)兄弟乃是擔(dān)心我孤身上路不安全,特地陪伴而來,與朝廷之事無關(guān),伯父不必?fù)?dān)心會連累賀家?!?/br>
    錦衣衛(wèi)身份敏感,人家既然知道了,多問一句也是正常的,更何況賀老爺子就算知道他免職之后,對他也一如從前,不管這份情誼是沖著他已故的父親,還是為了別的什么原因,唐泛都記在心里。

    所以他雖然因為所見所聞,尤其是今日賀霖不分青紅皂白毆打兒子的事情,對這個姐夫心生厭惡,但一事還一事,對賀老爺子,唐泛自然不能失禮。

    旁邊的嚴(yán)禮接口道:“我們鎮(zhèn)撫使與唐大人交情莫逆,是以特地遣我等二人跟隨左右,以供驅(qū)遣,護(hù)大人周全,賀老爺不必多疑?!?/br>
    賀老爺子聽了他們的解釋,心中的疑問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更多了。

    唐泛與錦衣衛(wèi)交好,這不稀奇,可這得是什么樣的交情,才能讓錦衣衛(wèi)充當(dāng)他的保鏢?

    而且從嚴(yán)禮他們的神情上來看,這二人并無半分不甘愿,可見是對唐泛言聽計從的。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難道這幾年唐泛在京城,傍上了什么不得了的靠山?

    旁人不如賀老爺子想得這樣多,他們只聽見嚴(yán)禮和公孫彥的身份,看見這兩人對唐泛的畢恭畢敬,心中便已經(jīng)震驚無比,對唐泛的印象也立馬從一個“官場上的失意人”上升到“背景深厚的神秘人”。

    有背景和沒背景,這里頭差別可就大了。就算唐泛一時半會沒有官做,只要官場上有人愿意為他搖旗吶喊,幫他上疏求情,時機合適的時候,他就可以隨時起復(fù)的。

    想到這些,即便是滿腔怒火的賀霖,手中捏著棍子的力道,也不由得松了幾分。

    唐泛卻沒興趣管他們是怎么想的,他彎下腰,將jiejie和小外甥扶起來,然后輕輕抬起賀澄的下巴,查看他的傷勢。

    “七郎,身上疼么?”唐泛輕聲問道。

    賀澄點點頭,又搖搖頭,死死咬著牙,連呻吟都沒有泄露出來。

    他平日看著柔弱內(nèi)向,骨子里卻是異常倔強。

    放在在母親護(hù)住他之前,他還是挨了兩棍子的,雖說不重,不過他年紀(jì)小,皮rou嫩,承受力自然不如成人。

    見他一只手捂著另一只小臂,唐泛輕輕擼起他的袖口,為他察看他的傷勢。

    但見賀澄的小臂上腫起一條紫色紅痕,唐泛輕輕一碰,他便忍不住低低叫了一聲。

    唐瑜心疼得直掉眼淚。

    唐泛強忍怒意,抬頭看向嚴(yán)禮。

    后者會意,上前察看一番,道:“沒有傷到筋骨,給他敷點藥就好。”

    賀霖聽了這話,忍不住道:“我就說我沒下重手……”

    話未說完,兩道嚴(yán)厲的目光射過來,頓時將他未竟的話生生扼殺在喉嚨里。

    其中一道目光來自唐泛。

    另外一道,則是賀老爺子。

    賀老爺子輕咳一聲:“賢侄,這件事,既然韋家已經(jīng)報了官,咱們還是交由縣太爺來處理罷?”

    縱然賀老爺子并不前倨后恭,但假若是放在之前,他不知道唐泛身后站著錦衣衛(wèi)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問出這句話的,因為不管賀澄跟案子有沒有關(guān)系,他都是賀家的人。

    按照當(dāng)下的禮法,正如賀霖所說的那樣,老子打兒子,是天經(jīng)地義的。

    當(dāng)然,如果唐瑜的娘家來頭很硬,譬如說唐瑜她爹是當(dāng)朝首輔,六部尚書,那唐瑜也不會在賀家過得連日常用度都不夠了。

    說到底無非是覺得唐瑜娘家無靠,所以這些年來,賀家人對此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如今唐泛在此,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賀老爺子既然知道唐泛與錦衣衛(wèi)關(guān)系匪淺,說出來的話也要更客氣幾分。

    唐泛頷首:“伯父所言有理。”

    但說完這句話,他便對翁縣令拱手道:“翁兄,此事本來與我無干,我也不該多管閑事,不過還請翁兄看在此事涉及我的外甥的份上,讓我從旁參與協(xié)助,我這個當(dāng)舅舅的,實在不能坐視他被人冤枉。”

    翁縣令點點頭:“自然可以。”

    這個小插曲告一段落,翁縣令便開始問案。

    此時的人也知道,但凡發(fā)生這種死了人的案件,現(xiàn)場是極為重要的,非萬不得已,不會讓人將尸體帶去縣衙再查看,那樣的話就會忽略掉周圍環(huán)境的許多線索。

    所以翁縣令先讓衙役將后院都圍起來,不允許閑雜人等進(jìn)出,又下令嚴(yán)守韋家大門,不管是男賓還是女眷,暫時都不準(zhǔn)放走一個。

    當(dāng)然這也惹來了不少客人的怨言。

    韋朱娘生前玩耍的這個地方,其實是位于后院花園,還沒到后院女眷行宴的地方,也距離前廳的宴會場所有一段距離。

    這里栽滿各色花樹和果樹,又足夠?qū)挸?,與韋家經(jīng)常來往的小孩子都喜歡跑到這里來玩。

    韋朱娘身邊原本是有婢女隨侍的,此時她已經(jīng)被找了出來,正跪在地上嚶嚶哭泣。

    翁縣令問她為何出事的時候沒有待在小主人身邊。

    她便道:“是五姑娘讓婢子去后廚找點吃的,她說她想吃金絲棗糕,可是席上沒有,因為五姑娘常在這里玩兒,當(dāng)時也有賀家姑娘和鄭家姑娘她們在場,婢子就先去了,誰知道棗糕還沒做好,便聽說,聽說五姑娘……”

    她口中的賀家姑娘和鄭家姑娘,一個是賀軒與韋氏的女兒賀媛,一個是鄭舉人的女兒鄭清清。

    另外當(dāng)時在場的還有幾戶人家的少爺。

    大家都聽見了韋朱娘跟婢女說的話,也都證實了婢女所言非虛。

    賀媛與鄭清清又被叫來問話。

    她們被這件事嚇壞了,說話也結(jié)結(jié)巴巴,半天說不利索,雖然平日里看漂亮的韋朱娘不順眼,可那都是小姑娘之前的爭風(fēng)吃醋,賀媛與鄭清清顯然從來沒想過韋朱娘會死。

    實際上在翁縣令來之前,她們已經(jīng)被盤問過一輪了,現(xiàn)在所說的話跟之前嚴(yán)禮告訴唐泛的,沒有太大出入。

    兩人都說自己都聽見了賀澄與韋朱娘的爭吵。

    爭吵之后,賀媛與鄭清清當(dāng)時正在假山,她們覺得不能就這樣出去,要是被韋朱娘看見,肯定會尷尬——高門大戶的女孩子盡管年紀(jì)小,于人情世故上卻已經(jīng)懂得不少。

    所以她們便從假山的另外一個方向離開,又到別處玩了好一會兒,這才回去找韋朱娘。

    賀媛與鄭清清在老地方看不到韋朱娘,還以為她跑開了,直到那群去給韋朱娘摘花捉鳥的男孩兒也回來,四處找不見人,便發(fā)動韋家的婢女仆從一道找。

    還是一名婢女在井邊發(fā)現(xiàn)韋朱娘掉的珍珠耳環(huán),從而發(fā)現(xiàn)了異狀。

    最后果然從井里撈出了人。

    翁縣令聽罷就皺起眉頭:“那韋朱娘落井之后,總該發(fā)出求救聲罷,難道你們都沒聽見?”

    眾人都說沒聽見。

    在翁縣令問話的時候,唐泛便走到那口井邊,彎下腰,探頭望去。

    他發(fā)現(xiàn)沒人聽見韋朱娘的求救聲是很有可能的。

    因為那口井的水位特別深,一眼看下去,只能看見黑乎乎的一片,看不見水面的反光。

    而且小女孩落水之后本來也就只能掙扎撲騰兩下,加上聲音又微弱,如果當(dāng)時剛好沒有人從那里經(jīng)過的話,確實是有可能聽不到的。

    他專注地看了半晌,又走到韋朱娘身邊,掀開蓋在她身上的白布,執(zhí)起她的手細(xì)細(xì)察看。

    因為有兩名錦衣衛(wèi)在旁邊,眾人瞧著唐泛在尸體上摸來摸去,也沒敢說什么。

    此時翁縣令已經(jīng)問過許多人,他們的口供都是對得上的。

    韋朱娘落水的時候,沒有人在場。

    但是落水之前,賀澄與韋朱娘爭吵過,這一點賀澄自己也承認(rèn)了。

    所以問題就在于,韋朱娘到底是自己不慎落水的,還是有人推她下去的。

    如果是有人推她,那么這個人是不是賀澄?

    翁縣令就問賀澄:“你與韋朱娘爭吵之后,到底去了何處?”

    賀澄在母親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也不顯得那么害怕了,就小聲說道:“我就在花園里。”

    翁縣令:“你在花園里作甚?”

    賀澄低著頭沒說話。

    賀霖看見兒子這副窩囊的樣子就來火,可誰讓之前他被教訓(xùn)了頓呢,再有氣也得強忍下來。

    不過賀澄不肯說話,便連翁縣令也不由得微微皺眉。

    任誰看見這孩子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樣,都會禁不住起疑。

    只有唐瑜深信自己兒子不是這樣的人,還在哄著他開口。

    此時唐泛從尸體旁邊站起身,接過錢三兒遞來的濕布擦干凈手。

    他走到賀澄那里,溫聲道:“七郎,你告訴舅舅,吵完架之后,你去了哪里?”

    賀澄還是沒有說話。

    唐泛笑了笑,安撫似的摸摸他的腦袋,似乎并不介意賀澄沒有開口,轉(zhuǎn)身對眾人道:“韋朱娘確實是被人推下去的,但兇手不是賀澄?!?/br>
    韋策忍不住怒道:“唐公子,我知道賀澄是你的外甥,你想維護(hù)他,但是殺人與否,似乎并不該由你來判定!”

    翁縣令也道:“唐賢弟,你這樣說,可有什么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