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與自由比起來,是的呢?!比~之夜以一副很無謂的語氣說道,“那么多年,一直被葉家掌控著,過著他們想讓我過的生活。只有通過這樣的交易,我才能擺脫出來。” “是嗎……”竟是這樣的人么? 見她一副悔不當初的自責(zé)模樣,葉之夜心頭一抽,終究忍不住松口道:“……所以,即便那會兒你不去找我,我也會自請上門的。太醫(yī)那么僅缺,她難產(chǎn),你們別無選擇,只能病急亂投醫(yī)地接受我?!币痪湓挘嫘l(wèi)茗卸下了她賦予自己的沉重枷鎖。 “原來我只是你的一枚棋子么?”衛(wèi)茗冷笑。 “不是,”葉之夜笑著搖了搖頭,“只是看著很好玩的樂趣罷了?!敝潦贾两K,他都不愿讓她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利用她。 所有壞的一切,他都可以偽裝,只有這一點,他不想。 “是么……”衛(wèi)茗垂著頭撐起桌子站起身,不帶一絲感激道:“六年前,多謝你的那點樂趣,救了我一命。” “小衛(wèi)茗,我想你一直是誤會了吧?!比~之夜也站起身,“六年前,吩咐我去治你的是百里景雖?!蹦┝?,他笑著用下巴指了指窗外某處,“六年后……乃至以后,伴在你身側(cè)的,也永遠不會是我?!弊詈蟀刖?,他像是用了極大的力氣,才輕描淡寫地吐出來。 對面酒樓臨窗的太子殿下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殺氣騰騰回過去。 葉之夜卻只是施施然一笑,躬身一禮,轉(zhuǎn)身退出了這個舞臺。 一并的,永永遠遠退出了衛(wèi)茗的生命。 猶記得他將地址交給摯友羅生時,熟知內(nèi)情的羅生曾質(zhì)問道:“為何不一開始就告訴她?” “我沒打算告訴她?!比~之夜灑脫地攤手,“就算她知道犧牲郭品瑤是為了保全她,也一定不會同意或者感激我這么做。反倒會自責(zé)一輩子吧?”是了,當日葉家遞給他的家書里面,明確讓他選擇,要么除掉郭品瑤,要么他們動手除掉衛(wèi)茗。 作為條件,他可以自由。 “我不明白你家的人究竟怎么想的?!绷_生不解,“除掉郭賢妃又能怎樣呢?” “如果她這一胎得男,我阿姐多半會奪子吧?!比~之夜猜測。 “可她生的是位公主啊?!?/br> “公主如果厲害一點,也會成為女皇的。”葉之夜笑,“皇帝陛下的母親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依著林淑妃與郭賢妃的關(guān)系,就算郭賢妃死了,孩子也一定會讓林淑妃撫養(yǎng)啊?!?/br> “就因為是位公主,阿姐才沒奪啊?!比~之夜解釋?!安贿^借女邀寵的事,阿姐也無法容忍?!狈駝t怎會多年過去了,皇宮中仍舊子嗣不豐? 但最重要的原因,只有他清楚。 郭品瑤與衛(wèi)茗情同姐妹,如果經(jīng)他之手害死郭品瑤,那么他與衛(wèi)茗這輩子便再無可能。 家族的人用一條人命,徹底斬掉了他的情絲,避免他走上前面幾位天才的老路。 但這些事,衛(wèi)茗永遠不會知道。 他只是她生命中的過客,只有他走了,她才能安寧,他也才能真正地解脫。 恨就恨吧,至少,這證明了,他曾經(jīng)在她生命來過。 這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葉太醫(yī)退場。 隨手擼了一張葉太醫(yī),作為最后的紀念: 臺詞應(yīng)該是:“小衛(wèi)茗,來表個白聽聽?” ☆、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璇璇與守夜 “就這么放過他?”景雖替自己倒了杯茶,看著自從回來之后就一直縮在墻角發(fā)呆的衛(wèi)茗,悠悠問道。 “不然……還能怎樣?”衛(wèi)茗抬起頭來,雙目無神望著他,“我又不能殺了他。況且,歸根結(jié)底,罪魁禍首并不是他?!倍撬澈蟮娜~家罷了。 見她又恢復(fù)了前幾日的消沉,景雖無奈地揮了揮手,“你過來?!?/br> “什么?”衛(wèi)茗茫然看向他,一動不動。 景雖無力地揮了揮,最終將手垂下,“算了……”他起身走向衛(wèi)茗,躬身撈起她,抱著她回到書桌前,放在自己腿上坐好,動作一氣呵成,絲毫沒有停滯。 衛(wèi)茗渾渾噩噩地盯著書桌上的筆墨紙硯,緊接著溫溫的大掌貼在額上,她趕緊聲明:“我沒發(fā)燒。” “似乎是呢。”身后之人像是松了口氣,靠在椅背上。 “放我下去……”衛(wèi)茗有氣無力道,“這不成體統(tǒng)。” 景雖偏偏不放手,反問:“你堂堂從五品令人去凈房刷夜壺就成體統(tǒng)了?” “那不一樣……” “有何不同了?” “呃……”衛(wèi)茗掙扎了一會兒,無奈地放棄,“景雖,你有時真的很任性……” 景雖聽她直喚自己的名字,心中一甜,勾起唇角道:“若不這樣,豈不是讓你一直裝傻下去?” “我沒有……”衛(wèi)茗心虛地反駁,“我只是不想讓柳令侍誤會……” “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什么需要誤會的么?”景雖挑眉,“還是說,你十分介意她?” “我今早遇到她了。”衛(wèi)茗坦白,“柳令侍在東宮兩年,半路忽然殺了個我壓在她頭上……”地位身份都有些尷尬。 “她可有對你說什么?” “那倒沒有?!闭侨绱耍鸥膳?。 葉貴妃宮里出來的人,又怎會屈居人下? “怕被扎小人?” “唔……”衛(wèi)茗遲疑了下,“她不知我生辰八字?!焙冒蛇@不是重點。 “那是什么?”景雖追問,目光一瞬不移盯著她的側(cè)臉,捕捉到她眼底的為難,恍然大悟,抬指點了點她的眼,“是她化身沙子揉進眼了?” 衛(wèi)茗趕緊閉眼,低聲諾諾:“誰是沙子還不知呢……”她知道她不該如此苛求,但兩人之間到底多了個人,猶如一根小刺,扎不出痕跡,卻時常帶著一點點的痛。 “趕緊給揉出來吧,”景雖意識到她介意,好笑地解釋:“我根本……”……沒碰過她。 話未完,便聽關(guān)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殿下!熙和宮押了兩名宮女……呃?!标P(guān)信半個身子邁進來,瞥到書桌前鶼鰈情深的一幕,瞬間意識自己進來的時機不對,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哭笑不得卡在門框處,“殿下……小的真的……什么都沒看到……”嗚嗚他自己都不信這話。遲早有一天,他會因為看了太多不該看的東西被滅口吧! 景雖遺憾地嘆了口氣,放開衛(wèi)茗,怨念地瞪向關(guān)信,“怎么回事?” “熙和宮押了兩名宮女過來,說是任殿下處置……”關(guān)信目不斜視,仍舊感受到了那如同利劍一般的目光。 “來得正好?!本半m斜了眼腿上的衛(wèi)茗,沉沉一笑:“正好要去拜訪一下魏德妃娘娘?!?/br> “那兩名宮女該如何處置?”關(guān)信有意無意瞟了眼衛(wèi)茗,與其說是請示景雖,不如說是在征求她的意思。 衛(wèi)茗施施然起身,立于景雖身側(cè),不發(fā)一言。 “送去凈房吧?!本半m撐著頭悠悠道,“咬了我的人,就把狗送過來給我出氣,自己妄圖撇個一干二凈,哪有這么輕松的事?” “您的人?”關(guān)信揪出重點,渾身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地看向衛(wèi)茗——太子殿下終于擺脫童子身了么?! 衛(wèi)茗假裝沒注意到他的激動,欲蓋彌彰一般解釋道:“關(guān)公公也是殿下的人?!?/br> “小的不敢……”關(guān)信“嘿嘿”一笑。 衛(wèi)茗被他笑得面色微紅,連忙挪過頭對景雖道:“無需因為我的事大動干戈?!?/br> “就算沒有那回事,遲早也是要去‘拜訪’的?!本半m咬重了“拜訪”二字,“有些枝枝葉葉的瑣事,該去理一理了?!?/br> 衛(wèi)茗一怔,意識到他所指,低聲勸道:“殿下慎重?!?/br> 景雖起身,拍了拍衣擺,望向門外正色道:“早就想處理了,趁著他們理虧,正好把事情解決了?!?/br> 那日,太子殿下拜訪過熙和宮之后,魏家的小姐仿佛便從后宮的視線中消失了,從此再無人提起魏小姐將嫁入皇家之類的事。 其實細想便明白了,若不是主子指使,那兩名宮女膽子再大,后宮的品級擺在那兒,她二人無品無位,又怎敢去招惹一名從五品的令人? 至于這個“主子”具體是誰,已經(jīng)不重要了。魏家只怕也意識到衛(wèi)茗將成為魏家小姐嫁給太子的絆腳石,以這樣的方式羞辱她并且字字戳她死xue,無非是想挫她的銳氣,讓她一蹶不振徹底無法翻身罷了。 景雖之所以一直未拒魏纖柔,僅僅為了留著擋一時的桃花罷了。但魏家做到這個份上,惹怒了他,放棄了原本的緩兵之計,徹底打消魏家的念頭。 只是如此一來,朝中大臣很快就會得知魏家聯(lián)姻失敗的消息,屆時他又將被人爭先恐后塞女人吧。 但無論如何,奶奶舒帝窮極一生想要推行的“一夫一妻”制度,他都要試一試。 回到東宮,遠遠地見著衛(wèi)茗侯在門口朝這邊張望,心頭一喜,生平頭一回產(chǎn)生“有人在等著自己回家”的安心。 然而,再靠近一些,便覺察出一絲詭異——只見衛(wèi)茗叉著腰,怒目圓瞪,望著他的神情頗有幾分算賬的氣勢。 嗯……景雖步子一緩。估摸著自己又是哪里做錯了。 再定睛一瞧,衛(wèi)茗身后露出一抹粉色的身影,隨即段璇璇從她身后鉆出頭來,骨碌碌的水眸可憐兮兮盯著他。 “……”景雖心虛地挪開眼遠目,大致了解了事情經(jīng)過。 衛(wèi)茗見他眼神逃開,美目微瞇,面帶微笑聲音平緩地質(zhì)問道:“殿下,不應(yīng)該解釋一下么?” “解釋……什么?”景雖目光游移,掃過段璇璇時,狠狠瞪了她一眼。 段璇璇嚇得縮回頭,默默在衛(wèi)茗背后懺悔自己沒能經(jīng)受住衛(wèi)茗過的“嚴刑逼問”。 “解釋解釋璇璇為何會調(diào)來東宮之類的?!?/br> “她來東宮跟你作伴,你不開心?”景雖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我很開心?!毙l(wèi)茗皮笑rou不笑答。這是實話。好友過世,身邊無人作伴,她在凈房頹廢時亦是璇璇一直在周圍照料幫襯,她能來,衛(wèi)茗十分開心。但……開心著開心著,便覺著不對味——璇璇來的這個時機,略微妙……“如果她這只小叛徒不是您派到我身邊的話……” 是的,在她套話威脅利誘下,璇璇終于招架不住吐露了真相。原來早在六年前,璇璇身為聞香姑姑特意配給太子殿下的親信,早就是這東宮的一員了。只不過因為平時多為景雖跑腿,神出鬼沒,這才沒被衛(wèi)茗撞見過。 衛(wèi)茗被“趕”到凈房沒幾天,景雖關(guān)心她的手指,便把當時知道衛(wèi)茗指傷內(nèi)情的段璇璇派到了她身邊,一是照料她,二則時不時告訴他衛(wèi)茗的近況,至于三嘛…… 七年前太醫(yī)羅生與璇璇一見鐘情,之后璇璇會去凈房,或多或少也有羅生的請求在里面。凈房雖苦雖累,但至少能保璇璇避過后宮爭斗的漩渦,避過侍寢的風(fēng)險,安安穩(wěn)穩(wěn)地待到二十三歲出宮。 “……”景雖沉默,猜測著璇璇究竟招了多少。 “我就奇怪呢,為何那幾年發(fā)生的事怎么你什么都知道似的,敢情有個小叛徒通風(fēng)報信啊?!闭f著,悠悠斜了眼背后的段璇璇。 “我是真的很喜歡跟茗jiejie相處的說……”璇璇垂頭對手指,弱弱聲辯:“東宮的大家都很喜歡茗jiejie……能跟茗jiejie作伴這么多年,我覺得很開心。” 景雖默默扶額,大約知道璇璇是什么都招了。 事到如今,解釋倒顯得多余,想來衛(wèi)茗只是一時無法接受,等氣頭過了便會明白他的用心。她這幾日一直消沉,因為這件事終于恢復(fù)了活力,他反倒有種如釋重負的欣慰。于是他僅僅順著段璇璇的話道:“她都這么說了,你還要怪她么?” “啊喂!不要扭曲事實好么!”罪魁禍首是他好么!怎么聽他語氣反倒是璇璇做錯了? 好吧,或許在他看來,璇璇招供太快的確該罰…… 但,衛(wèi)茗沒想到的是,小叛徒完成了凈房任務(wù)后,又接到了新的任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