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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樣的片段?” “一個廢墟里的片段,”末日里到處都是廢墟,這種開頭沒什么新意,江衡說完不滿意,又加入了細節(jié)的描述, “和其它的不一樣,那地方在我發(fā)現它之前,住過人,而且看得出來,那個人剛剛離開沒多久。” 方緣拿起勺子,攪了攪碗里的甜豆花,擺出傾聽的姿勢,“確定是人類?” 不是喪尸? “是,因為他在那里生了火,我到的時候,還有火星沒有徹底熄滅。” “火……” 是的,方緣記得,大部分初級的喪尸,都有些天生的怕火。 也許是因為身體腐爛,那些喪尸身上都掛著很多尸油,一旦沾了火,很難滅干凈,燒到腦組織就完了。 他也曾經在絕境下,用火堆保護自己,阻攔喪尸的靠近。 用他剩下的最后一件、最心愛的東西,充當了燃料。 江衡仍然瞧著街那頭,好像看著的不是什么店鋪,而是那一天的廢墟, “我在火堆里發(fā)現了燒焦的琴弦。” 方緣拿著勺子的手一顫,叮地一聲,將勺子落回碗中,瓷器碰撞發(fā)出脆響。 “琴弦不是什么可燃的東西,我出于好奇……就扒拉了兩下,依稀辨認出,那些應該不是木柴,而是什么琴的琴身?!?/br> 江衡輕聲說著,好像在為那個未曾謀面的人感到遺憾,“真可惜,我對樂器一竅不通,連它是哪種弦樂器都分辨不出。” “性命都不保了,留著琴有什么用呢?!狈骄壭÷暤啬盍艘痪?,若不是提到了琴這個字,江衡幾乎以為他在自言自語。 “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想想,現在一切都沒發(fā)生,那個琴的主人,此時應該像那個店里的人一樣,認真擦拭保養(yǎng)琴身,舍不得丁點磕碰吧?!?/br> 江衡搖頭,像是惋惜,又似慶幸,“我想看看那些琴完好無損的樣子,方緣,改天一起去吧。” 方緣沒有說話。 許久,在江衡以為他不會再繼續(xù)話題,考慮自己去看的時候,方緣又突然開口了。 “你想看的話……” “嗯?” “我也有一把。”方緣垂著眼睛,有點讓人琢磨不出情緒,“晚上回去,可以給你看看?!?/br> “什么?”江衡驚訝地睜大眼睛,“你也有琴?什么琴?我怎么從來沒見你拿出來玩過?你懂樂器?” 方緣抬起眼皮,瞥他一眼,看得江衡下意識拉回上身,靠回椅背上,怕被嫌棄似的, “小提琴?!?/br> 除了這個,他就沒再回答江衡別的問題。 實際上,如果不是江衡今天突然提起,他也不會想起自己還有一把琴,藏在堅固干凈的琴盒里,原本打算這輩子都不再開啟。 那一把琴被他起了名字,叫做塞德里克,就刻在琴身的內側,一行花體的英文字母。 琴是純手工打造,由國內一名很優(yōu)秀的琴師制造,造假也很高,像這樣的琴,往往還有獨特的、難以被復制的特殊音色。 這一把較為沙啞、低沉,共鳴聲穩(wěn)重,方緣第一次拉響它的時候,想到了電影中那個真誠、正直、卻死于非命的少年,一切戛然而止,叫人動容,是無法忘記的角色,于是給琴起名塞德里克。 封閉的倉庫內,只有冰冷的白光在頭頂亮著,為這一小片區(qū)域照明,方緣沒有讓江衡進來,獨自搬了許久箱子,才在角落里挖出那個琴盒。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如今要找出它,卻輕易想起了它被擺放的位置。 很長一段時間,方緣無法面對它,甚至不想看到它。 就像現在,他打開琴盒,手指會忍不住地發(fā)抖,心跳飛快,像是無法承受。 他默念著琴的名字,帶著薄繭的指腹觸碰琴身,眼前映照出的,卻是他在末日之中,絕望而崩潰地親手摔爛它、砸成碎片,然后將它點燃的那一幕。 “原諒我……” 方緣跪在小提琴面前,同那天一樣淌出熱淚。 挨餓的時候,差點被喪尸咬傷的時候,骨折時,被隊伍落下拋棄時,流離失所、性命垂危時,他都不曾哭過。 那一天他獨自守在廢墟門口,唯一的大門已經損壞,唯有燒掉塞德里克,才能多活一晚時,他哭得五臟六腑一起絞痛,止不住地干嘔。 他像是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意識到末日會奪走一切。 從那天起,就有什么東西和塞德里克一起燒成了灰燼,哪怕重生,哪怕末日不再到來,方緣也沒有想過,要將這把琴再拿出來,看上一看。 “方緣?你還沒找到嗎?” 門外,江衡敲了敲倉庫門,忍不住出聲喊他,“實在找不到的話……你先出來吧,我也不是那么好奇的,我做了西瓜冰,出來吃點?” 嘎吱一聲,倉庫門打開,方緣低著頭,手里捧著一個黑色的琴盒,突然站在江衡面前, “沒事,我找到了。” “啊,找到了就好……” “是啊,”方緣清了清嗓子,聲音恢復正常,“我還以為把它弄丟了,找了好久好久,差點放棄了……還好找回來了?!?/br> 江衡抬起手,猶豫了一下,試探著放在方緣發(fā)頂,摸了兩下,“就算真的弄丟了,還有我在呢,兩個人一起找,一定沒問題的?!?/br> “是嗎?”方緣忽然抬頭,彎起嘴角逗他,“那好,我前幾天放在冰箱里的冰粉不見了,你知道丟在誰的肚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