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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躲我。”孟青陽自然明了他在躲什么, 在顧忌什么,將沈孟莊攥著衣衫的手握在掌心里,想要將他所有的不安與恐懼全部接納, “無論什么時候都不要躲我?!?/br> 掌心炙熱的溫度似乎稍稍安撫了沈孟莊的情緒, 靜默了許久之后終于點點頭應了他。 孟青陽那顆懸著的心終于安穩(wěn)落地,笑道:“我看你這里天氣不錯,我都好久沒見到日光了, 出去曬曬太陽?” “我……”沈孟莊低頭看了看雙腳,“我走不了。” “這簡單?!闭f罷,孟青陽徑直抱起沈孟莊,一眨眼的功夫兩人就坐到了樹上。 沈孟莊轉頭瞪著他嗔怪道:“你真是愈來愈大膽了?!?/br> “我什么時候沒吃豹子膽?”孟青陽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更對自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英雄事跡”引以為傲,反正從小便如此,他怕過嗎? 見眼前人仍是一如既往的死皮賴臉模樣,沈孟莊忽而笑了起來,心里蕩漾著層層波紋。 他沒有變。沈孟莊暗暗慶幸,他們都沒有變,幸好。 自看到沈孟莊那一刻起,孟青陽的目光便一直落在他身上。今日如此,從前如此,在他第一眼見到沈孟莊那時候起,就注定如此。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孟青陽看著沈孟莊,眼神溫柔。 “當然記得。”沈孟莊似乎并不似他那般回味去窮,隱隱還有幾分怨氣,“就是那時候你搶走了我的劍穗?!?/br> 昔年少年人扭打爭搶劍穗一事,如今即便隔了重重時光竟仍歷歷在目。孟青陽輕笑了一聲,似在揶揄沈孟莊竟然還將這事放在心上。而隨后那笑聲消散,換作了一副懷念與留戀的語氣,看著他說道:“那不是我第一次見你?!?/br> 沈孟莊疑惑地看著他。 眼中的場景如走馬觀花一般飛馳,孟青陽身子后傾靠著樹干,看著瘦弱的沈孟莊,往事一幕幕浮上心頭。眼神幽深,似是透過眼前之人尋找曾經(jīng)的模樣。 “我第一次見你,是你初上山的時候?!泵锨嚓栒Z氣堅定,如數(shù)家珍一般將埋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果實獻給眼前人,“那時候軒丘尊長下山,我?guī)熥饚е姨嫠湛窗蔡摲?。我那時打碎了軒丘尊長的一個寶貝,怕我?guī)熥鹭熈P就躲在水缸里。也就是那時,我看到軒丘尊長領著你上山??吹侥菚r的你,我還以為軒丘尊長從哪拐來的小胖子,那時的你,不像修道之人,完全就是一個穿金戴銀的富家少爺?!?/br> “后來我也沒放在心上,只當安虛峰多了一個小少爺而已。再后來我耳邊開始不停地有小姑娘提‘沈師兄’,我當時不以為然,想著‘沈師兄’能有多了不起,不就是穿得貴氣了些嘛。直到那日我再見到你……” “說真的,那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從心底里知道了,什么叫‘眼前一亮’。當年的小少爺不見了,站在我眼前的是一位白衣少年,如此淡雅,如此單薄。我再也看不到他眼里的驚慌與無措,我不知道僅僅幾年光陰,他承受了什么,才能變得如此沉穩(wěn)出眾,就真的如那些小丫頭所言,恍若天人?!?/br> 自那日起,他驚鴻一瞥。除此之外,它還叫作,一見傾心、一眼萬年。 “四位大人就不必說了,僅我山上那些個姑娘,整日都在念叨‘沈師兄真英俊’‘沈師兄真溫柔’‘沈師兄氣質最佳’。我之前是不放在心上的,自那眼起,我認了。難怪他們都那么喜歡你,就連我也…… 后來我一想啊,可不能讓你走上軒丘尊長的路,成為一個小古板。所以我就想氣氣你,搶走你的劍穗,然后你就真生氣了。當時我就樂了,什么‘君子如玉’,原來都是撐的,內里還是一點就炸的炮仗,想想還挺有意思的?!?/br> 昔日的小心思如今細想來,仍是如春日里最濃醇的美酒般醉人。孟青陽嘴角的笑意亦如一汪春水般溫柔,眼里擷滿了盛開的芬芳與燦爛,心頭那點最純凈最珍貴的情愫,此刻只想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奉給他心尖之人。 目光從往事中脫離,孟青陽看著沈孟莊,眼神堅定熱烈,亦深邃溫柔,輕聲道:“我見過你最初的模樣,見過你煥然一新的模樣,見過你生氣,見過你笑,也見過你哭。他們都說你溫柔,說你隨和,但真的如此嗎?小孟,你如今還在逞強嗎?” 仿佛是一直以來的心思都被人看穿一般,沈孟莊低著頭沉默不語。察覺身旁人釘在自己身上的炙熱視線,沈孟莊微微抬眼,在迎上孟青陽的眼神后,慌亂地低下頭伸手捋了捋鬢邊的散發(fā),試圖擋住他的目光,也擋住自己暴露在他眼中的丑陋傷疤。 不該是這樣的,沈孟莊深深低著頭不知是自責還是懊惱,一切的一切,都不該是此刻這樣。 看著沈孟莊不安與慌亂的神情,隱隱還有幾分自卑??粗樕溪b獰的傷疤,孟青陽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上一回見雖然身形瘦弱,好歹還是完完整整、白璧無瑕。為何數(shù)年不見,他竟如此消瘦、如此狼狽。 不該是這樣,孟青陽眉頭微蹙,眼神深邃,似自責又似懊惱。他只能放在心里惦記的人,如今卻被另一個人不知好歹地糟蹋,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被他糟蹋地千瘡百孔。教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自責。 昔日風光霽月、巍峨如玉山將傾的沈孟莊,小丫頭們時時惦念的沈孟莊,心高氣傲沈孟莊,如今怎會自卑?這些年他又是承受了多少,才會如此小心翼翼,他不該是這樣。他那道傷疤有人好好安撫過嗎?有人細心照料過嗎?肯定沒有,那個傷他害他之人,不就是這道傷疤的罪魁禍首,又怎會耐心地撫慰他的傷口與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