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岑在不收斂氣質(zhì)的時候，整個人會顯出一種非常鋒利的壓制感，看起來異常唬人，尤其是他這句話說得還自帶嘲諷，聽起來更是讓人不舒服。

    “我知道。”宋妍卻沒心思跟他還嘴，平靜地說道：“我看到了你們的任務記錄?！?/br>
    “哦——”嚴岑拉了個長音，說道：“所以你也看到了她是怎么識破暮洲的身份，然后以攤牌的由頭拖延時間，用來啟用她那個什么破實驗成果的。”

    “還不止如此?！眹泪f：“還看到了她是怎么冰雪聰明地猜到永無鄉(xiāng)的底細，以至于用話來刺我的心，從而給了她那么一兩秒的反應時間的，對吧。”

    “宋妍。”嚴岑笑著說：“她這么為了目的不擇手段，心狠手腕高，你是不是還挺自豪的？”

    “嚴岑?！彼五虩o可忍，她轉(zhuǎn)過頭來，用一種非常鄙夷的眼神看著嚴岑，冷聲說：“你在這陰陽怪氣地說這些話，無非就是因為小薇差點在許暮洲面前掀了你的老底。你知道許暮洲聰明，只要給他三兩個片段他就能猜到真相，所以你才這么憤怒。你后怕，心虛，所以才這么憤怒。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想被這些情緒侵擾，不如自己去找許暮洲，告訴他真相，告訴他永無鄉(xiāng)是什么地方，你、我還有他都是怎么來的?！?/br>
    嚴岑目光一冷，沒有說話，只是暗暗咬緊了牙。

    “你不敢，你也貪圖小孩子的溫暖?！彼五I諷又刻薄地說：“你跟我一樣，都是膽小鬼?！?/br>
    這完全是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吵架方法，宋妍跟嚴岑共事太久了，彼此熟知的人會比敵人更明白對方的軟肋在哪，吵起來一戳一個準，不見得誰比誰好受。可惜兩位永無鄉(xiāng)的優(yōu)秀管理人員在這一刻整齊劃一地一起降智，硬是誰也不肯服軟。

    暴雨席卷著狂風沖開了永無鄉(xiāng)的大門，沉重的門板狠狠地撞擊在墻面上，宋妍下意識一個激靈，轉(zhuǎn)頭看向了門外。

    “這是你干的好事。”嚴岑冷笑一聲：“你最好自己解決?！?/br>
    宋妍后背微微一僵，她原本還在期盼地看著門外的濃重霧氣，聞言像是忽然清醒，垂下了頭。

    “我知道?！彼五袷且o自己打氣一樣，又重復了一遍：“……我知道該怎么辦?！?/br>
    嚴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宋妍和嚴岑一起沉默下來，他們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大門外的方向。嚴岑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手肘，原本面上的嘲諷表情淡去，露出些許沉重來。

    約莫十幾秒后，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來人像是經(jīng)歷了漫長的跋涉，腳步沉重又遲緩，每一步都帶著粘膩的水聲。

    宋妍絕望地閉上了眼。

    渾身濕透的秦薇逐漸從霧氣中顯出身影來，她的長發(fā)凌亂地黏在臉龐上，每走一步都帶著濃重的水痕，卻并不顯得狼狽。

    秦薇像是剛從海底深處爬出來的海妖，她明明還穿著嚴岑見過的那身軍裝，但身上的金屬肩章不見了，白色的襯衫領口變成了暗紅色，左胸前不知怎么蹭了一塊污漬，顏色格外深一些。

    她比嚴岑在世界線中見到的還要漂亮，她從風雨飄搖的未知中來，可是半分恐懼和不安都沒有，少女肆意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那種由骨子里散發(fā)出的從容和自信實在讓人移不開眼。

    秦薇的目光最后落到宋妍身上，她看著宋妍，一字一頓地說。

    “你果然沒死。”

    宋妍苦笑了一聲。

    她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秦薇，她跟秦薇的初遇始于一場別有用心，原本就是一場欺騙。最諷刺的是，等到宋妍后來真的動了心，想真心對秦薇好的時候，“真誠”反倒變成了傷她最深的利器。

    原本擱在門邊的塑料小攤位被外面的狂風掀翻，桌面上的飲料瓶摔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得到處都是。

    其中一瓶粉色包裝紙的飲料正落在樓梯底下，離嚴岑也就四五步的距離，嚴岑往下瞥了一眼，沒有動作。

    永無鄉(xiāng)內(nèi)外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外面間連不斷的閃電。

    秦薇一步步地走到了宋妍面前，她腳下的水漬在地上蔓延開來，黑得像是繡球花上永不停歇的執(zhí)念。

    “……原來是這樣?！鼻剞睕]頭沒腦地說：“現(xiàn)在我都知道了?！?/br>
    宋妍抿了抿唇，她垂下眼，避開了秦薇的目光。

    “外面雨很大?！鼻剞卑褲窳芰艿乃榘l(fā)捋到耳后，輕聲說：“你不抱抱我嗎。”

    “對不起。”宋妍說。

    秦薇沒有回應宋妍這句道歉，她自然地伸出手環(huán)繞著宋妍的腰，像終于見到主人的小動物一樣，滿足地湊過去，把腦袋擱在了宋妍的肩膀上。

    宋妍縱容地任她這樣抱著，就像是她們從未分開過那樣。

    但宋妍清楚，她們之間的氣氛就像一個岌岌可危的屏障，一旦打破了這個平衡，現(xiàn)在所有的平和假象都會蕩然無存。

    “……我好想你啊。”秦薇說。

    第126章 囹圄（二）

    “……對不起?！彼五终f。

    秦薇渾身一僵。

    嚴岑看得很清楚，在這一刻，在宋妍面前，這位時間線中無比重要的領導人物，重新拾起了她原本應有的少女姿態(tài)，她閉上眼睛，收緊了抱著宋妍的手臂，歪著頭蹭了蹭宋妍的肩膀，滿臉都寫滿了“我不想聽”這個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