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喜眼中冒出淚花，她輕輕推了推趙十一的后背。

    趙十一終于回神, 他看向趙琮的手, 他知道他不該去牽住趙琮的手?？墒勤w琮已完全身處這片燈火當(dāng)中, 趙琮笑得是那樣親和，趙琮笑得又是那樣溫暖。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真的有這么一個(gè)人，讓他即便看到, 便能安下心。

    他受蠱惑般地站起身, 直接抬腳跨過矮桌, 甚至踢倒了酒樽，酒液染濕了他的衣擺。

    他卻未管，他走到趙琮身前，伸手握住了趙琮伸來的手。

    趙琮緊握他的手，這才看向首座，與他遙遙相對的孫太后。

    趙琮身后跟著趙宗寧、錢月默、染陶與福祿。

    趙宗寧笑了聲, 率先跪下，錢月默面露溫柔笑容，與染陶、福祿一同跟著跪下。

    茶喜、吉利與吉祥松開手中的人，也立即跪下。

    趙叔安也立刻跪了下來，魏郡王二說不說趕緊跪下，趙克律放下酒樽也跪下。便是趙從德，數(shù)次皺眉后，也跟著跪下。

    一個(gè)又一個(gè)的人跟著跪下，甚至是孫太后的娘家人，直到唯有趙琮、趙十一站著，孫太后坐著。

    福祿高聲道：“陛下——”

    其他人跟著齊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今日大勢已去。

    這是孫太后生出的第一個(gè)想法。

    孩子真的長大了。

    這是孫太后生出的第二個(gè)想法。

    趙琮淺笑，也不叫起，只是牽著趙十一往前走去。

    他們離孫太后愈來愈近，直到走到座下，孫太后笑：“琮兒長大了?！?/br>
    趙琮笑得淺，卻也笑得虛弱：“朕近來身子不好，原本今日來不了，但宗室之人頭一回來得這樣齊。寧寧勸朕，再不適，哪怕是為了各位宗室，也得來這一趟?！?/br>
    孫太后不信。

    但她不得不起身，說道：“琮兒來首座?！?/br>
    “琮兒不敢?！壁w琮謙虛。

    “有何不敢?！睂O太后笑，“只是我身子恰也不適，你既已來，我先回去。”

    “娘娘！”

    “坐吧?！睂O太后往前走了一步，頭卻猛地一暈，幸而青茗扶住她。

    孫太后笑著，緩緩走下高座，經(jīng)過一個(gè)個(gè)跪著的人。

    她從未有哪一刻，似此刻這般清明，這些人，跪的永遠(yuǎn)也不會(huì)是她。她頭暈得很，雖知這一局已輸，卻不愿服輸。她強(qiáng)撐著，挺直腰背，步履緩慢地被青茗扶出坤寧殿。

    只是在將要出去時(shí)，她便聽到趙琮輕聲道：“各位請起?！?/br>
    她邁出門檻時(shí)，再聽到趙琮問：“最末尾坐著的那位郎君，是哪家府上的，姓甚名誰?！?/br>
    她笑，卻還是想不明白，到底從何時(shí)起，趙琮變了。

    茶喜立即道：“陛下！這位是魏郡王府的小十郎君，趙世廷！他欺侮我們小郎君，說我們小郎君衣衫穿得不對，要令人扒了去！他還說小郎君的名字犯了陛下的名諱！”

    趙琮笑：“這位侄兒怕是不知道，朕是早清楚小十一名字的，也親準(zhǔn)他繼續(xù)叫這名字。至于這身衣裳，更是朕命人為他所制?！?/br>
    殿中無人應(yīng)話，茶喜方才委屈得很，此刻見到趙琮，才不管其他，她立即又道：“陛下！這位小十郎君言語十分粗鄙，在宮中竟敢公然冒犯宮規(guī)！”

    “你胡說！”趙世廷大怒，伸手指向茶喜。

    茶喜站得筆直，只是看著趙琮，并不理睬他。

    魏郡王這時(shí)立即出列，跪下便苦道：“陛下，皆是臣沒管好家中孫兒！”

    趙琮笑：“王叔這說的什么話，小十一教養(yǎng)得這樣好，還不是王叔與四哥的功勞？”

    魏郡王心中一松，以為這事又能糊弄過去，此時(shí)他反倒感激趙琮那好說話的性子。否則他們府里的人在宮中受罰，這是多丟人的事？！

    他正要拜謝，趙琮卻又道：“只是龍生九子，尚還有個(gè)分別。王叔、四哥皆是好的。更別提咱們小十一，格外好。但偏偏就有那與他人不同的。

    朕是皇帝，是天子，這片江山姓趙。

    朕登基六年來，一直在病著。方才，朕見著這位小十郎君，聽聞他的所言所行，不禁心生疑惑。怕不是大家都已忘了，這江山姓趙吧？”

    魏郡王暈乎乎地抬頭看他，其他人也都詫異地看趙琮。

    不是本來在說趙世廷的事，好端端地怎的說到了江山姓甚的事上？

    可趙琮笑得親和，說話更是親和，再說出的話卻一點(diǎn)兒也不親和，趙琮失望嘆氣：“日子平穩(wěn)真不是好事，瞧瞧在座各位的神態(tài)，竟真是忘了?！?/br>
    眾人猛回神，連聲高呼：“不敢忘！！”

    趙琮笑：“既如此，在座各位還記得這江山姓趙，自然也與朕一般，惟愿趙家江山愈來愈瑰麗壯闊。而正因這江山姓趙，咱們更應(yīng)不辱沒祖宗賜予的姓氏！”

    “是！”眾人再應(yīng)。

    “是以，遇到這種與他人不一般的趙氏子弟，各位以為該如何？”

    “……”在座之人皆不言語。

    “朕以為，治國如治家，更何況咱們趙家便是天家！家都治不好，何以治國？”趙琮的聲音突然變得嚴(yán)肅起來，并叫道，“福祿！”

    “小的在！”

    “將趙世廷這等辱沒趙家家風(fēng)之人帶下去，令他跪在坤寧殿外，跪足一個(gè)時(shí)辰再許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