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行過武者入誓之典？”皇上只好先問胥錦。

    胥錦點點頭：“當然不敢欺瞞。赴士之厄困，不矜其能，非義不立，非忠不行，亂世輔民，盛世輔法，為武者道。”

    眾人聞言沉吟，裴珩心知胥錦過目不忘，卻也沒想到無名殿入誓的武者誓詞，他也能背得行云流水，拿來就用。連溫戈也不由再次端詳胥錦。

    安國公疑惑道：“不知閣下原身是……”

    胥錦唇邊一絲冷淡的笑，目光掃過安國公，溫戈道：“國公大人問得有些不妥，妖的原身便如大人府里的賬本，輕易莫要過問?！?/br>
    安國公有些尷尬，眾人一陣笑，殿內(nèi)氛圍不再那么沉重。

    裴珩適時上前，解釋道：“我家這位不大愛高調(diào)，今日迫不得已在殿內(nèi)動用靈力，驚擾諸位，還望見諒?！?/br>
    呂厄薩快人快語：“要不是他出手，圣駕安危尚且難測，陛下，倒是臣和奉鉉司護駕不力，愿意領(lǐng)罰?！?/br>
    淮原王坐在御階上，回頭看皇上，只見裴洹在御座上沉吟片刻，未理會眾人各異的神色，手指在案上點了點：“內(nèi)苑禁軍全部停職清查，三殿司協(xié)調(diào)京畿營輪值內(nèi)苑，內(nèi)務(wù)府即日起接受三殿司調(diào)查。呂厄薩及奉鉉衛(wèi)罰俸四月，瑞王及燕云侯護駕有功，賞黃金六百兩，雪金云錦二十匹，東珠二十斛?！?/br>
    皇上看向裴珩，又道：“胥錦護駕有功，念其懷忠警敏，德行明善，恪守武者道，特封……青玉殿入赦，由司主溫戈掌禮，擇日授紫金佩。”

    殿內(nèi)嘩然。

    入赦青玉殿，授紫金佩，從此便是一步登天，成為帝國最頂級的武者，不跪帝王，不拜權(quán)臣，唯行天子意，掌生殺權(quán)。

    普通的武者幾乎沒有可能破格入赦，殿內(nèi)武者大多前無身世，自小便在青玉殿接受訓(xùn)練與教蒙，并終身效力王朝。

    胥錦是瑞王身邊的人，入赦后不但享有青玉武者的榮耀，更擁有殿外的自由，哪一樣都是世人可望不可求的。

    裴珩冷靜地行親王禮謝恩，胥錦以武者禮領(lǐng)受封賞，皇上的神情有些復(fù)雜，又很快歸于平靜。

    安國公大驚失色：“陛下，青玉殿武者……皆是自幼入殿，皇家訓(xùn)蒙，絕非入誓后過的人，就能輕易封赦……”

    皇上笑了笑：“國公大人是覺得孤記性如此之差，這些都不懂了么？“

    安國公撲通一聲跪伏在地，連連告罪。兄長亂說話，害得孫諸儀在旁也不自在。一家人在朝，臣子身份是第一位的，他若跟著安國公胡亂跪，顯他把宗族關(guān)系看得太重，但安國公說錯話他也不能當作沒事人，只好跟著低下頭。

    三殿司從來是皇帝臂膀，樞密之最，所有世家門閥都想見縫插針伸進去一只手，但盡是徒勞。

    瑞王甚至一言未發(fā)，就讓身邊人入了三殿司，安國公心中如何能不翻江倒海？朝中捧高往往就是在踩低，復(fù)又想到瑞王親辦的鎏金簇一案，萊州要犯中不乏孫氏門生，首犯莫盈開更是入詔獄后就再無動靜。

    安國公素來是孫氏三公之中最草包的一個，唯擅諂附搬弄，裴洹看出他滿腹心思，淡淡道：“孤見孫卿愛女今日受驚不小，要么留宿宮中，與帝姬同住幾日，也好讓御醫(yī)一并給調(diào)理。”

    裴洹對孫夢汀表示關(guān)心，便是安撫孫家，皇后之位仍是穩(wěn)坐的，安國公替侄女謝恩，總算都各懷心思悄了聲。

    裴洹將異國使臣召到跟前慰問幾句，孫諸儀經(jīng)過裴珩身邊，忍不住把他拽到一邊，低聲斥道：“你怎么如今也胡來？不家不室，豢養(yǎng)男寵不說，還……還非我族類，你這成何體統(tǒng)？ ”

    裴珩不待見安國公，但對孫諸儀還念些舊情，聽他按捺不住當長輩的訓(xùn)斥，笑道：“孫大人，便是我爹在，也不會為這些事動怒。何況我家那位不是男寵，是與我平起平坐的王府主人。我待他以禮，大人蔑視于他，便是蔑視于本王?！?/br>
    孫諸儀一愣，拿這些小輩沒辦法，甩甩袖子走開了。

    胥錦正被淮原王纏著問東問西，問他怎么跟自己九叔認識的，是不是他九叔一見傾心死纏爛打，胥錦道：“說反了?！?/br>
    淮原王一愣，沒想到胥錦跟別人這么冷淡，竟會被他九叔迷得神魂顛倒，待他搓著手還要問，被裴珩拎到一邊去了。

    滿殿的狼藉由宮人一點點收拾，不到明天天亮，這里就能恢復(fù)一新，皇上派吏部人往遇難大臣及親眷府中幫撫事宜，刺客被燕云侯和呂厄薩扣下幾個活口，當即押入詔獄，輪番上刑候?qū)彙?/br>
    殿外一聲通傳：“鎮(zhèn)國大將軍到——”

    滿殿劫后余生的嘈雜瞬間寧靜，殿外一高大男子率幾名部下走進來，目不斜視地穿過遍地狼藉，仿佛慣于踏著尸橫遍野的戰(zhàn)場。

    他走到御階前一禮：“陛下。”

    皇上面容難得露出喜色，起身快步走下御階，伸手扶他：“大將軍終于回來了?！?/br>
    看得出，裴洹很倚賴這人，眼中不乏欽慕和信任。

    “陸眷卿？”胥錦問裴珩，“你說過，是你……師長?！?/br>
    裴珩點點頭，神色很復(fù)雜，似是想避開，又像是見了故人的難言。

    鎮(zhèn)國大將軍陸眷卿，挺拔威儀，面容端正俊美，他通身肅殺的氣勢，所至處，無人敢輕佻。

    陸眷卿治下有江州軍大營，萊州戰(zhàn)艦駐港也在他麾下，裴珩便是向他手下借兵，奪取了鎏金礦控制權(quán)。

    皇上和眾臣與陸眷卿問候寒暄，得聞方才刺殺異動，陸眷卿回頭看見裴珩，于是從人群中脫身走過來。

    “怎么臉色不大好？”陸眷卿見裴珩的蒼白臉色，蹙起眉頭。

    “今日不大舒服?！迸徵裥πΓ按髮④?，許久不見了，前陣子在萊州曾借兵馬，沒能當面道謝?！?/br>
    “無妨，這位便是護駕的武者？”陸眷卿看向胥錦，他的眼睛清澈而深邃，洞察人心一般，“你的朋友很好。”

    裴珩辭別眾人，與胥錦離宮，回到王府就開始高燒，下馬時穩(wěn)得很，看不出一絲異樣，一進王府幾乎是跌進胥錦懷里的。

    金鈺飛快趕至，直接背出一套舊方子讓管家?guī)税舅帯?/br>
    胥錦簡直服了裴珩強撐的能耐：“他一路騎著馬談笑風(fēng)生，壓根看不出半點難受。”

    金鈺無奈一笑：“這不算什么，當年北疆呼延部來犯，他后背中了兩刀，皆可見骨，愣是精神抖擻，在陣前先罵了大汗一通，罵得敵方戰(zhàn)將懷疑自己的刀砍錯了人。”

    胥錦聽了，后背跟著疼，金鈺問：“王爺是不是見著陸大將軍了？”

    胥錦點點頭：“怎么？他生病跟這個有關(guān)？”

    金鈺嘆口氣：“也不全是，他想起從前的事就容易發(fā)燒，凡事都放在心里不說，這脾性最不好，胥錦公子，我看他跟你還說得多些，要是都說出來，興許能除除病根?！?/br>
    裴珩燒得昏昏沉沉，喝了藥出了滿身汗，一到府里就是嬌弱不講理的大爺，非要沐浴更衣，胥錦抱著他伺候好，又把guntang的瑞王爺抱回房中，陪他休息。

    傍晚終于退了點熱度，裴珩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靠在胥錦懷里，胥錦化了原身，綢袍衣襟半敞著，露出一截漂亮的鎖骨和肌rou緊實的胸膛，鮫尾的墨金鱗片微涼，抵著他雙足。

    裴珩沒勁，就這么動了動，沙啞著嗓子道：“趁本王生病，占本王便宜啊？”

    胥錦拿來榻邊小桌上的水杯，哄著逼著讓他喝下去兩杯：“我說是你一病就蠻不講理，扣著我脈門不讓我走，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