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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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體弱,但為著他,就是不死不活的,她也要多拖那么幾十年。 這么些年,他待她一年好過一年,給她的越來越多,她可真是舍不得死,哪能不顧好自己。 “你住幾日就回吧。”蘇明芙又道。 賴云煙便笑了起來。 蘇明芙用溫暖的眼睛看著她,又伸手摸摸她的頭發(fā),她也笑而不語。 “長嫂如母,真好。”這么多年了,又多了個心心念念為她著想的親人,時光待她也是不薄的。 魏瑾泓現(xiàn)在病著,她說是來為魏母念經(jīng)的,但時日長了也不好,風(fēng)言風(fēng)語的對她也不利,是歇得幾日回去才最為妥當(dāng)。 也只有自家人,才會這么為自家人著想。 “你也很好?!碧K明芙輕語了一句。 也虧了她想讓他們都好,他們才熬到了如今。 “嫂嫂,”賴云煙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才好,笑了兩下才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日子會好,以后也會好。 人生就是活著呼吸能通暢,家人能康健,身邊還有能相互擁抱過人生百年的心愛之人,這些,她自己是不會有了,但希望前世用一生護她的兄長有,也希望自己的兒子有。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在好,有一些人在壞,得到和失去,只要沒有太大的不平之心,其實得失都是能守恒的,想明白了,能坦然也是對自己有好處。 ** 賴云煙在庵堂過了幾日,劃船賞雪煮酒烹茶,過了幾天神仙日子,就打道回了魏府。 一是為了自己,二也是冬雨她們都是有孩子之人,也離不得多日,怕孩子們想他們娘親,她就帶著她們回來了。 說來也是該換幾個沒家累的丫環(huán)了,但賴云煙是念舊之人,她舍不得丫環(huán)的陪伴,丫環(huán)們離了她多日也是怪不自在的,主仆幾人一商量,決定還是就這么陪著過下去。 人生要經(jīng)歷那么多事,來來去去也要見過不少人,但最實在最安穩(wěn)的就是身邊的這幾個人,散了就沒了,賴云煙確實舍不得。 進府沐浴歇息,剛端上熱茶,修青院那邊就來了人。 傳了進來,是翠柏來道小主子寫了信回來,放在了大公子處,大公子知道她回來了,便讓他拿過來。 賴云煙看過信,抬頭時看翠柏還在,她頓了一下,便問,“大公子的身子這幾日可好了一些?” “好了許多。”翠柏喜氣洋洋地答道,“勞夫人記掛了?!?/br> 賴云煙笑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fù)蠐项^,“今天剛好下了點雨,大公子現(xiàn)正在雨閣煮茶呢,夫人要是空著,就,就……” “大公子讓你來請我的?”賴云煙略挑了下眉。 “不是,是奴才自己的主意。”翠柏聲音說得很小。 賴云煙沉默了一會,又摸摸自己已經(jīng)干了的頭發(fā),才微笑道,“正好歇妥了,且去與大公子討盞茶熱熱身?!?/br> 說完無視于手邊的熱茶就站起了身,招呼丫環(huán)過來與她梳頭。 等她穿戴妥當(dāng),一踏上雨閣的長廊,在湖中的亭中就打開了窗,有人朝她遠(yuǎn)遠(yuǎn)看了一眼,隨后不久就走了門,停在了半道上,等著她過來就與她一道走著,溫和地與她道,“一路順當(dāng)吧?” “順當(dāng)?!辟囋茻熯M了亭中,左右看了一下,見沒什么暖意,就與他商量般道,“我想坐一會,又冷不得,放幾盆炭盆吧?” “好?!蔽鸿⑽⒁汇?,隨即往門邊看去。 這時站在門邊的翠柏不等他發(fā)話,忙道,“奴才這就去?!?/br> “坐?!蔽鸿阉菑堃紊系暮衩珘|擱在了對面的椅子上。 賴云煙看著一哂,坐上去時頑笑般說,“大公子確實不同以往了。” 魏瑾泓也隨之坐下,把殘茶倒掉,又重注入了壺清水,嘴邊也掛著淡笑,也回道,“有些不同就好,你我也能多談幾句。” 賴云煙沒想他這般坦然,好一會才失笑道,“確實是不同了?!?/br> 不知怎地,他們也過到了如今這不針鋒相對的一天了。 可能真是時間過得太久了,他們身上的銳氣都疲了,愛恨都不那么明顯了。 ☆、110 “庵中可靜?” “嗯?!?/br> 魏瑾泓輕頷了首。 賴云煙張口慢慢道,“今年冬寒,庵院前堂的井凍住了,老主持讓掛單的女師傅和香客去了后面的古井取水用,那水四季常溫,煮起茶來別有一番味道,我還帶了些許回來,回頭差人給你送點過去?!?/br> 他開了口,她就跟著釋放善意吧。 哪怕哪日又再撕破臉,但他們都老了,能平和的時候就平平和和吧。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糾纏永生永世的愛恨情仇,人的身體會疲,情緒更是這樣,人活到一個份上,只要不爭不奪就能活得好好的,那還是安安靜靜的好。 再則,他與她又斗了這么些年,在立場分明的如今,其實只要他愿意休止,她也愿意。 誰都能好過點,何嘗不好。 “多謝。”天冷,水沸得慢,魏瑾泓看了看還沒煮開的水,漫不經(jīng)心與她道,“看過世朝的信了?” “看過了?!倍际嵌谒娘嬍称鹁拥模囋茻熛爰安挥尚α似饋?。 “他下月初七回來?!彼?。 “知道了?!辟囋茻燁h首。 魏瑾泓看著這時慢慢起了煙霧的紫砂壺,不再出聲,直到水開得好一會,面前有柔荑伸出時,他稍一愣,這才回過神替了她的手提壺而起。 泡好茶,給她倒好,他又沉吟了一下,這時,對面的她了然地笑了笑,“說吧?!?/br> 魏瑾泓抬起眼,看著她平靜的臉,而這時她的目光靜止得就像沒有波瀾的水面一樣,看不出悲喜歡愁。 “皇上說,在過年之前接世朝到宮中陪太子住幾天?!彼f完,喉嚨不由自主地緊了一緊,他干澀地吞了吞口水,等著她的臉驟然冷下。 “煦陽不是才進宮?”她開了口,語氣卻是溫和。 為著煦陽的進宮,兄長可是沒少發(fā)愁,要派最得力且機敏的小廝跟隨,要打點宮中的一切,還要提防府中的內(nèi)賊,因此賴府這段時日可是大變樣啊。 魏瑾泓奇怪,但又莫名安心地看了她一眼,隨之他頓了頓,道,“皇上想見見這對表兄弟?!?/br> 賴云煙良久無聲,心也稍稍有些疲憊。 千古以來,多少人想要皇帝的重用,而煦陽伴讀,兄長不是不愿意的,世朝常被召進宮,魏府當(dāng)這是榮耀,只有她這個不合時宜的人,覺得那宮里的路幽暗又曲折,大人進去走得一個不妥都會摔跟頭,何況是不通太多人事的小兒。 可她哪管得了那么多的事,替那么多人做得了那么多的決定。 她久不出聲,魏瑾泓也抿緊了嘴,頭微垂著,眼睛看著亭外被雨打亂的湖面。 她又會覺得他心狠吧? “除了魏,賴兩府,皇上還要見誰家的?”賴云煙把冷掉的茶杯端起,魏瑾泓眼睛看過來,頓了一下。 “換一杯?!彼馈?/br> 賴云煙搖了搖頭,把冷掉滿是苦澀的茶水一口咽入口中,慢慢地吞下。 苦茶也好,苦酒也罷,很多人生中的無可奈何的事都是自己造的,只能自己嘗,自己咽,自己解決事端。 “孔,曹,司?!彼亓怂惹暗膯栴}。 前兩家應(yīng)是九大家里的孔曹兩家,而司? “司仁?”她道。 “嗯?!?/br> 賴云煙垂下眼瞼。 “不再問了?” “問多了,于我無益不是?”賴云煙朝他笑了笑。 魏瑾泓點了下頭。 她知道的越多,別人就越忌諱她。 到時,她付出的也就更多了。 而皇上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不是喜歡別人反抗的人,尤其是來自一個女子。 上世她最好的一點就是好在她鋒芒畢露之際,就遠(yuǎn)離京城,去了外面游歷,雖于她女子的名聲不好,但到底還是躲過了不少事。 “于我,皇上是怎么說的?” “妄自尊大,”魏瑾泓說到這,淺笑了一下,“讓我好好管教?!?/br> 賴云煙笑了起來,好久才用細(xì)不可聞的聲音道,“他們都知我們……” 都知他們是重生過來的? “不算細(xì)知,但知你我一體。”許是她聲音平和,雨水拍打湖面的聲音都帶著幾分輕盈,魏瑾泓也慢慢地道,“你只要跟過去一樣什么事都不出面,皇上的眼睛也不會放到你身上來,別的,在皇上眼里,你只是我魏某的妻,岑南王妃的閨中密友?!?/br> 他們命數(shù)皇上再清楚不過,但她是什么樣的人,他防得緊,她對外也防得緊,外人都不知真貌。 就是他們的孩兒在皇上面前說起他娘,他也多了幾個心眼藏著她的事,跟皇上說她的話,跟他對外人說她時的話都差不多。 “岑南王?”他只一句話露出半個音,對他知之甚詳?shù)馁囋茻焻s從里面聽出了不對,“他也在局中?”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魏瑾泓又輕頷了下首。 “這局,也太大了?!辟囋茻熜π?,搖頭嘲道,“我自詡這世還算擅于自保,哪想還是在我跑不掉的局中。” 人要真能無欲無求才好,若是可以,一開始就要不了有那么多顧忌,用不著束手束腳走到現(xiàn)在,而當(dāng)一切成了定局,都無法說什么與她無關(guān)的話了。 魏瑾泓聞言翹了翹嘴。 她回賴家也好,留在這也好,哪怕是與江鎮(zhèn)遠(yuǎn)再續(xù)前緣,只要這三家的人不發(fā)話,誰也奈何她不得。 她活到了這個份上,賴震嚴(yán)是她說什么他就做什么,而他已無力再困住她,江鎮(zhèn)遠(yuǎn)便是不見她,都能對她念念不忘十來年,事到如今,她的感慨由他聽來,真是酸澀四分,苦澀六分。 “不會更壞。”他輕道。 她這世現(xiàn)下并不比上世壞多少。 “是啊?!辟囋茻熯@次是真笑了。 確實是不會更壞了,反正她已打定主意裝聾作啞了。 舅父兄長那,該告知的,該幫的,她都已盡全力而為,這時再冒然插手只會壞事,不會于事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