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他踮高腳,拿袖子擦干凈她臉上的淚,擦得干干凈凈了,又仔細打量了一會,這才抿著嘴與她道,“孩兒知道應要怎么做了。” 只要他不傷她,不讓人借他的手給她下毒,不讓人借他的嘴逼她,這世上,就無人能傷害得了她了。 “娘,只要我不傷你,就無人傷你是不是?”回去的路上,扶著母親的魏世朝偏頭看著她的臉,問得認真無比。 “嗯?!辟囋茻熴读艘幌拢S后點頭,“是無人,除了你。” 他是她的孩子,是她最不舍得讓他傷心之人,這世上其它的傷害她都可以去讓自己釋懷,但要是他的——怕是太難了。 ** “你要寫信?” “不是,是畫圖?!?/br> “嗯?” “表兄你看?!?/br> “是地形圖?” “是?!?/br> “地宮的?” “不是,是天牢的?!蔽菏莱\實地道。 “這……”賴煦陽微斂了眉。 “這是我娘教我的,我畫了給我爹捎去。”魏世朝把冰冷的手放到火盆上烤了烤,又連搓了好幾下,這才又重提起了筆。 “讓姑父逃獄?” “他舍不得我娘和我,那就逃來罷,你看如何?”魏世朝畫著圖,朝表兄擠眼笑道。 “怕是不會,還有族人要顧。”賴煦陽知他說的是戲謔之言,不由也笑著回道。 “他來了信,我也是要向他表孝心的?!蔽菏莱f到這,朝兄長苦笑道,“當我爹的長子比較辛苦?!?/br> “都一樣?!币娝掗g有著黯然,賴煦陽不禁輕聲安慰道。 “舅父從不會教你怎么對舅母壞,他只會令你保護自己的母親,”魏世朝又再描了幾筆,這才嘆然道,“而我爹不?!?/br> “世朝……”賴煦陽拍了拍表弟的肩,與他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我知,娘也是這么說的……”魏世朝寫了幾天道德經,現(xiàn)在心中已是舒服甚多。 說來,這世上的許多事無法改變,他只能學著去接受,也學著去理解。 “這有用嗎?”見魏世明畫得認真,賴煦陽不禁多問了一句。 “有用,表兄你也記記,這是真圖?!蔽菏莱Π旬嫼玫哪菑埛诺搅诵珠L的眼前,與兄長細道,“娘親讓我臨摹熟悉,說是我以后要是倒霉催的被我爹連累了,到時要是沒什么辦法了,也好有法子逃出來?!?/br> “這……”賴煦陽不禁輕咳了一聲,“這算什么法子? 姑媽也真是的,這等話都與表弟說得出口。 “好法子,只要是能活下去的法子都是好法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闭f到這,魏世朝擱筆,看著窗外好半晌,轉頭與看著他的表兄道,“也不知我爹會怎么風光出來?!?/br> 爹與娘不同,爹便是受人刺殺,也會高高躍起,衣角飄然,就像神仙降世。 娘就不同,怕傷了在她懷里的他,只能躬著身體在雪地里不停地打著滾,沾一地的雪也不松手,再起來時,頭發(fā)亂了且不說,連眼皮上都掛著殘雪。 “是么?” “嗯?!?/br> “到時再說罷?!?/br> “舅父那來信了?” “來了?!辟囲汴杹碚宜褪菫榈倪@事,他把他父親寫的信拿了出來交給魏世朝,“你看罷?!?/br> 父親說,姑媽是他們賴家的人,生是賴家人,死是賴家鬼,他們的事盡可與她說,而他的事,也盡可與世朝說。 他們雖是表兄弟,但定要比親兄弟還要親才成,因為以后就是他們一路扶持彼此下去了。 “舅父欲要死諫?”魏世朝“啊”了一聲。 “想來,也是別人的釋意。”再明白自己父親不過的賴煦陽淡道,“如此看來,姑父確實是無礙的?!?/br> 讓他爹為姑父去死?怎么可能。 爹爹連姑姑死都是賴家鬼的話都說出來了,怎么可能會這么幫姑父。 “別的尾巴只有三條,我爹的,九條,誰都逮不住……”魏世朝伸出手在空中大力抓了一把,搖頭嘆道。 他有這么厲害的爹,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99最新更新 “說是要死諫……”賴云煙無語看著蘇明芙。 她哥哥為魏瑾泓死諫?這還真跟黃鼠狼給雞拜年一樣讓人窮詞。 蘇明芙輕咳了一聲,先是垂首不語,但到底還是擔心賴震嚴,又抬頭遲疑地對賴云煙道,“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死諫歸死諫,但不能真死才成。 “兄長心里有數(shù)?!彼c京中遠隔萬里,來往一通消息都要一月有余,哪真能知道那么多,這時候只能想著兄長那強悍的性子聊以安慰了。 “嗯。”蘇明芙摸著肚子沉思良久,跟賴云煙道,“你哥哥做什么都自有他的道理,我們無須擔心?!?/br> “是?!辟囋茻熜χ涞攸c了下頭。 她這嫂子是個孕婦,她必須要比她更堅決自信,這才能讓她不慌亂。 賴云煙與蘇明芙聊過后,剛要出門,給蘇明芙送補湯過來的丫環(huán)朝她就是一福腰,脆生生地道,“姑奶奶安,夫人請您去呢?!?/br> “何事?”賴云煙眉毛微微一揚,笑道。 丫環(huán)掩嘴笑,“小小姐把花繡亂了,夫人讓您趕緊過去嚇唬嚇唬她?!?/br> 賴云煙搖頭,嘴間笑道,“好事從不找我,這種當惡人的事盡是惦記我?!?/br> ** 賴云煙到了舅母處,剛進門,就聽她表弟那胖呼呼的小女兒在跟她奶奶嬌聲嬌氣地道,“陽表哥是嫁不得的,他長得和嬌嬌一樣高,他背不動嬌嬌,嬌嬌也是背不起他,在一起是不會有好處的,朝表哥可以嫁上一嫁,只是賴姑奶奶好兇,嬌嬌好怕,還是不要嫁的好?!?/br> “叫姑媽?!辟囋茻煱逯樧吡诉M去。 她這一走進,任嬌嬌倒喝了口氣,拿小手掩了嘴,眼睛亂轉,似是要逃竄。 “站直了?!辟囋茻煿室鈬赖?。 任嬌嬌嘟了嘴,卻還真是怕她這兇惡的表姑媽,乖乖地走了她們身前,眼睛怯弱地朝她奶奶看去,撒嬌道,“奶奶……“ “你可來了,”任龐氏拉了賴云煙的手,很是干脆地道,“趕緊把這個不會繡花的小閨女扔出去,我看以后是嫁不出去了,還是現(xiàn)在扔了的好。” “奶奶,不要扔嘛?!比螊蓩梢宦牐ⅠR爬上了她奶奶的腿,抱著她的脖子,把頭埋在了她的胸口不動了。 “那你嫁不嫁你朝表哥?”任龐氏是下了死心非要把她這個心肝小孫孫塞給賴云煙了,這對她好,要是訂了這親,她家小孫孫再如何也能安享這榮華富貴一生。 “嫁嘍。”在被扔與嫁給朝表哥之間,任嬌嬌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嫁。 “我可不敢要,您還是自個兒留著?!?/br> “嫌棄???” “可不!”賴云煙斬釘截鐵,拿手指截著任嬌嬌的腦門,咬著牙恨恨地道,“昨晚還捉了小蟲蟲扔到姑媽的茶碗里,討了你進門,我肯定得天天吃那蟲子,我可不愿意!” 任嬌嬌一聽,咯咯笑了出來,笑得眼睛都彎了。 那笑聲,跟她眼前這表姑媽看好戲笑出聲時的聲音一樣,歡快又透著股壞氣。 “你又搗亂了!”任龐氏瞪了眼,正要再假裝訓斥幾句,嬌嬌的親娘任洪氏卻是來接她回去喂食了。 她先是朝她們都請了安,再從婆母懷里抱了四歲的女兒到懷里,朝她們道,“我抱了她就去喂了夕食,稍后就送嬌嬌過來給娘親和煙jiejie玩兒?!?/br> “這說的是什么話?” “去罷去罷,早些送來?!比锡嬍险逃査@兒媳婦,卻被賴云煙打了岔。 任洪氏偷偷一笑,抱了孩兒下去。 她走后,任龐氏與賴云煙正經問,“真不要???” “還小呢,再過幾年看罷。”賴云煙無奈地看著她舅母。 “唉,嬌嬌好著呢,與你合得來?!?/br> “他姓魏,”賴云煙淡道,“要是僅是我的兒子,嬌嬌嫁過來就嫁過來,以后就是要那天上的月,我也定會去想想法法子?!?/br> 任龐氏一聽,拿帕掩嘴,思索了一會,才道,“好,再看看?!?/br> 說著那千情萬種的美艷中年婦人抬了美目,與她冷了臉道,“但到時要是境況是好的,我家嬌嬌是定要嫁過去的,別的人休想搶了她的婚事?!?/br> 她膝下三兒生養(yǎng)出來的女兒只有這嬌嬌得她的歡心,她是定要把那最好的給她的,就是搶,她也要搶到手。 “曉得了,曉得了。”賴云煙拿她這掠奪成性的舅母頭疼得很,說才說上幾句話,她就想揉額了。 “你知道就好?!比锡嬍线@才滿意地點了頭,說著伸手握了握賴云煙的手,探出溫熱后又笑開了臉,說,“好了,給你用的補湯還是有些成效的,你繼續(xù)喝著,用不了幾月,這身子就會好得不能再好了?!?/br> “嗯?!辟囋茻熣f這話時,看著舅母的眼里有著與前世她看著這個女子時一模一樣的敬愛。 舅母能干又厲害,就是因著她的幫襯,嫂嫂才從鬼門關那里搶回了命,現(xiàn)在還有了第二胎。 上世,也是因舅母的堅強,他們才一路扶持再回到塵世。 “你這孩子……”見她又瞧著她笑,任龐氏拍拍她的臉,心中便又對她柔軟了些。 這世上,人與人之間誰人無利害關系?她從來不覺著對誰狠辣有什么不對之處,但對著這個老是笑看著她任家外甥女,卻覺得對她寬容兩分也無礙。 有時也還想著,她有幾分真心,她就是還她幾分又何妨。 “過幾日,要去莊子住上幾日,那是新莊子,沒什么人氣,天氣尚還寒,你身上穿暖些。”她叮囑道。 “記著呢,說來,我?guī)硪粔K紅狐的皮,不適我穿,稍會就讓丫環(huán)給您?!?/br> “給我作甚?我不適宜穿了?!?/br> “您就穿著罷……”賴云煙嘆氣道,“我現(xiàn)下都不知您當初為何就嫁給我舅了?!?/br> 那美色真是天地間獨有的任龐氏聽著笑了好一會,隨后慢悠悠地躺到了椅背上,與賴云煙笑道,“還不是你舅父當年說,他死后葬他的金棺,能分我一半?!?/br> 被當年那福態(tài)討人喜歡的小公子騙了,就成了現(xiàn)今這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