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她這邊打著如意算盤,就看見三夫人領(lǐng)著幾個庶子庶女從后邊的幾輛馬車上下來,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情。 她是慣看不上三夫人的,覺得三夫人下賤,一個正室夫人,卻連相公都管不了,由著相公在外邊拈花惹草,這小妾和孩子一個又一個的往家里送,三夫人還扮賢惠,把丈夫的小妾們和孩子們打點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沒有半點威嚴(yán)。 三夫人今日帶了六個兒女出來,除了自己親生的兒子之外,其余的全是庶子庶女,年齡在十三到二十歲之間。 她的長子慕容海,今年已經(jīng)二十歲了,之前因為慕容羽未娶,她的丈夫不準(zhǔn)她給兒子說親,所以慕容海如今還是未婚,在夙夜王朝,二十歲還沒娶媳婦的,也算是大齡青年了。 江惋若從后邊的馬車上下來,領(lǐng)著蘭氏、吳氏和慕容文靜,如今英姐兒已經(jīng)說了親事,也不便來這種場合,所以這次她只帶了慕容文靜一個。 因為是二夫人管家,她院子里也沒什么大事,所以只留了管家mama,把兩位姨娘也都帶了出來。 她們妻妾一向和睦,從來都不像別人家,做正妻的處處壓制著姨娘們,搞得姨娘們連門都出不得。 也正是因為她的大度,所以慕容輝才對她異常敬重。 遠遠的,在宮門口登記完的顧清梅就看見了這一群人,和慕容羽進去后,不像旁人似的,徑自去了御花園,而是扯了慕容羽在一旁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嘉郡王妃領(lǐng)著眾人進來。 她也不管慕容羽的態(tài)度,只是徑自領(lǐng)了蘇家姐妹上前給嘉郡王妃施禮,“孫媳見過王妃!” “哼!”嘉郡王妃的頭微微上揚,下巴上抬的角度雖然不高,但是也有個十度的角度,神情冷漠又倨傲,連一記眼角的余光都沒有給她,便在恵大奶奶的攙扶下,向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反而是她身邊的恵大奶奶,不著痕跡地縮了縮脖子。 恵大奶奶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什么會做這種下意識的動作,看見這位大少奶奶就覺得渾身上下冒涼氣,恨得她牙根癢癢,但是又不敢說什么,更不敢做什么。 二夫人領(lǐng)著兒子從顧清梅身邊經(jīng)過時,輕蔑地瞥了一眼顧清梅,不過顧清梅一直都搞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可得意的。 當(dāng)然,顧清梅是不屑于搭理她的,只是略過她,沖她身后帶了一大群小尾巴的三夫人施禮道:“見過三嬸娘!” “嗯!”三夫人淡淡地沖她點了點頭,聲音清冷地說。“還不給你們大哥大嫂行禮?” 三夫人身后的那一大串小尾巴紛紛下拜。 顧清梅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三夫人的子女,發(fā)現(xiàn)除了三夫人的親生兒子慕容海有種意氣風(fēng)發(fā)的感覺之外,其余的這些庶子庶女全都垂著頭,一個個低眉順眼的。 顧清梅的心中突然一動,銳利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從三夫人手中那串從不離手的菩提子佛珠上移開。 自從她嫁給慕容羽,也有一段日子了,這些天日日都過府去給王妃請安,偶爾碰見三夫人,都是跟眼前這種情形相似,每次都是帶著一大群子女一同去給王妃請安,好像三夫人在這些庶子庶女中有十足的威嚴(yán)一般。 而且,她聽慕容文英念叨過,三夫人治家有方,雖然院子里住著好幾個姨娘,和庶子庶女,但是卻從來都沒傳出過什么不合的事情。 基本上,她覺得這應(yīng)該是不可能的事情才對。 就算是她婆婆這邊,妻妾和睦,也是因為磨合了那么多年,不聽話的不是打發(fā)了就是弄死了,才有了現(xiàn)在這種和睦的狀況。 一個家庭中,要讓妻妾和子女們?nèi)己湍溃腔旧鲜遣豢赡艿摹?/br> 那么,三夫人又是怎么做到的呢? 她忍不住細細地打量起三夫人身后的那些人,這些都是慕容羽的堂弟和堂妹,也就是說,他們都是她的小叔子和小姑子,此時看起來,一個個規(guī)矩得不得了。 但是……就是太規(guī)矩了。 這世上又有幾個人,性子跟慕容文靜似的,就算不似慕容文英那么活潑好動,兄弟姐妹之間,至少也該交流幾句。 就算是慕容羽,這個人人都稱他是活閻王的家伙,看見庶弟慕容博也會交談幾句,不是問書讀得怎么樣,就是問最近缺不缺錢。 可是這一路行來,三夫人的這些子女卻全無半點交談,規(guī)矩得讓她覺得可怕。 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覺得三夫人的這些子女們的臉色有些不對勁,眼底全都有著淡淡的青色,就像是沒睡好一般。 她腦袋里想著,口中卻不動聲色地請了三夫人的子女們不要多禮,然后迎向自己的婆婆。 慕容文靜一板一眼地走在江惋若的身后,一襲杏色長裙,羅帶飄香,腰間用來壓裙角的玉佩穩(wěn)穩(wěn)地掛在那里,晃都不晃一下,頗有些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 “母親!”她口中喚著,走到江惋若的面前,輕輕施禮道?!拔疫€在想,什么時候才能見到母親,我年紀(jì)小,又不認得幾個人,沒有母親引領(lǐng)著,生怕別人會說我失禮,丟了母親的臉面呢。” “妳這丫頭,倒是有心?!苯锶粢荒槾葠郾砬榈乜粗??!敖裉鞀吘透?,我給妳多引見幾個人?!?/br> “大嫂倒是得了個好媳婦,又知禮又會說話,讓我真是羨慕呢?!彼姆蛉祟I(lǐng)著一對雙胞胎兒子走過來插言。 四夫人今天也帶了一對雙胞胎兒子進宮,這對雙胞胎兄弟今日全是一襲月白緞的文生公子袍,不同的是,一個頭上戴著碧玉簪子,一個戴著白玉簪子,若非是這點差別,旁人根本就分辨不出來二人誰是誰。 雖然她的丈夫不過是個五品官,但是她的身份怎么也是嘉郡王的兒媳婦,純妃娘娘的弟媳婦,自然也有進宮的資格。 而且她這兩個兒子今年也都十六歲了,參加完慕容羽的婚事之后,之所以沒有回丈夫任職的中州府,就是因為老爺子發(fā)了話,想給這兩個孩子在都城找個合適的媳婦。 雖然她才在王府住了一個月,但是這一個月以來,受到的來自王妃和二夫人的刁難和欺負已經(jīng)不計其數(shù),一應(yīng)的吃喝用度皆受到克扣不說,二夫人還沒少諷刺她相公庶子的出身,總是說她這兩個兒子不好,一定說不上好親事。 她相公本來就是庶出,房姨娘當(dāng)年又是難產(chǎn)而亡,她一個婦道人家,領(lǐng)著兩個孩子住在這里,就跟寄居沒什么區(qū)別,受了氣也不敢說,只好暗氣暗憋。 所幸世子妃是個明白人,知道她受氣,明里暗里的沒少接濟她。 說起來這些年,她隨著丈夫在外邊上任,她的丈夫當(dāng)年科考入仕,是從七品縣官一路升上來的,一個七品縣官,每年的俸祿銀子不過只有三百六十兩銀子。 若是平常人家,一年有這三百六十兩,還不知道過得是怎樣的風(fēng)光呢。 可是當(dāng)官就不同了,單是做官服,就是一大筆開支,雖然是七品小吏,可也是正經(jīng)的官員,她這官太太也得迎來送往,幫丈夫打點一切,府里上上下下的開支,再加上兩個孩子還得念書,三百六十兩銀子,哪里夠花。 所以平常都是君老夫人接濟她,年年都會派人給她送銀子,接濟她的生活,并時不時地告誡她,千萬要潔身自好,不能倚仗著丈夫是官員,就背著丈夫做那眼皮子淺的事,給自己的丈夫引來禍端。 后來,君老夫人過世,她得了信,陪丈夫回都城奔喪的時候,世子妃偷偷找到她,給了她二十萬兩銀票,說是君老夫人臨終前交代給她的。 她當(dāng)時感激得不知道說什么才好,那二十萬兩銀票,除了世子妃,旁人根本就不知道,君老夫人怕人覬覦,也完全沒有留下任何字面上的文書,世子妃完全可以自己昧起來。 可是世子妃一兩銀子都沒動,原封不動地將那一大疊銀票交給她,便證明了世子妃的人品,是值得相交的。 所以在這個家里,她唯一親近的也就是世子妃了。 顧清梅見四夫人走過來,趕忙給她請安,“四嬸娘謬贊了,依我看,炎哥兒和舟哥兒都是好命的,日后娶的媳婦,肯定都是知書達理的,能得四嬸娘的心?!?/br> “瞧瞧,我才說這孩子懂事,她就專挑我愛聽的說?!彼姆蛉诵χ蛄恐?/br> 江惋若露出滿意的神情,“我這輩子,最得意的一件事,也就是娶了這么個媳婦了。” “母親說得哪里話?”顧清梅瞄著江惋若身后走來一人,打趣道?!暗扔⒔銉杭蘖撕霉脿敚攀悄赣H最該得意的時候呢?!?/br> “誰要嫁姑爺呀?”這邊打趣的聲音剛落,就見魯國公夫人領(lǐng)著個面容稚嫩的小姐從后邊走了過來。 顧清梅趕忙給她施禮,“見過國公夫人?!?/br> 魯國公夫人滿意地笑了笑,慕容文英可是她未來的三兒媳,剛剛顧清梅的話她聽得真真的,顧清梅說慕容文英會嫁個好姑爺,那不是夸她的三兒子人品好嗎? 她心中頓時對顧清梅生出幾分好感,之前雖然在穆郡太妃的壽宴上打賞過顧清梅,但那不過都是看在穆郡太妃和江惋若這位世子妃的面子上,想要同嘉郡王府結(jié)這門親事,才不得不如此。 對顧清梅本人,她并未有太大的好感。 魯國公夫人身后站著位姑娘,身穿月白色繡蓮紋圖樣襦裙,頭上挽著雙環(huán)髻,裊裊婷婷地走了過來,先是沖江惋若施了個禮,開口道:“若婷見過世子妃!” 緊接著又向四夫人和顧清梅施了個禮,音若鶯啼一般,“見過二位夫人,請二位夫人恕若婷不識之罪?!?/br> 四夫人常年跟著慕容家的老四在中州府的任上,再加上出身低,都城里認識她的人不多。 而顧清梅更是才在都城里展露頭腦的,上次穆郡太妃的壽宴上,雖然大出了一番風(fēng)頭,但是那次魯國公府的這位小姐卻因為生病沒去,所以不認識她們兩個。 四夫人看著這姑娘,不禁兩眼直冒光,她如今正在為兒媳婦的人選焦心呢,此時看見一個如此溫婉的姑娘,自然上心。 但她也是有些城府的,并沒有露出什么。 顧清梅笑道:“好標(biāo)致的姑娘,可是國公府的小姐?” 魯國公夫人瞇著眼睛道:“她是我娘家姪女,名叫若婷?!?/br> 這位魯國公夫人也是將門出身,其兄是海防將軍,官居三品,昔日跟隨嘉郡王南征北戰(zhàn),是嘉郡王麾下的一員小將,被嘉郡王提拔起來,能嫁入魯國公府,有如今的身份,也是嘉郡王府出的力,所以魯國公夫人一向和江惋若交好。 按理說,魯國公夫人的兄長官居三品,家眷是要留在都城做人質(zhì)的,不過魯國公夫人兄妹父母早喪,魯國公夫人的嫂子又早亡,所以只把一個獨生女兒留給了魯國公夫人幫忙撫養(yǎng)。 夙夜王朝雖然沒有重文輕武,或者重武輕文之風(fēng),但是文臣與武將之間長久以來一向都不合。 文臣看不慣武將魯莽的性子,武將看不慣文人那副酸腐相。 所以一般情況下,武將結(jié)親也都找武將,文臣找文臣,除非是目的性極強,不然的話,是不會脫出這個規(guī)律的。 站在江惋若身邊的慕容文靜走出來,沖季若婷伸出雙手,“若婷,好久不見!” 季若婷矜持地一笑,目不斜視地沖慕容文靜淡淡一笑,對在場的幾位男士全無任何好奇,只是低聲與慕容文靜交談,“前些日子太妃的壽宴,我偏偶感風(fēng)寒,沒能隨姑媽成行,錯失了一次見面的機會?!?/br> 眾人打過招呼,便一起相互攀談著向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御花園里今日人來人往,異常熱鬧,其中有一座天然的湖泊,修建這座皇宮的時候,剛好給圈在花園里,湖里是天生天養(yǎng)的荷花,夏日里一眼望過去,全是綠油油的傘一樣的葉子,只可惜現(xiàn)在還不是荷花開放的季節(jié),萬叢綠中只間或點綴著一些或白或粉的花骨朵。 在荷花池旁邊,有一座戲臺子,戲臺子兩側(cè)接出兩條抄手游廊,形成了一個回字形,中間沒有建筑物,是用青石板鋪成的地面,這就是今天的主要活動場所,等一下宴會會在這里召開。 而御花園中,大概擺了數(shù)萬盆鮮花,五月初,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jié),雖然不是世上的花全部開放,卻也是百花爭艷,姹紫嫣紅。 各種花香交織在空氣中,濃郁的香氣使空氣的味道有些渾濁。 顧清梅不著痕跡地顰了下眉頭,她不是很喜歡多種花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要說花香,她最喜歡的還是玫瑰那種濃艷的香型,或者是桂花的甜香氣息。 江惋若對她笑道:“羽哥兒,帶著你媳婦四處逛逛吧,別跟著我立規(guī)矩了。” “媳婦多謝母親體恤。”顧清梅趕忙給她施禮,過門這些日子,她感覺得到這個婆婆對自己的喜愛和疼惜。 江惋若又打發(fā)了庶女和魯國公夫人的姪女一起去玩,便和魯國公夫人站到了廊下說話。 慕容羽挽著顧清梅的手,夫妻二人相攜在廊下慢步,不時地賞玩著擺在廊下的鮮花。 她四下看了看,覺得心中一陣得意,只見四周三三兩兩的千金貴婦的手中,幾乎人手一個手袋,基本上都是出自她的設(shè)計,這證明她的行銷計劃成功了。 不論到什么時候,女人的錢都是最好賺的。 忽然想起來,這樣的日子,按理說四皇子妃和穆郡王世子妃都該出席,不過四皇子妃如今懷了身孕,想必是無暇出席這種場合,但是還有何氏。 穆郡王府還有一位未嫁的小姐,按理說,王妃無論如何也該帶著江韶顏和何氏出席這種場合才是。 不過她看了半天,也沒看見何氏的身影。 “妳找誰呢?”慕容羽看見愛妻的動作,忍不住笑著問。 “我在都城也不認識旁人,只認得四皇子妃和穆郡王世子妃,四皇子妃如今有了身孕,不能隨便出門,但是穆郡王世子妃應(yīng)該可以出行才對?!鳖櫱迕方o他解釋道。 慕容羽似乎有些不悅地板起臉孔,“妳有我陪著還不夠嗎?居然還想去找別人!” 顧清梅見他竟然吃起這種干醋,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柔媚的唇瓣微微地抿了起來,送給他一記白眼,“你一個大男人,沒事老陪著我做什么?炎哥兒和舟哥兒肯定是第一次出席這種場合,你這做堂哥的還不引見他們結(jié)識幾位公子。” “妳這女人……”慕容羽擺出一臉委屈的表情,咕噥道?!皠e的女人都恨不得相公陪著,妳倒好,還趕我離開?!?/br> “那你還不快去?!鳖櫱迕泛敛涣羟榈刳s他離開。 “我陪妳賞花?!蹦饺萦饏s說什么都不肯離開,從他跟這女人走進御花園的那一刻,便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的視線落在他老婆身上,那一次,外婆壽宴,他老婆出的那一次風(fēng)頭,可是到現(xiàn)在都沒過去呢。 顧清梅似嗔似怪地瞥了他一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事實上她也察覺到了那些視線,不過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她的眼界高著呢,可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