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話間，就見顧劉氏從外邊走了進(jìn)來，瞥了一眼顧小丫后，一臉疑惑地看著顧清梅，“梅子，我剛剛遇到小丫她娘，她娘說妳把小丫買來做丫鬟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碧華嘴快，就把事情的經(jīng)過跟顧劉氏說了一遍。

    顧劉氏頓時露出為難的神情，說實話，她也挺可憐顧小丫的，可是自家的情形自己知道，如今也是勉強過日子，五兒子娶媳婦的錢和小女兒出嫁的錢還都沒著落了，家里又添了一張嘴，由不得她不愁。

    顧清梅卻道：“娘，您放心，我既然敢買她，我就養(yǎng)得起她，不會讓您為難的，這些日子就先讓她跟著我睡。小丫是個勤謹(jǐn)?shù)?，不會在家里吃白飯，等她手上的傷好了，不拘什么活計，您打發(fā)她干就行?！?/br>
    顧小丫聞言，趕忙又跪了下去，“二奶奶，我求求您了，您千萬別趕我回家，我什么都能干，我給梅姑姑當(dāng)丫頭，我伺候她?！?/br>
    “好孩子，快起來。”顧劉氏也是個心軟的，一看這丫頭這個樣子，趕緊把她扶起來，嘆了口氣道?！耙院缶驮诩依镒∠掳??！?/br>
    顧劉氏又叮囑了她幾句，便出去忙活著做飯了。

    秦碧華見事情都辦完了，小聲跟顧清梅打聽，“梅子，妳做了什么掙了那么些錢？”

    剛剛那錠十兩的大元寶拿出來，可把她給嚇了一跳。

    顧清梅淡淡地說：“畫花樣子掙的?！?/br>
    “真的？”秦碧華驚訝地說?！熬褪菉吳靶┤兆赢嫷哪欠幼樱磕芙o妳掙這么多錢嗎？”

    顧清梅點了點頭，笑道：“我天天在家里和妳在一處，不然的話，我又從哪里弄來這么多錢？”

    秦碧華羨慕地說：“可惜我不會畫花樣子，只會一針一線地做繡活。”

    顧清梅忽然轉(zhuǎn)移了話題，“堂嫂，妳知不知道外邊賣的花樣子多少錢一張？”

    秦碧華本能地答道：“五個大錢一張，趕集的時候就有賣的，不過最好趕在收攤子的時候去買，那個時候，三、四個大錢就能買一張，咦？妳問這個干嗎？”

    “沒什么，我就是突然想，是不是可以印些花樣子來賣。村子里每個月初三、十三和二十三都會有集市，只要在家門口擺張桌子就可以把攤子支起來。不過不知道哪里才有印木版畫的?！?/br>
    秦碧華笑道：“我爹就會印啊，我娘家是專門印年畫的，還有門神之類的，有時候還會接了書齋的活來做，印一些插畫什么的，偶爾也會幫人家印些花樣子?！?/br>
    “哦？”顧清梅感興趣地說。“既然這樣，妳能不能幫我問問你爹，刻一個版需要多少錢？”

    “這個我知道，一是要按版的尺寸算錢，二是按顏色算錢，用的顏色越多，價錢越貴，三是要看選用的木料，最后再是要看印多少張。”

    顧清梅聞言，趕忙將自己之前用來練筆的幾幅花樣子拿了出來，“這樣大小的，妳瞧瞧得多少錢印一個？”

    “這種半尺見方的，如果是用椴木和樺木來制版，要收三十個銅板的木料錢，有幾種顏色，就要刻幾個版來套色，像是這幅玉蘭花，上邊大概有七個顏色，就要制七個版，就要二百一十個銅板。然后是一刀紙起印，一刀紙是一百張，每一個版，每一刀紙要加十個銅板的顏料費，印花樣子的紙倒是不貴，這樣大小的二十個銅板一刀?！?/br>
    “這樣的話，印一百張花樣子，本錢就是三百個銅板。不過一般人印花樣子不會只印一百張的，至少也會印上五百張，這樣的話，印五百張，本錢是三百八十個銅板，一張的本錢還不到一個銅板，賣五個銅板一張，最后可以賺兩千五百個銅錢，也就是二兩半銀子，還是蠻劃算的?！?/br>
    “五百張，才能賺二兩半的銀子……”顧清梅覺得有些無語，只靠著每個月三次的集市，她什么時候才能把五百張花樣子全都賣掉啊？

    “不少了！”秦碧華認(rèn)真地說。“二堂嫂在城里的鏢局做廚娘，一個月的月錢也只有二兩銀子呢。這是多的，我表哥在城里的酒樓里做伙計，一個月包吃住，只能賺五百個大錢呢。像我爹和三個哥哥，一家人不停地忙，一個月最多也不過只能賺上十幾兩銀子?！?/br>
    顧清梅抬手揉了揉額頭，覺得照這個賺錢的速度，自己想要發(fā)財，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務(wù)。

    “梅子！”秦碧華一本正經(jīng)地說?！捌鋵?，我覺得妳這個念頭真的不錯耶，若是只有一張花樣子，自然掙的少?？墒侨羰菉叾喈嬕恍?，不就可以多賺些錢了嗎？這樣的花樣子，若是賣去繡莊，最多也不過只能賣上兩、三兩銀子而已，而且日后妳就不能再把花樣子拿去賣給別家了。若是妳自己印了花樣子賣，以后可以一直賣下去。而且花樣子很好賣的，我娘家有個親戚，就是靠去各個集市擺攤賣花樣子，每個月能賺四、五兩銀子呢，他賣的那些花樣子可不及妳畫的這些好看呢?！?/br>
    顧清梅聞言，不禁輕輕地瞇起眼睛，對呀，一張花樣子，減掉本錢的話，印五百張，賣掉的話可以賺二兩銀子，那若是她畫一百張花樣子，最后就能賺二百兩銀子了。

    ☆、第二十章 傷痕累累

    而且這里是古代，大姑娘小媳婦的都是指著做繡活掙錢，貼補家用，花樣子應(yīng)該很好賣才對。

    想明白這一點，她的心情頓時就放輕松了，脫鞋上了炕，從炕琴的抽屜里拿出自己的梳子，然后招呼顧小丫坐到炕沿上，自己則跪在她身后，給她解開發(fā)辮，幫她通起頭發(fā)。“先把頭發(fā)疏通了，等一下好洗頭，不然的話，頭發(fā)洗完以后，都糾在一起了。”

    顧清陽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了，進(jìn)屋來拿熱水，卻看見顧小丫，不禁一愣。

    耕地在村子外邊，他自然不知道剛才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過他還是笑道：“小丫來了?！?/br>
    顧小丫怯怯地同他打了招呼，“陽四叔。”

    “嗯！”他沖顧小丫點點頭，出去在灶臺跟前燒了些水，然后洗臉、洗手。

    顧劉氏小聲跟他念叨著顧小丫的事，他也沒說什么。

    秦碧華笑道：“晌午了，我先回去幫我娘做飯了，下午再過來?！?/br>
    等她離開，顧清梅問道：“小丫，妳有大名嗎？”

    顧小丫怯怯地說：“沒有，打小，他們就小丫小丫的叫我?！?/br>
    顧清梅想了想，開口道：“妳和少瞳是一輩的，也該從少字，不如就叫少雅吧?！?/br>
    顧小丫害羞地笑了笑，“都聽梅姑姑的。”

    顧清梅道：“我平常忙，沒那么多時間照管妳，妳就幫家里隨便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便行，不過不許逞強?！?/br>
    顧少雅很痛快地答應(yīng)了一聲。

    顧清梅給她通了頭發(fā)，顧少瞳那邊的水也燒開了，西廂房是一溜三間房，堂屋中被隔開了一間凈房，里邊擺著一個洗澡用的大木桶。

    顧云白和顧劉氏都是十分愛干凈的人，所以蓋了這間凈房，尤其顧清陽，最喜清潔，每隔五天從書院回來，都會沐浴，所以凈房的利用率還是蠻高的。

    凈房里壘著一個灶臺，冬天的時候，若是有人洗澡，便用這個灶臺燒水，等水燒開了，凈房里也暖和了。

    當(dāng)顧少雅脫掉衣裳以后，顧少瞳忍不住“哎呀”叫了一聲，“小丫姐，妳身上怎么這么多傷?。俊?/br>
    顧清梅也不覺皺起眉頭，原來顧少雅身上全是各種瘀痕，不是掐的，便是用炕笤帚打的，一塊塊，一條條的，看起來矚目驚心，好在沒有出血的傷口。

    顧少雅有些自卑地咬著嘴唇，不敢吭聲。

    顧清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少雅，妳先進(jìn)去好好泡一泡，注意妳手上的傷，別碰到水。等會我?guī)蛫叴晟碜?，洗了澡以后，我再幫妳洗頭?！?/br>
    顧少雅邁進(jìn)澡桶里，坐下，用那只沒受傷的手往身上撩著水。

    顧清梅打發(fā)了顧少瞳去吃飯，自己則拿了毛巾，站在澡桶旁邊給顧少雅擦身子。

    顧少雅也不知道是多長時間沒有洗過澡了，身上有一層厚厚的污垢，顧清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洗干凈，中途還換了一次水。

    給顧少雅洗完澡，讓她換上自己的舊衣賞，顧清梅又幫她洗頭。

    因為她自己的頭受了傷，這段時間一直都沒有洗過頭，所以不知道洗頭的時候都需要用什么東西，還是顧少雅自己指了一盒放在灶臺上的堿面，這才知道原來這里洗頭發(fā)居然用堿面。

    她的臉色不太好看，用慣了高檔的洗發(fā)水，突然間讓她回歸自然，用這么廉價的東西來養(yǎng)護頭發(fā)，她的心理落差實在是太大了，但是心中賺錢的欲望也更強烈了一些。

    她看到顧少雅的頭發(fā)又干又黃，而且發(fā)梢全是分叉，于是讓顧少瞳拿了兩個雞蛋過來，用雞蛋清給她抹到頭發(fā)上。

    她記得《紅樓夢》里便有這樣的劇情，小丫頭芳官被干娘克扣月錢，又用剩水給她洗頭，襲人看不過眼，便給她拿了一瓶花露油，并些雞卵、香皂、頭繩之類，雞蛋肯定不是祛除頭上的污垢的，她猜，這應(yīng)該是天然的護發(fā)素才對。

    給顧少雅把頭發(fā)清洗干凈之后，她用一塊毛巾把顧少雅的頭發(fā)裹了，這才領(lǐng)著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并盛了飯菜給她。

    自己也盛了飯菜，和顧少雅一起坐在炕上吃。

    她冷眼打量著，發(fā)現(xiàn)顧少雅的眉眼十分清秀可人，一張小小的瓜子臉，柳葉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見猶憐的，倒是個美人胚子。

    這邊正吃著飯，顧老太太又跑了過來，進(jìn)門就一口唾沫啐到了顧劉氏的臉上，“妳個臟心爛肺的東西，有錢買丫頭，倒沒錢給妳的外甥孫女買頭面首飾?！?/br>
    顧劉氏正在灶臺旁邊刷碗呢，突然間被啐了一臉唾沫，委屈得差點哭出來，趕忙撩起圍裙，把臉上的唾沫給擦了，然后委屈地說：“娘，您先別生氣，聽我慢慢跟您解釋?！?/br>
    顧老太太破口罵道：“妳還有什么好說的？十兩銀子啊，白花花的十兩銀子就這么花出去了，還買了個賠錢貨，以后那丫頭出門子，妳是不是還得陪送嫁妝？”

    顧清梅在屋子里聽見了，趕忙放下碗筷走出來，“祖母，這件事情跟我娘沒關(guān)系，是我做的主，人是我買的，您罵我娘做什么？”

    顧老太太伸手指著她的臉道：“既然是妳買的，那妳知不知道，妳的表姪女缺頭面首飾？妳為什么不把錢拿出來給她買頭面首飾？偏偏買個沒用的丫頭？”

    顧清梅忍不住好笑，“祖母，錢是我賺的，我想怎么花那是我的事情，同您沒關(guān)系！”

    顧老太太氣得手直哆嗦，“妳這個死丫頭，竟敢跟我犟嘴，看我不打妳！”

    她說著，沖到顧清梅的面前，揚起手來就想打顧清梅的耳光，但是顧清陽卻及時走出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顧清陽冷冷地說：“祖母，妳鬧夠了沒？姑媽的孫女成親，跟我們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妳憑什么一天到晚的逼著大伯母和我娘給她買頭面首飾？那是陸家的孫女，不是咱們顧家的，若是妳真的這么想給陸家的孫女cao辦婚事的話，也行，妳讓姑父入贅，讓表哥表妹全都改了姓顧，我一個字的廢話都不再多說?！?/br>
    “你……你這個臭小子，你竟然也來忤逆我……”顧老太太聽到他的這番教訓(xùn)，頓時哭鬧起來?！澳愕戎?，等你爹回來，你看我不叫你爹打你?！?/br>
    顧清梅道：“您有事沒事的便是一頂忤逆的大帽子扣下來，我們自然不敢說什么，我今天已經(jīng)跟族長和各位長老說好了，晚上要請他們吃飯，您不如把這件事情跟族長和各位長老們念叨念叨，看看大家都是怎么說的。俗話說得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有女兒嫁出去那么多年，還要娘家出錢給自己的孫女辦頭面首飾的?！?/br>
    其實顧清梅并不排斥幫補窮親戚，但是她卻極端厭惡這種強行索要的事情，她愿意給是一回事，旁人強要卻是另外一回事。

    顧老太太一聽族長和各位長老要來，心里也有些發(fā)怯，畢竟這樣的事情說出去，是挺遭人話柄的，于是又放了幾句狠話，便回了自己家，卻另外打定了主意。

    傍晚的時候，顧云白回來了，顧劉氏同他把顧少雅的事情說了一遍，顧云白什么都沒說，只是拿出煙桿，吧嗒吧嗒地抽起旱煙。

    顧清梅過去東里間，對爹說了自己打算請族里的長老們吃飯的事。

    顧云白道：“這倒是應(yīng)該的！”

    顧清梅道：“那我去買些酒菜?！?/br>
    顧劉氏趕忙去翻箱子，“我給妳拿些錢?！?/br>
    “不用了！”顧清梅道。“我這里還有錢。”

    她回去西里間，從抽屜里拿了錢袋，便叫著顧少雅和顧少瞳一起去了雜貨鋪。

    顧劉氏打發(fā)顧清陽去請人，然后忙活著做飯。

    不一會兒，顧清梅便將東西都買了回來，她買了一醰五斤裝的燒刀子，又買了十斤醬牛rou，一斤火腿，一斤生豬rou，把錢袋里的錢花了個一干二凈。

    顧清陽陸續(xù)將族里的長老們請了過來，又請了顧云濤來作陪，莊戶人家，平常也沒什么娛樂活動，能有個地方喝兩盅，誰都樂意湊這個熱鬧。

    顧劉氏手腳麻利地把醬牛rou都給切了，又給炒了個花生米，讓長老們先喝著酒，聊著天，她這邊又炒了幾個下酒菜。

    顧少雅一直都給幫忙打著下手，雖然她的一只手受了傷，但還是堅持拿了小杌子坐在灶臺跟前幫顧劉氏燒火。

    顧孫氏聽說她這邊請客，也過來幫忙。

    顧劉氏弄了飯菜，打發(fā)秦碧華給顧老太太送了過去，然后給顧清雷和顧清陽哥倆兒弄了些酒菜，放在西里間，讓他倆和顧清梅、顧少瞳一塊兒吃喝，最后又堅決把幫忙打下手的顧少雅也打發(fā)進(jìn)去吃飯，只老妯娌兩個伺候這些人。

    李招娣拖家?guī)Э诘倪^來吃飯，但是一看這邊正請客呢，也沒敢鬧騰，在顧清梅的屋子里風(fēng)卷殘云一般吃完飯就走了，臨走的時候，給顧清山帶了些吃的。

    顧少雅坐到桌子跟前，怯怯地捧著飯碗，一桌子的好菜，也不敢伸手去夾，顧清梅見她實在拘束，給她夾了幾道素菜，“妳跟我一樣，身上都有傷，不能吃葷腥，咱們一起吃些素菜，等日后傷好了，我給妳買好吃的?！?/br>
    顧少雅受寵若驚地看著她，直說夠了。

    顧清梅笑道：“放心吧，妳跟著我，不會讓妳沒飯吃。按理說，我應(yīng)該把妳的賣身契撕了才對，可是妳也知道，妳繼母的性子，若是沒了賣身契，搞不好她哪天就會找妳麻煩，有妳的賣身契捏在我手里，也算個把柄，讓她不能太過刁難妳?！?/br>
    ☆、第二十一章 撒潑的祖母

    顧少雅忍不住低下頭，從她親娘死了以后，還沒有人對她這般好，珍珠般的眼淚頓時便淌了下來，啪嗒啪嗒地落到了碗里。

    秦碧華笑道：“哎呦，這珍珠疙瘩若是再掉，妳這碗飯可就糟踐了，快別哭了?！?/br>
    顧少雅這才止住淚，悶不吭聲地往嘴里扒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