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對飛羽督衛(wèi)大人無禮?！卑倮锖赵频爻雎?，隨后冰涼深沉的目光掃了他們一眼，長年和長日立刻垂下頭，恭敬地道：“是！”

    百里赫云看向西涼茉，目光在她一張瑩白嬌嫩的俏臉上頓了頓，她整張俏臉陷在柔軟雪白的狐貍毛里愈發(fā)的看起來吹彈可破，肌膚剃頭，一頭如云黑發(fā)松散慵懶的半垂在肩頭，愈發(fā)顯得別有一番臘梅依雪出墻來的慵懶嬌憨的風情。

    片刻之后，西涼茉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懶洋洋地瞥了過來，百里赫云方才從容地道：“數(shù)日不見，督衛(wèi)大人精神似乎倒不如在臘梅山莊時候精神了。”

    西涼茉聽著他這話里有話，便勾了下唇角，懶洋洋地撿了一枚冬日里罕見的暹羅進宮的婆羅石榴一邊慢慢地剝，一邊道：“那是自然的，臘梅山莊里得日日打緊了十二分的精神與您這樣的人物周旋，回了自己家，自然難免要松懈一些的，日日都跟在臘梅山莊里那么‘精神’，鐵打的人都受不了?！?/br>
    百里赫云目光淡淡地地一笑：“是么，看起來與我相處，讓你很緊張。”

    西涼茉總覺得他話里帶話，聽著頗有些不舒服，便淡漠地道：“怎么能不緊張呢，若是不能請到您來上京做客，豈非平白廢了我那日在風露閣里下的許多功夫。”

    百里赫云一頓，聲音有些冰冷：“原來在風露閣里，督衛(wèi)大人就已經(jīng)如此費心思了，真是榮幸?！?/br>
    長年和長日兩個心中早將西涼茉的卑鄙陰險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只臉上不敢表露，而只能狠狠地瞪著她。

    西涼茉似笑非笑地看著百里赫云：“不知陛下來尋我有何指教，莫不是只為了風露閣之事而來么，那我也只能說聲抱歉，各為其主了?！?/br>
    風露閣是西狄人在天朝最大的秘密聯(lián)絡(luò)點，也不知道經(jīng)營了多少年了，如今毀于一旦也就罷了，整個上京他們的暗線全部都因此拔出蘿卜帶出泥地被司禮監(jiān)和錦衣衛(wèi)的人一網(wǎng)打盡，只怕百里赫云他們都心疼得滴血了。

    百里赫云看著西涼茉一臉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眼里寒光幽涼，冷淡地道：“好一個各為其主，可惜明珠暗投，這腐朽天朝可值得你為之賣命?！?/br>
    西涼茉單手支著臉，看著百里赫云輕笑：“人人常說，卿本佳人奈何從賊，又怎知就算從賊，也是佳人心甘情愿，因為這里有人值得我守護，就算不得明珠暗投?！?/br>
    百里赫云這人不喜歡用些顯示自我身份的稱謂，但是這卻并不代表他容易接近和相處，那種天生的居于上位者的沉穩(wěn)氣勢反而因為這種看似親近，實則疏遠的稱呼，愈發(fā)地讓人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輕狂模樣。

    “守護的人？”百里赫云頓了頓，隨后放緩了神色，淡淡地道：“是啊，守護的人，你我都有想要守護的人，所以，這一次，我亦是為和談而來，不是么？”

    西涼茉微微勾了下唇角，將手里的婆羅石榴晶瑩剔透紅寶石一樣的石榴籽放了一顆在嘴里，品嘗它的甜味方才悠然道：“您若是真為了和談而來，那么且聽西涼茉一句話，咱們也不知道這合約能簽多少年，就算簽了幾十年，也不知道咱們之間誰會率先撕破合約，只是既然彼此如今都有需要休養(yǎng)生息的時候，何必斤斤計較，且隨性簽了就是?！?/br>
    “督衛(wèi)大人，你這偏頗之意倒是太過明顯了，你可知道你那位九千歲是怎樣獅子大開口的。”百里赫云面色一冷，淡漠地道。

    西涼茉輕笑，將剩下的石榴籽全都攏在一只精致的白玉碟子里之后，才慢條斯理地道：“正所謂愿賭服輸，您既然已經(jīng)不請自來，先做客，給主家留下些禮物，難道不是應(yīng)的禮節(jié)么，何況我們只是要你些水師大船和一些米糧過冬罷了，也不是沒拿銀子買不是，何必說得那么難聽，再說了，我到底是天朝的飛羽督衛(wèi)，難不成還會偏幫著外人么。”

    雖然阿九給的銀子少了點，但總歸是真金白銀。

    她頓了頓，又道：“就算您在這里真的有個什么三長兩短，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你們國內(nèi)，難不成你覺得百里素兒會是一個比你還要優(yōu)秀的帝王，又或者打算靠著太后娘娘垂簾聽政，支撐起那個龐大而充滿著虎視眈眈者的帝國么，只要您去了，怕您母親的位子也坐穩(wěn)不了幾年了?！?/br>
    這話里已經(jīng)是毫不掩飾的威脅之意。

    百里赫云看著她，眸色冰涼而深邃，片刻之后，方才冷冷地道：“西涼茉，你倒是夠直接的。”

    說話間，他眉宇之中已經(jīng)凝上了冰冷的寒霜。

    西涼茉直視著他，輕勾了下唇角：“我不過是看在你我到底算是有些交情的份上才說得直白些，若是您喜歡那些虛頭巴腦的，我也可以說些迂回好聽的話呢。”

    百里赫云神色莫測地看著她，忽然起身，淡漠地道：“既然你說你是這里的主人，那么作為主人是不是應(yīng)該帶客人去周圍轉(zhuǎn)一轉(zhuǎn)，欣賞一下你們天朝的風景呢？”

    西涼茉看了看天色，打了個哈欠，毫不猶豫地道：“不去，天太冷了！”

    百里赫云大約從來沒有被人這么直接地拒絕過，頓時身子一僵，轉(zhuǎn)臉冷冷地睨著西涼茉：“這就是你們天朝的待客之道么？”

    西涼茉點點頭：“唔，要不我讓其他人陪你去好了，這種大冷天，睡覺是最好了，真不明白雪有什么好看的，我倒是更喜歡一望無際的湛藍大海，曬曬永遠充足的陽光，唔，還有沙灘，方才是人生的美事。”

    百里赫云看著她，神色里有些奇異：“你去過海邊？”

    西涼茉立刻有點不知道要說什么，畢竟去海邊已經(jīng)是上輩子的事情了，說起來正是因為上輩子是南方人，所以對于北方這種寒冷的冬天還是不甚喜歡，但是天朝并不靠海，所以……

    她頓了頓，漫不經(jīng)心地微笑：“只是山海經(jīng)之類的異志雜記看到過罷了，所以非常向往。”

    百里赫云冰冷的神色略微有些緩和，隨后道：“嗯，天氣好的時候，風平浪靜之海，確實很美，若是有機會，你倒是可以去看一看，會不虛此行?！?/br>
    西涼茉倒是毫不猶豫地點頭，神色間有真實的向往，甚至懷戀：“唔，好！”

    百里赫云沒有想到她答應(yīng)得如此干脆，倒是一點不客氣，不由沉默了一會，方才輕笑起來：“原來我們都身在福中不知福，汝之砒霜，吾之蜜糖?！?/br>
    他想看雪，她卻想見海。

    “嗯，彼此身處圍城之中罷了，進去的人想要出來，出來的人想要進去?！蔽鳑鲕暂p笑。

    “圍城？”百里赫云沉吟了片刻，隨后道：“倒真是這個理?！?/br>
    隨后，他看了看天色，悠然地道：“既然請不動督衛(wèi)大人，那么我也只好去走一走了，告辭?！?/br>
    說完話，他轉(zhuǎn)身便率先向門外走了出去，長日和長年冷冰冰地朝西涼茉一拱手，隨后也跟著離開。

    西涼茉看著他們的背影，慢悠悠地又沉回了柔軟的狐貍皮里，輕聲嘟噥：“勾心斗角，累死個人了?！?/br>
    一邊領(lǐng)著二等丫頭們伺候著的白蕊有點不解地看著西涼茉：“這位西狄的陛下就只是過來請您帶著他去逛逛園子而已么？”

    西涼茉捧著暖暖的熱茶喝了一口，在蒸騰的霧氣間，瞇了瞇眼：“逛園子？百里赫云就算真有那般好興致，也不過是在探了些我的口風之后，才有那樣的心情罷。”

    白蕊一愣：“這是什么意思？”

    西涼茉淡淡地道：“西狄的造船航海之術(shù)最為發(fā)達，聽說早幾年就新從西洋引進了不少造船和火炮的新術(shù)，千歲爺問他們要的就是那樣的船，還有他們最近新弄了一種糧食，一年三熟，這兩年成果顯著，改善他們西狄人總要依賴航運和向咱們購買糧食的情況，所以才能讓西狄人有了足夠的自信北伐，這種糧食稻谷如今只有特許的農(nóng)莊才能擁有，千歲爺這一次問的就是要這種糧食和他們的谷農(nóng)?！?/br>
    白蕊一震，就算她并沒有什么太多的政治見解，卻也知道這些都是一國看重得核心之秘密，怎么會輕易給人？

    西涼茉輕嘆了一聲：“所以，這才是難點，有些東西是千金不換，你家千歲爺也不是個會求人的，他只會想盡法子逼迫對方不得不依照他的話去行事，但是今兒這一位西狄的陛下，卻不是個好相與的?！?/br>
    這半個月的時間，百里青睡在太極殿東暖閣的時間不少，估摸著就是和這位你來我往的交鋒當中。

    只是如今怕是陷入了僵局，而這一位也絕對不是個省油的燈，卻一樣被百里青逼迫得沒法子了，所以今兒才忽然想起來她這里一趟，看看有沒有什么突破口。

    “方才字字句句，你以為不過是尋常聊天，卻已經(jīng)不知道你來我往過招了幾回，所以你家主子我才覺得心累呢?！蔽鳑鲕杂秩滩蛔〈蛄藗€大哈欠。

    昨夜阿九心情有點不好，抱著她折騰了許久，雖然……唔，魚水交融的滋味確實很好，但是貪歡太過的下場就是她真的一直很難清醒，一直很想睡覺！

    “那如今呢，您覺得如今結(jié)果怎么樣了？”白蕊聞言，不免有些心悸，想不到方才那些看似主子們的閑聊里頭，竟然還有如此多的門道。

    “不怎么樣，且看他自己是不是想得通了，有些時候，有些事兒不是講面子的，只有都略退一步才是圓滿?！蔽鳑鲕暂p嘆了一聲。

    “圓滿什么？”一道涼薄悅耳的聲音在西涼茉身后響起。

    “千歲爺?！卑兹锪⒖讨さ赝说搅私锹?。

    來人一雙長臂一攬，將西涼茉給撈起來，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西涼茉慵懶地把臉蛋擱在他的肩頭，輕笑：“你怎么這個時候過來了，可是因為百里赫云過來，所以過來吃你擱在這里的醋來了？”

    她頓了頓，有點惡劣地道：“你最近和他呆在一起的時間可比和我在一起時間還多，又或者是你看上他了，過來給我這大婦引見你的新歡？”

    百里青伸手揉了揉西涼茉纖細的腰肢，陰魅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幽光，輕嗤道：“你這丫頭，真是被我縱容得愈發(fā)地口沒遮攔了，在這么下去……?！?/br>
    “再這么下去，只怕我就要欺師滅祖了不是？”西涼茉笑嘻嘻地半直起了身子，勾住百里青精致的下顎，一本正經(jīng)地看著那張艷魅精致的面孔，大剌剌地道：“說起來，我早已經(jīng)已經(jīng)欺師滅祖了不是，唔，前兩天我可是一直在上面壓著師傅你呢?！?/br>
    她很刻意地加重了前兩天和師傅兩個字。

    百里青烏沉的眸子里閃過詭迷的光，輕嗤一聲，有些不自在地捏住她輕佻的手：“你真是欠收拾了……?！?/br>
    前兩日，他心情不太好，讓人從地窖里拿了醉紅塵過來，原本只想喝一點，不想一不留心喝多了，有點失態(tài)，正巧被這只小狐貍過來的時候撞見，竟讓她戲弄了一番。

    西涼茉正想得寸進尺地說點什么，忽悠他再喝一次醉紅塵，不想?yún)s忽然聽見外頭白珍拔高的聲音：“貞元公主殿下，這天冷雪滑的，怎么您就過來，您身子可好些了？”

    西涼茉和百里青互看一眼，隨后便極有默契地雙雙起了身。

    “你先進屋去用點心，晚點，我再進去?！蔽鳑鲕詫χ倮锴嗟馈?/br>
    她再大方，也不喜歡覬覦自己男人的女人三番兩次地用迷離的目光盯著自己男人。

    百里青淡淡地點頭，轉(zhuǎn)身優(yōu)雅地進了內(nèi)殿。

    西涼茉則好整以暇地繼續(xù)坐在大廳里等候著下一位訪客。

    貞元公主被白珍引進來之后，只對西涼茉笑了笑，各自行禮坐下。

    “這等天氣，公主怎么來了？”西涼茉看著她問。

    貞元公主看了看門外，忽然道：“想來是我那二哥哥剛剛走罷?！?/br>
    西涼茉不可置否地點點頭。

    貞元公主看著西涼茉，忽然微微一笑：“貞元此來是希望千歲王妃能為貞元主持和寧王的大婚之事?！?/br>
    西涼茉一怔，狐疑地看向貞元，這個女人不是一直都拖拉著不肯嫁給寧王么，怎么今日竟然主動求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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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海妖瀾第十六章貞元投誠

    章節(jié)名：第十六章貞元投誠

    “公主殿下，這是想通了，還是忽然換了個人來中意呢？”西涼茉敲著二郎腿，懶洋洋地繼續(xù)剝她的石榴籽。

    真元公主看著西涼茉微微一笑：“難道本宮一直所要嫁的人不都是寧王爺么，寧王爺溫文爾雅、俊秀斯文，誰能不中意寧王呢？”

    西涼茉輕笑了一下：“這可說不準。”

    她隨手捏了一顆婆羅石榴籽放進唇里，微微瞇起眸子：“比如這石榴，大部分人都覺得味道酸甜可口，但是有些人便不喜歡，只嫌太酸，或者太甜，喜歡些重口味的，也是有的，特別是南方人，說不定就覺得桂花糯米糍不夠味道，要吃那蜀地重口味的辣子rou。”

    尤其是她家這只師傅，更是辣子里頭的極品貨色，如今還是個太監(jiān)身份，就沾染上貞元了，誰知道以后怎么樣。

    貞元公主看著西涼茉笑容頓了頓，隨后神色淡了些：“喜歡吃辣子，不過是因為涂著嘴上香些，若是要對胃好，還是吃些清淡的養(yǎng)胃，何況辣子rou吃多了會上火，我生于西南，卻也還是更喜歡吃清甜的桂花糯米糍呢?！?/br>
    西涼茉看向她，眸光幽深，隨后不可置否笑了笑：“是么？”

    白蕊默默地嘀咕，這兩位談笑間，兩個位高權(quán)重的男人就變成了兩種味道的食物，也不知道他們聽了對自己的形容會作何感想。

    貞元公主看著她淡淡地道：“如今本宮來請千歲王妃您為本宮主持婚禮，不就是最好的證明么，貞元并不是傻子，情竇初開的無知少女，有些辣子沾染不得，還是知道的。”

    何況這辣子對她如此冷酷，她也不是那些情竇初開愚蠢的少女，見了男人便瘋了似的也不管對方到底喜不喜歡自己，便巴巴兒地貼上去。平白淪為別人的笑談。

    西涼茉看向貞元公主，并沒有說話，仿佛在評估她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貞元公主索性挑明了話題，看向西涼茉直截了當?shù)氐溃骸熬徘q那樣的男人，喜怒無常，原本就是個難伺候得，若是他放在眼里的人，便還有好日子過，但若是他不放在眼里的，巴巴兒地貼上去，只怕會被他踩在腳底慢慢地磨，任由你在腳下粉身碎骨，血淚交融，他卻只覺得你痛苦的姿態(tài)是極好，尚能博他一笑?！?/br>
    她頓了頓，有點無奈地苦笑：“而能被他真正放在眼里，捧在手心的，只怕就是你了?！?/br>
    這也是她的血淚教訓。

    這兩個人雖然看似完全不一樣性子，但本質(zhì)上都是一樣涼薄卻又冷酷，所以才能相處無礙吧。

    貞元公主這番話雖然算不得推心置腹，但也算是真心話了。

    西涼茉看著她一臉郁悶的模樣，心中有點好笑，但是卻同樣對于貞元公主這般直率和她的清醒感到微微的詫異，畢竟能如她一般迅速地從對一個人的迷戀里抽身而出，并不是什么很簡單的事情。

    而且……

    “看樣子，公主殿下，果然是個聰明人，對千歲爺?shù)臑槿说故呛芰私狻！蔽鳑鲕杂趾艘活w石榴籽，挑眉輕笑了起來。

    這一位公主殿下眼睛倒是利得很，將百里青那種惡劣的個性看得那么清楚，估計當初在雪地里沒少吃百里青給的苦頭才是。

    貞元公主看著西涼茉，忽然道：“本宮說這些只是希望千歲王妃從今往后不會對本宮生出誤會來，寧王人怎么樣，本宮心中還是有數(shù)的。”

    西涼茉放下手里剝好的石榴，看向她，淡淡地道：“如果公主殿下真的如您說的那樣，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認為這個世間誤會這種事情，也許更多是人為，若是不想別人誤會，自然不要去做那些引人誤會的事情，否則何來如此多的誤會？”

    貞元公主看著西涼茉，心中暗自嘆了一聲，這位飛羽督衛(wèi)果然不是個好相與的，竟是這般油鹽不進，軟硬不吃，她沉默了一會，不知在猶豫什么，最終還是道：“不知貞元請王妃做個主婚人的事情，王妃考慮得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