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知道了‘用起來’的含義——人類的大腦是碳基生命進化史上的杰作，擁有極大潛能，開發(fā)度卻很低。無論走的是哪條進化路線，都要先把大腦徹底用起來。”

    梁度微笑：“當你提高了大腦的使用效率，自然就明白后面兩句留言的意思了?！?/br>
    喬楚辛點頭：“對。我意識到了，對于高維度的生物而言，我們所處的三維世界只是一個被創(chuàng)造出的盒子。想要脫離原本的命運線，就要打開看不見的障壁，跳出這個盒子，從更高的層面看待事物。

    “我在研究這些信息時，電磁風暴越來越猛烈，不僅所有電子和通訊設(shè)備癱瘓，上傳虛擬空間的人類意識全數(shù)被消抹，就連躲在地堡里的幸存者們也沒能逃過這滅世一樣的大劫。我也幾乎死在了那時候——

    “在瀕死的瞬間，我竟然開啟了跳躍世界線的能力。

    “我回到了死前三分鐘的時間節(jié)點。

    “三分鐘后，我又死了。

    “這次回溯到了十分鐘前，十分鐘后，我還是沒能逃過死亡的命運。

    “我一次又一次開啟世界線跳躍，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次，有時我覺得被這么無窮無盡地折磨，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br>
    梁度手上力度一緊，嚴肅且心疼地說：“我知道那很痛苦，但你要堅持住?！?/br>
    “那時可沒人對我說過這話。如果有，我大概能好受一點?！眴坛敛豢盎厥椎匦πΓ昂迷?，我一個人最后還是撐住了。在探索了無數(shù)條世界線，無數(shù)種可能性之后，我終于活了下來。但活下來的，也只有我一個?！?/br>
    “你不必自責。那是星系風暴，哪怕是比人類再高一個級別的文明，也得退避三舍。再說，信號是發(fā)給全人類的——”后面半句話，梁度出于對這個種族的體諒，沒有再往下說。

    喬楚辛雙手捂臉，長長地吸了口氣。放下手后，他抹去了失望之色，只余風暴過后的荒蕪：“很久以后，當我能熟練使用世界線能力之后，我為全人類重開過‘節(jié)點’，不止一次?！?/br>
    “在他們銷毀身體之前。在雙極系統(tǒng)被研發(fā)出來之前。在修建黑塔和白塔之前。在幾大國家與勢力沖突碰撞之前。甚至更早，在資源尚未如此緊缺之前……”

    梁度猜到了結(jié)果，不忍再問。但喬楚辛似乎已歷盡劫波，語氣中帶著一股絕望的平靜：“無論跳轉(zhuǎn)到哪個節(jié)點，未來從未改變……戰(zhàn)爭。依然是戰(zhàn)爭。我從來沒有成功改變過人類的命運，一次也沒有。”

    喬楚辛活了下來，卻背負著整個地球的重量。

    梁度心疼他，但不能認同這一點：“人類的命運本來就不能靠你一個人來改變。你擁有的能力，不是他們無知無覺中從天而降的神跡。除非他們真能意識到問題所在，否則就算跳躍再多條世界線，最終也要收束到滅亡的那個終點上?！?/br>
    喬楚辛沉默許久，最后小聲說：“你是對的?！?/br>
    梁度此刻恨不得把他背負的一切拿過來給自己扛。他緊緊擁抱喬楚辛，直到對方透不過氣，叫道：“松點，松點勁……天黑了，防護服能量快要耗盡，我們回飛船上去吧。”

    兩人起身，走出巖洞口。熱風早已變?yōu)楹鳎瑑龃嗔说氖瘔K和骨殖在他們腳下一塊塊碎裂，被風吹去。

    梁度忽然回身望了望曾經(jīng)的海洋，開口道：“稍等一下。我有個禮物要送你?！?/br>
    喬楚辛停下腳步：“禮物？在這里送？”

    梁度拉著他的手，走到海岸邊，并肩站著。附在他耳郭上的透明水母，刺絲開始搖曳，一根一根抽長、膨脹，變成半米多長、手指粗細的觸腳。

    觸腳是與梁度意識相通的活物，細而尖的末梢高高揚起有如蝎尾，猛地扎入梁度后頸的脊椎骨中。緊接著是第二根，第三根……足足扎入了五根。

    喬楚辛驚嘆地看著這一幕，心知這可能是精神體的某種技能，仍不放心地問：“沒事吧梁度，會疼嗎？”

    梁度失笑：“你現(xiàn)在該關(guān)心的不是我，而是我會送你什么禮物。看吧——”

    喬楚辛順著他視線望去，只見黑暗而干涸的海盆之間，浮現(xiàn)出了星星點點的幽藍微光，猶如海洋上無數(shù)浮游生物聚集而成的“藍色眼淚”，逐漸擴大了覆蓋的范圍。

    藍光在波動，猶如海潮翻涌，白色浪花層層飛濺。突然自海浪中，躍出一頭體型龐大的藍鯨，攜著低沉嘹亮的鯨鳴，甩尾直飛而上，在天空中盤旋，如翱翔于海底。

    喬楚辛看得仔細，那頭鯨魚并非實質(zhì)，而是半透明的發(fā)光體，像他曾經(jīng)感知過的精神體。

    像是掀開了萬物蓬勃的序幕，無數(shù)海洋生物的幻影躍出發(fā)光的海面，向著天空遨游。

    海豚在領(lǐng)航鯨的帶領(lǐng)下成群結(jié)隊嬉戲，不時跳躍出水花；金槍魚群在浪間疾馳洄卷，旋成了聲勢浩大的海底風暴；海龜慢悠悠地劃動著鰭狀肢，快要挨到喬楚辛的臉了，方才拐個彎滑走……

    這是一場遠隔百年的狂歡，夜空成了光怪陸離的海洋，他們站在海底仰頭觀望。

    喬楚辛見一群燈塔水母搖曳著刺絲，從他的頭頂游過，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觸碰，結(jié)果只碰到了一把觸手而散的幽藍微光。藍光在稍遠處再次凝聚，這回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硨磲，從開合的外殼內(nèi)吐出一串串水泡。

    幻影海洋的范圍越蔓延越大，最后仿佛占據(jù)了視野之內(nèi)的整片大地和天空。喬楚辛宛如身處夢境，眼眶微潮，不禁握住了身邊人的手臂：“可以了，梁度，不要在這種消遣上消耗太多能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