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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漩渦在線閱讀 - 第47節(jié)

第47節(jié)

    他轉(zhuǎn)過頭去,緩緩繼續(xù):“當(dāng)年那場大火,我和我媽死里逃生,代價之一,就是我的半張臉……

    我頂著那樣一張能嚇哭小孩子的臉過了好幾年,那段日子里,我憤世嫉俗,心態(tài)極端,覺得做好人就是任人欺凌,拼命想當(dāng)壞人,壞人可以為所欲為,不受條條框框約束,有仇報仇?!?/br>
    他戛然而止,雙手向后,撐著地板,仰起頭。

    白露看到,在他太陽xue到鬢角處有一道晶瑩。

    原來他并非語氣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無動于衷。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一條晶瑩源源不斷地流動,如一條涓涓溪流淌過她的心畔,她輕聲問:“那,你報了仇了么?”

    程彧沉默一瞬,平靜道:“報了一半?!?/br>
    她不太明白,一半是個什么概念,見他似乎不愿多說,她也不追問,隔了會兒忽然想起:“這就是你說的‘心里裝的太多的東西’嗎?”

    他似乎回憶了一下,這句話的出處,然后答:“是。”

    “不過我那時之所以會忽略靜姝,”他頓一下,解釋道:“就是‘她’,在我當(dāng)時的認(rèn)知里,是因為一心復(fù)仇,但后來想想,不止這個。

    那時太年輕,有遭遇挫折時的浮躁,也有面對挑戰(zhàn)時的躍躍欲試,隨后的一點成功又激起更大的征服欲。除了要報仇,我也有著大多年輕人的所謂夢想,渴望在事業(yè)上有所建樹,渴望站在財富和權(quán)力的頂端……”

    他輕輕嘆口氣,“被越來越多的欲/望所驅(qū)使,在新的角色面前的迷失,一時間在諸多選項上失去平衡?!?/br>
    程彧說完看向她,“很枯燥是不是?”

    白露聽得入神,認(rèn)真解讀著每一句話,此時搖搖頭,雖然這都是她從未接觸甚至想象過的,但她能理解,男人女人的追求本就不同,何況這樣一個聰明而又強悍的男人,自然不會滿足于隨隨便便庸碌無為的人生。

    只是,她更關(guān)心另外一個問題,“那,剩下的一半,你還要繼續(xù)嗎?”

    程彧似乎有些驚訝于她的問題,隨即了然,她一向如此,看似懵懂含蓄,但對于自己上心的東西,素來直接得毫無顧忌。

    在他剛剛看似繁雜龐大的話題里,若用時間劃分,只分為過去和未來,而她的關(guān)注點很理性,尤其是在剛經(jīng)歷了一番意亂情迷后仍能夠如此——這是一種智慧,正因如此,他從未小覷過她。

    可此時,這個問題卻讓他有些許的踟躕。略一沉吟后他答道:“任何事,都要有始有終?!?/br>
    白露心中一沉。

    何時升起的期望,自己竟沒意識到。

    “如果,如果還要付出代價……”她試探地問。

    他不以為意道:“任何事都要有代價?!?/br>
    她看向他,猶不死心,“那如果,會傷害到別人……”

    他倏地望過來,在黑暗中直視著她,“你指的別人是誰?”

    白露語意一滯,垂下視線。

    程彧拉起她置于膝頭的手,輕輕握于掌心,“我跟你說這些,就是讓你知道,過去犯的錯誤,只要是我意識到的,反思過的,就不會再犯。

    至于以后,該如何取舍,我會有新的考量。

    你不用擔(dān)心?!?/br>
    他手心的溫度讓人安心,這一番獨白真誠、坦率,讓人感動,同時也讓她憂心。

    他還是放不下。

    恍惚中白露想透一個道理,性格決定命運。

    中止這一沉重話題的是一聲咕嚕叫,來自于某人的胃。

    白露回過神,作勢起身,嘴里說:“我去做飯。”

    被他握著的手卻沒放開,反而因她的抽離而握得更緊,她跪坐在他身邊,語氣放緩:“你多久沒吃東西了?”

    程彧想了想說:“最近的一次,好像是兩天前?!?/br>
    聽到她微不可聞的吸氣,他輕輕松手。

    白露從冰箱里拿出一塊牛rou,放在砧板上,然后執(zhí)起刀,從邊緣開始,一刀挨著一刀落下,切出均勻細(xì)致的rou絲。

    然后再切成碎末。

    手上動作飛快,一不留神,切到一小塊指甲。

    她放下刀,開始溜號。

    上一次做這些,是幾天前,為他的母親包餃子……

    再往前一次,卻一時記不起,至少有一年多了。

    她不禁翻手看向掌心,然后微怔:從小就做慣各種粗活,她的手心一直有著薄薄的繭,如今卻不見蹤跡。十指纖細(xì)如削蔥根,指甲圓潤有型,手背柔滑細(xì)膩的觸感更是讓她愣神。

    她的手變得矜貴了。

    矜貴的又何止是一雙手。

    優(yōu)渥的生活像上好的牛奶,從內(nèi)到外的滋養(yǎng)了她的人,甚至她的人生。

    盡管她有意抵制,可就如她對那個人的抵制般,在抵制中漸漸適應(yīng),最后欣然接納,此時方才明白,有些給予,就像雨露之于干涸龜裂的土地,除了吸收,只能吸收。

    腿間似有一陣涼意。

    她趕緊收回心神,繼續(xù)手上的動作。

    程彧沖了澡換了睡袍,然后循著香味兒走向餐廳。

    經(jīng)過廚房時腳步一頓,橙黃暖光下,他的女人正在清理灶臺,手里動作麻利,細(xì)致,對衛(wèi)生的要求不啻于他。她忙完轉(zhuǎn)過身,看到門邊的他,目光里有一瞬的不自在,兩手在衣擺上抓了下。

    他當(dāng)沒看到,轉(zhuǎn)身率先走向餐廳。

    餐桌上擺著兩碗——程彧微愣,這是疙瘩湯?

    白露在對面坐好,拿起勺子輕輕攪動,謙虛道:“不知道和不和你胃口,湊合一下吧,明天周姐就該回來了?!?/br>
    程彧沒說話。

    碗里的面疙瘩拉成棉絮狀,泛著碎rou末和青菜絲,還有星星點點的小蔥末。他嘗了一口,細(xì)細(xì)咀嚼,下咽時暖意浸透食道。

    抬頭對上她略帶期待的眼神,他笑下,點點頭。

    白露這才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低聲說:“這個養(yǎng)胃?!?/br>
    程彧心頭一暖。

    被虐待了幾天的胃似乎在小聲應(yīng)和。

    又聽她似隨意道:“你要不要開下手機?小童和你秘書都在找你?!?/br>
    他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口,看向窗外,夜幕漆黑,如絲細(xì)雨輕輕落在窗上,這夜色和雨聲襯得室內(nèi)更加安逸,溫暖,奢侈。

    他淡淡道:“等天亮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撒花留言的朋友,(特別感謝幾位挨章打分的小盆友,辛苦辛苦)我不是中國好作者,卻有你們這些中國好讀者熱心支持,何其榮幸!

    明天晚八點,

    衷心建議大家把我說的時間往后撥半小時到一小時,免得刷新費流量,食言我也很無奈,但是最佳狀態(tài)這個小妖精,總是踩著點來,我斗不過她。。至少在這個文完結(jié)前我倆只能如此這般相*相殺了_

    ☆、45

    一場秋雨一場寒。

    纏綿數(shù)日的連雨天似乎憋足了勁兒要讓這座城市提前入冬。

    宋明亮放下行李箱,上樓,敲響書房門,聽到里面一聲低沉回應(yīng)后推門進(jìn)去。

    書房十分寬敞,是家里最闊氣最奢華的一處。奢華的不是它的擺設(shè),而且靠墻一排的博古架,那里收納了他父親畢生的藏品。

    宋父站在窗前。年近六旬的老人,體格硬朗,沒有一根白發(fā),保養(yǎng)極佳的手背在身后,只是此時身上似乎帶著一股淡淡的愁緒。

    “回來了?”

    “是,剛下飛機,手術(shù)很成功,您可以放心了?!?/br>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他的jiejie宋明蘭,先天性脊椎疾病,從小到大飽受病痛,這次經(jīng)人引薦,接受了世界頂尖專家親自cao刀的矯正手術(shù)。

    宋父長吁了一口氣,“那就好,等到了下面見著你媽,我也有個交代了。”

    宋明亮眉頭一挑,“爸,好好的怎么說起這個了,這次體檢沒問題吧?”

    “沒事,只是到了時候閻王就收人,我們這一茬,這些年陸陸續(xù)續(xù)的,已經(jīng)被收走大半了。”

    宋明亮不知父親為何忽然如此消極,視線掃向一旁的桌子時,看到一張黑白照,四個年輕男人,身上軍裝半舊,臉上笑容明朗。

    “您又在看這個了?”

    “今天是你王叔的忌日。”

    宋明亮撇撇嘴,“他那是死于非命,算不得數(shù)的?!彼麑@個財大氣粗的叔叔印象并不佳,聽說是什么錢都賺手段頗狠辣,橫死在自家豪宅,至今都沒查到兇手。

    宋父嘆氣,“不管怎樣,人是沒了,我們這四個老戰(zhàn)友,也就是剩下兩個了,昨晚我還夢見我們在中/越邊境的叢林里并肩戰(zhàn)斗……”

    那段戰(zhàn)火彌漫的崢嶸歲月,如今回想起來,只剩下對那時年輕面容下淳樸的心靈的緬懷。他發(fā)完感慨,一回頭,正好看見兒子臉上的踟躕之色,不禁問:“還有什么事?”

    “爸,我想和颯颯結(jié)婚?!?/br>
    “哦?”宋父揚眉,“她同意了?”

    “暫時還沒,我想請您出面,跟羅叔叔談?wù)?。?/br>
    “颯颯可不是那種能聽從長輩安排的孩子,你不是等了她這么多年,怎么沉不住氣了?”

    宋明亮眉頭輕蹙,以前她是心里有別人,現(xiàn)在那個人跟她已不可能,可她還是不肯接納他,人生苦短,他不想再做無意義的等待了。

    知子莫若父,宋父略一沉吟道:“有空我會跟你羅叔叔提一提,不過這種事還得靠你自己努力?!?/br>
    “我知道?!?/br>
    機會說來就來。

    宋明亮的忠誠守候讓他在第一時間得知羅颯生病。

    急性盲腸炎,不算嚴(yán)重的病,但也足以在短期內(nèi)剝奪病人的自理能力。

    羅颯躺在病床上,看著男人忙前忙后,襯衫皺巴巴,臉上也帶著憔悴,跟平日斯文整潔的形象判若兩人,她忍不住問:“我對你那么差,你怎么從來都不記仇?”

    宋明亮苦笑,“我這輩子永遠(yuǎn)都做不到的兩件事,一個是記你的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