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凱帶著兩人進了停尸間，一邊走還一邊說著，“楚隊，這幾具尸體都已經確認了，大概明兒就要讓家屬認領回去了。您今兒要是不來，明天可就看不到了。不過楚隊啊，法醫(yī)尸檢報告都已經出來了，您又不是學法醫(yī)的，能看出來什么？”

    楚凌睿哼了一聲，“看不出來什么還不準我隨便看看啊，說不定就看出什么來了！”

    阿凱撇撇嘴，不置一詞。您要是隨便看看就看出來什么的話，那早就看出來了，也不用等到現在了！不過這話，阿凱也就是敢在心里想想。

    “先看哪一個？”楚凌睿碰了碰身邊的景一，說道。

    老實說，對于景一，楚凌?？墒窃缬卸?。但是他沒親眼見過，始終認為景一這樣一個未成年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就那么厲害？

    不過，之前在楚家的時候，景一和老爺子坐在一起，依舊毫不拘束，能夠盡情地談笑風生，一點兒也不扭捏，就已經說明，她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了！

    此時，從外面驟然進來停尸間，溫度一下子就下降了幾十度，可以說，是個人都會覺得身上猛然一寒的。再加上又是這般特殊的地方，很多人心里會情不自禁地害怕，恐懼！

    但是看看身邊的景一，從進來到現在，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眼神中一片淡然，看著怎么都不像是害怕的樣子！

    景一微微皺眉，“就近吧。哪個是距離現在時間最近的，直接拉出來就行！”

    景一說得很簡單，阿凱卻還是忍不住擔心，最后又確認了一番，“楚隊，那我這可拉出來了?。烤嚯x現在最近的是一周前，在生日那天開辦性派對的方躍龍，十八歲。他的尸體都已經被完全剖開……額，很惡心的……”

    楚凌睿不禁皺起了眉頭，“行了你拉出來吧，不就是個死人嗎，爺還怕了不成？”

    阿凱無奈聳肩，最后看了眼景一，見她神色萬分平靜，阿凱不由得苦笑，看了下尸柜上掛著的銘牌，核對準確，一把將停尸柜拉開。

    楚凌?？戳艘谎?，尸體當然是裸~體的，而法醫(yī)也都是很人性的。解剖之后，還將剖開的地方都又一一縫合。

    阿凱看了一眼，頓時松了口氣，點點頭，“哦，應該是明天要讓家屬來領尸體，所以就都又縫合起來了，不然的話，家屬看到尸體被解剖成那樣，又得鬧！”

    楚凌睿點點頭，又看向景一。

    見景一正面無表情神色淡然地看著尸體，眼睛連眨都不眨，楚凌睿不由得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需要解剖來看嗎？”

    其實楚凌睿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帶景一過來看尸體。

    實際上，他一向很少跟家里人說自己的工作，無論是多難，他都習慣了一個人克服。況且，這樣的場景，也并沒有多少人可以承受得了的，就算是承受得了，也沒幾個人喜歡聽。所以楚凌睿一般都不會跟家里人說這些話題。

    也不知道怎么，或許是因為知道景一和白涵有關系，或許是平日里凌宇還有家里的人都把景一吹噓得太神話，又或者是他想要從景一身上得到什么，再或者，他懷疑景一什么……

    反正，就這么稀里糊涂的，他就把景一帶來了！

    帶來看看也罷，如果換一個人的話，他頂多是讓那人看一眼尸體就完了?？墒遣恢罏槭裁矗蔷耙坏脑?，他好像愿意配合她，讓她看個究竟！

    一邊上的阿凱也是萬分驚訝！

    讓外人在尸體上動刀，這可是嚴重違規(guī)?。∵@小姑娘到底是楚隊什么人？竟然讓一向最恪守規(guī)矩的楚隊，連守則都忘了？

    楚凌睿問完，又覺得不妥，這是尸體，不是蘿卜白菜，誰想看都可以拿刀切開看看！再說了，說不定，景一有看一眼尸體的勇氣已經不得了，哪兒還有膽子自己解剖尸體！

    楚凌睿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撓撓頭，“我就是隨便說說。尸體基本上就是這樣了，你要看的話，我把法醫(yī)的尸檢報告拿給你看也行。那個比較直觀一些?！?/br>
    景一卻是直接搖頭，又看向阿凱說道：“再拉出來幾個，我一并看看，就這一個沒辦法確定！”

    楚凌睿和阿凱都是一愣，阿凱還不知所措呢，楚凌睿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趕緊說道：“行，阿凱，那就把幾個人全部都拉出來！”

    阿凱在心中暗嘆，這楚隊怎么了？為了搏美人兒一笑，也用不著這般吧！但是想歸想，手上動作可是一點兒也不慢。直接找準停尸柜號，又接二連三地拉出來了七八個尸柜。

    他原本還當景一是逞強，隨便瞄一眼就算了。

    可是沒想到，景一竟然一個個地走過去，一個個認真地看。

    當然，她看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每一個跟前，都站了有半分鐘左右！

    全部轉完，景一的臉色依舊分辨不出什么。

    只是聲音好似是被這停尸間的低溫給均衡了，聲調低了些，聲音也冷了幾分。

    “我們出去吧。已經看完了！尸體你們明天該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景一淡淡地說道，已經率先一步走出門去。

    楚凌睿琢磨著景一的話，不知道該不該往自己期望的那個方向去想。

    見景一已經出去了，他趕緊對阿凱說，“阿凱這兒你收拾啊，我先走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阿凱看著那早已經跑遠的人影，無語凝咽。一個人默默地將這兒的一切收拾好，關門上鎖！

    景一的步法看似悠然緩慢，實則一點兒也不慢。

    楚凌睿就是一個憂郁之間，她已經走出來了很遠。

    楚凌睿好容易趕上來，第一句話就問：“看出來什么了嗎？”

    景一嘆了口氣，想了想，看著楚凌睿說道：“死的那幾個人，你把他們的背景以及死前在做什么事，給我說一下！”

    楚凌睿忍不住眨眨眼睛，一臉迷茫，“??？這有什么關系？”

    景一輕笑一聲，一臉的無奈，“我只是判斷一下，哪些人該死，哪些人不該死！”

    楚凌睿更不明白了，想了半天，他才狐疑地看著景一，“你的意思是，你要知道這些死去的人，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壞人？”

    景一頓了頓，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可以這么說吧！”

    豈料，景一剛剛說完這句話，楚凌睿頓時就大叫起來，“不不，不能這樣的。你，我，或者是別的誰，都沒有權利決定一個人的生死的！無論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的錯誤和懲罰應該交給法律，而不是交給某個人來懲處！因此，就算是他們犯了死罪，也不應該是由某個人來為他們執(zhí)行死刑！你這樣想是不對的！”

    楚凌睿說完，景一忍不住皺眉看向他，伸手摸摸他的額頭。

    楚凌睿不禁有些懊惱，“做什么？”

    景一笑了，“沒發(fā)燒啊，怎么凈說胡話！”

    楚凌睿頓時就要惱羞成怒，他一個二十好幾的大人了，被景一這般像小孩兒一般看待，況且，他是誰呀，他是楚家的大公子！

    豈料，景一又開口了，“我算是知道為什么你家老爺子對你放任自流了。你這心態(tài)，要走上政途，還真難！”

    楚凌睿不吭聲了。

    景一又說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不知道，你從哪兒得來的這么幼稚的想法。如果社會和政治真有你說的這么簡單，那就好了。你是參與行動的一員，你不是政府的形象宣傳大使。你不覺得，你說出來的話，讓人聽了就忍不住要笑么！”

    楚凌睿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苦笑一聲，“我就知道。你不用多說，你們的意思我都知道?！?/br>
    “你都知道，可就是拗不過腦子里的那根弦兒！”

    楚凌睿無奈，“我也很想按照你們的想法來做，可是……很難。”

    景一聞言，不由得深深地看了楚凌睿一眼。

    楚凌睿緩緩一笑，聲音淡然，眼神中仿佛蘊含著某種東西，“我知道，這個社會丑惡很多，無論是政府還是其他，都有其不為人知的丑惡部分?？晌蚁氲氖牵m然我們對這一切都心知肚明，但是我們不要再刻意去放大那些丑惡，我們雖然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將所有丑惡都給消除，可至少，只要我們不去繼續(xù)放大丑惡，每個人都這般做，慢慢的，那些東西自然會少了……”

    景一想了一會兒，才又看向楚凌睿，“你覺得法律真的會解決所有的事情？”

    楚凌睿心口一滯，“大多數吧?！?/br>
    景一卻是冷笑一聲，“在我看來，法律所解決的事情，相當片面！法律的漏洞太多，有罪的人鉆了漏洞，就可以逃脫制裁，而無罪的人，或許因為漏洞而身陷囹圄！不是不相信法律，而是，法律不過是有權有勢的人維護自己權利的工具。很多東西，可惡至極，卻又到不了法律制裁的范疇……行了，這個問題爭論起來實在太麻煩，不過你要知道的是，很多事情，在法律看來只是稍一懲戒足矣，但是對受害人來說，卻是生不如死?！?/br>
    楚凌睿還要辯駁什么，景一卻是擺手，阻止他繼續(xù)說下去，“好了，你們楚家是政要世家，連他們都沒辦法說服你改變你，我自然也不打算做這些無用功。我只是想省事一點，你把我要的那些死者的資料給我就行了。或者我自己去調查也是一樣！你覺得，你若是能夠改變什么，你大可以做！”

    景一的目光太過淡然，楚凌睿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么好。

    過了好久，楚凌睿才緩緩說道：“景一，你已經確定了，這些死者的死因，跟白涵肯定是有脫不開的關系，是嗎？”

    景一忍不住笑了起來，“楚凌睿，就算是我告訴你，這些人都是白涵殺的，你又能如何？”

    楚凌睿的臉色瞬間青紅交加，嘴唇蠕動，卻終究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景一冷笑一聲，“你難道單憑我說的這句話，就可以抓白涵？就可以殺了白涵為這些人贖罪？實話告訴你，別說是你們這些法醫(yī)了，就算是你請全世界最好的法醫(yī)專家來，也絕對從尸體上發(fā)現不了任何蹤跡！而白涵的嫌疑，正如你們之前做出的結論一樣，從一開始就被排除了！你覺得，你憑什么能抓白涵？”

    楚凌睿的臉色很難看，但是景一的話，他也著實無可辯駁。

    景一又冷笑一聲，“根本讓你連走法律程序的機會都沒有，你覺得，你還能如何？明明就知道殺人兇手就在眼前，可是你還得保護她作為一個正常公民的人身安全！你會不會很想一槍崩了她？可是，你能嗎？你敢嗎？”

    楚凌睿忍不住閉上了眼睛，骨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破了，又仿佛有什么東西重新發(fā)芽！

    半晌，楚凌睿緩緩地點頭，“東西我晚上給你?！?/br>
    景一緩緩地勾起了嘴角，但是弧度，并不深。

    白涵……

    景一心思復雜地咀嚼著這個名字，心中不知道該作何期望。

    晚上，剛剛吃過飯沒多久，霍秀山就拿著楚凌睿送來的資料過來了。

    “師傅，讓他在外面等著……不好吧！”霍秀山遲疑著說道。

    景一沒抬頭，直接說道：“你出去陪著喝杯茶，我看完再出去?！?/br>
    霍秀山答應著就出去了。

    景一這才開始仔細翻看楚凌睿拿來的東西。

    只看了一眼，她的目光就凝重起來！

    楚凌宇有些郁悶，今天本來跟師傅一起回去楚家的，但是半途，師傅怎么跟堂哥一起跑了，去看什么案子！

    偏偏他當時也不知道，待他找到老爺子這邊的時候，師傅已經不在了，老爺子又拉著他交代一些事情，老爺子不松口，他可是不敢走！恭恭敬敬地聽完教誨！

    楚凌宇現在是真的被景一給改造得懂事得多。若是從前，任憑老爺子從前是國家元首，楚凌宇在他面前也是想來就來想去就去的。沒辦法，實在是老太太對這個幺孫太過溺愛，老爺子連一句重話都說不得。一說重話，老太太立刻開始哭她那苦命的小兒子怎么那么早就撒手去了……

    后來老爺子也想開了，反正凌宇的身份走政途的可能性不大，也就由著他吧！

    豈料，這么一頭脫韁的野馬，到了景一那兒竟然是服服帖帖的。

    看著此刻穩(wěn)重端莊，頗有幾分大家子氣質的幺孫，老爺子心花怒放，所以也就忍不住多說了一些。甚至把給景一說過的一些東西，也透露給了楚凌宇一點！

    這么一聊，已經到了午飯時分。

    吃過飯，老爺子倒是午休去了，但是楚凌宇郁悶地發(fā)現，師兄說要先走，師父大概不過來了！

    楚凌宇這邊兒好久沒回來，所以老爺子說完了，老太太說。他又不忍心拒絕，讓老太太傷心。所以乖乖地陪著老太太又坐了許久！

    直到把老太太哄開心了，睡了，他才算是得以溜走！

    路過世紀酒店的時候，楚凌宇忽然想起來，小白最近不知道哪根筋出錯了，迷上了甜食。偏偏師父又是個不愛甜食的，所以每次到了吃飯，小白總要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抱怨飯菜不甜！而楚凌宇可是直到，世紀酒店的蛋糕甜點，可是出了名的！誰讓家里的女孩子都愛甜點，每次都要指名要世紀酒店的甜點！額，師父怎么就沒有女孩子這愛好？

    楚凌宇無奈一笑，自家?guī)煾改膬耗芨话闳艘粯樱?/br>
    正想著，楚凌宇就已經走進了酒店大堂。

    拿著單子看，正要點呢，忽然，楚凌宇被人從身后蒙住了眼睛！

    其實，以楚凌宇的功力，有人走到他身后，他自然是知道的，只不過，只想著是酒店的服務員，倒是沒想著，這人走到他身后的時候，竟然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楚凌宇現在早沒了小孩子的心性，對這一套亦不耐煩。當然了，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大概也沒有可以和他這般親密的人！

    楚凌宇直接不悅地抓住捂在自己眼睛上的手，將這雙小手拽下來。

    他皺著眉頭轉頭，卻對上了一雙含淚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