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耳邊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身體也在慢慢的晃動著。 這里是……? 鄭飛坐起身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條厚厚的棉被之上,身處一個應該是馬車的車廂里。 而在自己的旁邊,正有一個坐著的人朝著微微自己笑著。 鄭飛定睛一看,竟是昨夜那人! 只見他朝著鄭飛一拱手,“鄭公子醒了,昨夜我朋友下手重了些,還請鄭公子不要介意。” 鄭飛快速低頭一看全身,除了衣服沾了些土有點臟,全身上下都完好無損,也沒有被束縛著,這才松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向那人。 此時天已經(jīng)亮了,也終于可以看清此人的模樣。 只見這人約莫二十二三的樣子,眉目端正,雙眼睛亮,流露著一股子的精明,不算十分高挺的鼻梁倒也與清秀的臉龐極為般配,還依舊穿著蔡府里家丁的衣服,見鄭飛正在打量自己,又笑著沖鄭飛點了點頭,倒像是與鄭飛極為相熟的樣子。 這人是誰?為什么要把自己綁出蔡府?他究竟是敵是友又是何等居心……。 一連串疑問在鄭飛腦海中一閃而過。 鄭飛勉強一笑,“對我不捆不綁的,你不怕我醒了就跑?” 那人呵呵一笑,“不怕,現(xiàn)在就算我讓鄭公子跑,您也絕對不會跑的?!?/br> 鄭飛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為什么?” 那人道,“現(xiàn)在東京城應該滿城都在找鄭公子,公子跑掉,便是重回蔡府?!?/br> 鄭飛冷笑一聲,“若我就是想回蔡府呢?” 那人一笑,反問道,“公子真的想回蔡府?” 鄭飛心中微微有些驚訝,怎么這人說話就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樣?他緊緊盯著那人的眼睛,希望能看出些端倪,只可惜,那人就只是笑著,對鄭飛逼人的直視似毫無感覺。 鄭飛收回目光,苦笑一聲放棄了努力,這是一個很難對付的人,鄭飛瞬間就給他下了結(jié)論,接著便一伸懶腰,重新躺回了棉被之上,還閉上了眼睛。 一陣短暫的沉默。 只聽那人先開口了,“鄭公子不害怕,也不想知道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嗎?” 鄭飛懶洋洋的嗯了一聲,“你若想害我,剛剛趁我睡著的時候就結(jié)果我了。你想說,我不問你,你也會說。你不想說,我再問你,你也是不說。何必費那個口舌?!?/br> 那人一笑,看著鄭飛的目光滿是欣賞,“現(xiàn)在我總算知道鄭公子為什么能從蔡京父子面前全身而退了。鄭公子請問吧,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br> 鄭飛睜開眼一歪頭看向那人,“你們?yōu)槭裁凑疑衔??想對我做什么??/br> 那人道,“鄭公子那晚在上元詩詞會上的表現(xiàn)極為震撼,我們的人恰巧也是與會之人,才知道了公子。我們的人本想在會后找到公子與您結(jié)交,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竟被公子及您的朋友當成了惡人,公子雖躲過了我們,卻還是落在了蔡攸手中。幸好,公子只是被蔡攸關(guān)進了蔡府,而蔡府中也有我們的人,我便是其中之一,昨夜那四個人也是……” 鄭飛一聽急忙問道,“你們后來可還見過我那幾個朋友?” 那人搖了搖頭,“我們那晚沒找到公子,再回去找公子的那幾位朋友也是撲了個空,東京汴梁這么大,人又那么多,所以再也沒見過您那幾位朋友?!?/br> 鄭飛嘆了口氣,王進朱武他們?nèi)チ四睦锬??又是那個該死的上元詩詞會,真沒想到隨便念首詩唱首歌居然能引出這么多麻煩,又是蔡京蔡攸,又是這群神秘人物的,都怪李洛靈那丫頭騙自己說李師師會在那里……。 鄭飛心中突然一動!對了!他說什么來著?他們? 鄭飛奇道,“你們?你是誰?你們又是誰?” 那人收起笑容,正色回道,“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家丁,而我還有昨夜我那幾個朋友,都屬于一個同盟會,同盟會的名字叫做燕云會?!?/br> 鄭飛不禁一愣,燕云會?怎么感覺這么耳熟? 突然!鄭飛心中一驚,猛地坐起身來,“燕云會?燕云……燕云……燕云十六州?” 那人點點頭,“沒錯,就是取自燕云十六州之燕云二字。” 鄭飛心下更奇,追問道,“那你們和燕云十六州是什么關(guān)系?為何要取這么個名字?” 那人回道,“我們的人要么祖上乃是燕云十六州之人,后來逃到了大宋。要么是剛剛才逃到大宋幾年甚至幾十年。我們的人現(xiàn)在有的在朝為官,有的當街乞討,有的為人奴婢,有的落草為寇,但無論是哪樣,燕云十六州都是我們所有人共同的家鄉(xiāng)?!?/br> 鄭飛目光一稟,心中一驚,暗道難道華夏古代就有這樣的“流亡民族”主義者和組織?這也太不可思議了!繼續(xù)問道,“你們成立多久了?世人知道你們的存在嗎?你們成立的目的又是什么?” 那人回道,“自本朝立國之前我們就已經(jīng)存在了,太祖太宗兩位圣主的北伐之戰(zhàn)中,便有我們的人在其中出謀劃策。只是后來因兩次北伐皆是慘敗,滿朝遷怒之下,也就越來越容不得我們,我們便不得不轉(zhuǎn)入暗處,規(guī)模人數(shù)和力量也迅速萎縮,時至今日,也就只有幾百人而已,其中大部也都只是下層人士,故世人并不知我們的存在?!?/br> 他略一停頓,又一字一句道,“但無論怎樣,哪怕我們只剩下最后一個人,我們也會為光復燕云十六州而努力!” 鄭飛愣愣的看著他,心中除了極度的震驚,還有深深的敬佩! 沒想到在華夏的歷史上還有這樣一群不為史傳所記載的人們,他們雖逃離故土,但對那片土地的夢想?yún)s從不曾減弱過,從百年前開始,化作了一個個刻骨銘心的記憶,一代又一代傳承著,一點又一代為之不懈努力著! 鄭飛突然又想到一事,立刻問道,“對了,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回蔡府?” 那人卻沒有立刻回答,面色莫名的動了動才說道,“是我的meimei告訴我的,她說你在那個屋子中的一切都是裝出來的。” 鄭飛心中一奇,脫口問道,“你meimei?我見過嗎?” 只見那人慢慢點了點頭,“鄭公子見過的,你還記得住在公子隔壁那三個女子嗎?” 鄭飛霎那間如遭雷擊一般,愣愣的看著那人。 只見那人一笑,但卻笑得那么的痛苦和凄慘,“其中那個穿著綠色長裙的就是我的meimei,親meimei。” 鄭飛猛地想起了一個美麗高挑的身影,她總是冷冰冰的,卻更有一番別樣的味道,她也是那三個女子中唯一一個會多看自己幾眼的女子,自己以前總覺得她的眼中包含著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卻并沒有太在意,因為他們只不過是蔡府里用來腐蝕別人的工具罷了,但卻沒想到……! 鄭飛想對那人說些什么,但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那人微微低下頭去,喃喃道,“為了能讓故土重歸華夏,我們需要有人做出犧牲,哪怕是自己最親近的人?!?/br> 070,為故土無所畏懼,有會長竟然是他 (求收藏,求紅票) “我們家世代生活在燕云十六州中的武州?!?/br> “我的家中老父老母俱在,還有一個美麗溫柔的meimei,全家務農(nóng)為生,在契丹人的壓迫之下,日子雖然過的艱難,倒也活得下去?!?/br> “直到……,meimei被一名契丹貴族看中?!?/br> “meimei本已有婚約,再過幾日便是成親之日,我們雖懼怕那契丹貴族,卻也只能湊了一些錢財托當?shù)氐臐h族大戶前去說情。卻沒想到那契丹貴族竟全然不顧,竟要在成親當日來強搶meimei,我妹夫也是個熱血兒郎,自幼習武,于是就意外失手打死了那貴族!” “你知道在燕云十六州,一名漢人打死一名契丹人是什么后果嗎?而且還是一名貴族!” “我們兩家舉家連夜逃跑,唯有一路向南逃到大宋才是活路?!?/br> “但契丹的追兵緊隨而至,我們拼死抵抗,但兩家一十二人,就只逃出了……我和meimei!我們的父母,還有妹夫的全家總共十條人命,全都死在了契丹人的刀下!” “……” “我們來到大宋又被當作遼國的jian細給抓了起來,直到有一天,我們被一個神秘的人物救下?!?/br> “從他的嘴中,我們才知道在大宋的土地上,還有一個叫做燕云會的組織。為了報仇,也為了讓燕云十六州的百姓早日脫離契丹人的統(tǒng)治,我們加入了它。并和meimei一起被安排進入了蔡府之中做家丁和丫鬟?!?/br> “后面的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br> 他抬起頭來,看著鄭飛微微笑道,這些沉痛到極點的話從他的嘴中說出來,竟只如輕描淡寫一般,就像是在說著和自己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的故事。 但鄭飛知道,能將一段血海深仇說得如此輕松,所需要的力量甚至比以必死之心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決心還要大上不知多少倍! 忍!忍!忍! 對尋常人來說,忍,只是心頭上的一把刀。 但對他們兄妹來說,忍,卻是心頭上的刀槍予林!它們無時無刻不在刺痛著他們,折磨著他們,但他們還是要忍下去。 忍,能讓他甘為人奴。 忍,也能讓他那冰清玉潔的meimei……! 鄭飛的心頭如墜千斤巨石一般沉重!直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自己那滿腔的熱血,驅(qū)除韃虜恢復華夏故土的熱情,在真正的切膚之痛、血海深仇的國恥家丑面前是多么的淡?。?/br> 鄭飛端端正正的坐起身來,朝著他尊敬的抱拳道,“還未請教壯士尊姓大名?!?/br> 那人又一笑,拱手道,“我叫宋云,我meimei叫宋燕?!?/br> 宋云?宋燕?宋-燕云?這應該不是他們真正的名字,而是后來重起的吧……。 宋云又道,“鄭公子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鄭飛想了想道,“請問你們既然早就知道我被捉進了蔡府,為何直到昨夜才將我救出來呢?” 宋云回道,“因為我們也無法確定蔡攸為什么要將公子囚禁起來,而且那三日對鄭公子的守備也是最嚴密的時候。直到昨日,我趁著送茶的功夫在蔡京的書房外偷聽了一小段對話,這才恰巧知道原來蔡京父子是要公子去見一個人?!?/br> 宋云說到這里一停,看著鄭飛道,“鄭公子知道是去見誰嗎?” 鄭飛搖搖頭,“我不知道?!?/br> 宋云笑著微微搖搖頭,“鄭公子如此聰明,怎么在這件事上就這么糊涂呢?” 鄭飛愣愣的看著宋云,心中一片疑惑,這個問題自己早就想的頭暈腦脹了,自己一個默默無聞,才來東京沒幾天的小老百姓,哪會有什么人想見自己? 宋云見鄭飛依舊一臉的困惑,終于嘆了口氣道,“其實不只是公子您,就連我們在沒有偷聽之前也是萬萬想不到的,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 宋云一字一句道,“當今圣上!” “什么?”鄭飛渾身猛地一震!“當今圣上……?趙佶?” 宋云聞言面色微微一變,似乎驚奇于鄭飛居然敢直呼皇帝的名字,他卻不知道,鄭飛剛剛差一點就把趙佶的廟號宋徽宗給說了出來。 居然是他?!怎么會是他呢?!我……我怎么跟他又扯上聯(lián)系了?! 鄭飛快速思索起來。 我才剛來東京,又沒見過什么人,除了那晚詩詞會上……。 對了!詩詞會!莫非又是詩詞會! 鄭飛心中頓時一個激靈。 莫非……是趙佶微服出宮游玩,那晚又恰巧在詩詞會上目睹了自己怪異的表演。而自己最后那一首改自岳武穆詞令的歌,也在陰差陽錯下打動了趙佶。 一瞬間,所有的不解就都得到了解釋! 難怪蔡攸那晚要派人把守云仙樓的大門! 難怪蔡攸那晚在詩詞會上對自己莫名的關(guān)照! 難怪自己要被蔡攸囚禁起來! 難怪那人對自己一番莫名其妙的訓話! 也難怪燕云會的人要將自己救出來! 鄭飛不禁大罵自己一聲真是笨豬!能令蔡京父子這般重視的人還有幾個? 自己居然……與宋徽宗趙佶差點扯上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