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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猥瑣男子再不敢撒潑,只是一個勁的磕著頭,只等謝容淮的身影遠(yuǎn)去了,才捂著血淋淋的襠部,在眾人的嘲笑聲中落荒而逃。 即便懲治了那人,謝容淮的神情依舊陰沉。 他坐上馬車,聽著馬車外商販吆喝,心亂如麻。 這些年來,她難過,開心,只需一個眼神他就能知曉,正因為如此,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是一個多好的姑娘。 她身為公主卻并不嬌縱,常人看來,她有些冷漠不合群,但在謝容淮看來,那不過是她的一層殼子。 殼子里裝著善良,赤誠,以及小心翼翼。 她縮在殼子里,生怕付出真心,再被拋棄,因此她交友謹(jǐn)慎,對待感情更是謹(jǐn)慎。 她那樣美好,世人卻只盯著她的殘缺,群起而攻之,污言穢語,令人作嘔。 天生弱疾,口不能言,并非是她愿意承受的,上天生來不公,世人卻更加不公。 謝容淮除了對那些詆毀她的人感到憤怒,更多的卻是后悔。 兩月前的一個夜晚,那時他還住在大內(nèi)的南華閣,夜間飲酒醉了,不知不覺就走到長樂殿門前。 殿門未曾閉合,宮苑里,少女正持著燈籠,往梅樹上掛著祈福香囊,月光盈盈,落在少女的身影上,略顯孤寂。 他聽見她的侍女說:“公主莫要為婚事煩惱,等春闈事畢,陛下定然會挑合適的人選,交由公主抉擇?!?/br> 許是醉了酒,他聽了這話,心底似是有烈焰在灼燒,一刻不得安寧。 剎那間劃過腦海的念頭竟然是:倘若自己春闈進了前三甲,她是否會選擇自己? 借著酒意,他步入宮苑內(nèi)。 周扶寧看著他進來,有一瞬的怔愣,她很快抿唇笑了笑,將目光移向侍女。 侍女與她相處日久,便知曉公主是讓她去奉茶。 侍女退下。 周扶寧望著面前男人的臉有些紅撲撲的,她笑了笑,比劃了一下,無聲問:“喝酒了?” 謝容淮面容平靜,點了點頭,他走近了,沉默了許久,借著酒意,竟然還是將心中所想問出了口:“倘若我殿試得中,扶寧會選我嗎?” 這一聲問詢,像是一顆石子落入平靜湖面,將兩人之間的那層紗布扯碎了。 周扶寧臉上的笑逐漸變淡,最后消失,她習(xí)慣性地低了頭,眼眶里有些澀澀的。 半晌,她抬了頭,堅定地?fù)u了搖。 謝容淮不知道她搖頭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中是怎樣的天塌地陷,但他清楚,她沒有騙他。 所以,是他哪里不夠好? 他想不明白,便逼近了她,目色微紅,他晦澀開口:“那你告訴我,我哪里不夠好?” 周扶寧看著面前俊逸的男子,他與她對視著,眼神清澈堅定,容不得她逃避。 她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唇,眼底晶瑩,她怕他看不懂,便拉了他的袖子,往內(nèi)室去了。 宣紙鋪開,她一字一字寫道:是我不夠好,我不能開口說話,性格孤僻,你卻很好,值得更好的人做你的妻子,我真心祝福你,能夠找到與你心意契合的女子,白首偕老。 周扶寧在謝容淮面前,一向坦白,也沒有秘密,她的的確確是這么想的。 她很清楚,自己將來應(yīng)該嫁一個什么樣的人,但不應(yīng)該是謝容淮。 他前途光明,風(fēng)光霽月,值得世間最好的女子陪伴在身側(cè)。 祝福兩個字莫名刺痛了謝容淮的眼睛,他雙目一點一點變紅,壓抑的情緒終于傾巢出動,他扣住她的腰身,湊近她,問道:“我只問公主,心中可有我半分位置?” 只要半分就可,有了這半分,他便可勇往直前,再無顧忌。 周扶寧的心有些顫抖,他的面孔離她極近,灼熱的氣息帶著醇香的酒氣,令人迷醉。 周扶寧莫名有些害怕,往日謝容淮總是微笑的,目光溫暖又柔和,然而今夜的他,有些陰沉。 他在等著她的回答。 時間過得太久,謝容淮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他猛地將她帶進懷中,一點一點吻上她的唇,長驅(qū)直入,這個吻持續(xù)了很久。 懷里的人不斷掙扎,他到底還是放開了她,只是目光卻朦朧起來,低聲道:“公主之心,容淮明白,從今往后,不會再糾纏?!?/br> 話罷,他疾步回了南華閣。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他未曾聽見,身后女子情急之下喚出的那一聲“容淮”。 聲音嘶啞混濁,模糊不清,帶著些微的鼻音,可那的的確確,是周扶寧生命里的第一道聲音——由她自己發(fā)出的聲音。 周扶寧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愣在原地,她顫抖著將手放在喉嚨處,再次嘗試著叫了一聲“容淮”。 喉嚨震動,她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嘶啞的“容淮”。 她……她會說話了。 謝容淮酒醒之后就后悔了。 是他昨夜沖動,才說出了那樣的話,事實上,即便扶寧真的不喜歡他,他也絕不可能放手。 這個世上沒有誰比他更愛扶寧,年少時他立志與謝兗一武一文,做謝家的頂梁柱,他想做個小將軍,去塞外保家衛(wèi)國,領(lǐng)略北國風(fēng)光,但當(dāng)祖母在他進宮前一夜尋他的時候,他改變了想法。 他若做了小將軍,遠(yuǎn)離燕京,就沒人守著周扶寧,她那樣膽小,縮在殼子里的人,假如沒了他的陪伴,該有多么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