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頁
士兵們頓時猶豫起來,浩浩蕩蕩的充州守軍,很快便分成了兩撥。 一撥臣服于朝廷,不愿做叛賊,一撥跟隨周懷祀,不肯歸順。 兩方立刻交手,刀光劍影,軍士的呵斥聲,錚錚鐵器的撞擊聲,排山倒海般涌來,血腥味在眾人鼻尖縈繞,也不知是誰的血仍舊在流淌著。 充州軍的幾位將領(lǐng)殺紅了眼,他們護(hù)著周懷祀,一路往靖王府外緣去了,謝殊只是冷眼看著,卻并不阻攔。 只聽耳邊一聲暴響,帶著刺鼻氣味的白霧便鋪天蓋地蔓延開來,有士兵忍不住咳嗽起來。 謝殊喝道:“捂住口鼻,莫要強(qiáng)追!” 眾將士聽令,便不再去追,只有人疑問道:“王爺,單憑靖王所領(lǐng)的軍隊(duì),根本不是我等的對手,為何不乘勝追擊?” 謝殊看了那人一眼,只道:“窮寇莫追,讓他們留著希望,才不會魚死網(wǎng)破。” 其實(shí)不然,臨行前,太子殿下命他不必強(qiáng)追周懷祀,屆時北夷若敢留下二皇子,大燕就可以“強(qiáng)擼皇親,破壞邦交”的名頭向北夷宣戰(zhàn)。 這樣的計(jì)劃,也是他們一早就商議好的,從左相賀洵彈劾趙家,到趙貴妃倒臺,再到趙家抄家,這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趙家與北夷這兩個毒瘤,到了今日,也該一鍋端了。 風(fēng)雨如晦,到了夜間,周懷祀一行人狼狽逃至充州渡頭,他早已準(zhǔn)備好脫身的大船,原本想要帶著眾將士北上,可潑天大雨中,跟隨他的將士不足原來的三分之一,一艘大船足以裝下。 冰涼的雨水順著斗笠滑到他的臉上,黑茫茫的海域一眼看不到邊際,他心中忽然升起一抹蒼茫之感。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見遠(yuǎn)處火光閃爍,一位公子撐傘朝他走來。 他倉惶出口:“來者何人?” 那人逐漸走近,面容在火光下模糊不清,他低聲道:“前來跟隨殿下,與殿下一起北上,卷土重來的人。” * 到了十一月份,西北虎威將軍傳報回京,靖王一行人自西北嵐山入了北夷,又過半月,北夷大汗派使臣遣送國書,言及若想將二皇子贖回,需得大燕割地賠款。 北夷sao擾邊陲,燒殺劫掠無所不為,西北的大燕百姓早就對其恨之入骨,這一場戰(zhàn)爭在他們心中的意義,不只是救回靖王,維護(hù)國威,更是想要西北邊陲像幾十年前太*祖在世時那樣寧靜,叫夷人有生之年再不敢踏入西北邊陲半步。 這也曾是崇元帝的理想,他繼位以來,被朝堂上世家爭權(quán)所困,又在鞏固皇權(quán)上花費(fèi)太多精力,空不出手來整治西北邊陲,有心無力。 到了今天,他知道時機(jī)已經(jīng)成熟,可身子日漸虛弱,收到這封奏報時,他已無力再去處理朝政,太子監(jiān)國,他是放心的,他索性便將早朝等事宜一并托付給周懷禛,只一心催促趙長卿替沈皇后引毒,趙長卿心中再是不忍,也只有照辦。 皇帝一松手,山海般的政務(wù)便全都涌向東宮,周懷禛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只有每晚回到麗正殿,見到他的小姑娘,他才能放松片刻。 謝娉婷知道他忙碌,她心疼他,朝政之事,她插不上手,便只圖他沒有后顧之憂,她將東宮內(nèi)務(wù)打理妥當(dāng),得了空便去沈皇后那處,扶寧與她日益親近,沈皇后的眼睛經(jīng)過醫(yī)治,也大有復(fù)明的跡象,這大抵是入冬以來,大內(nèi)的第一個好消息。 前朝北夷挾持靖王,要求割地賠款,謝殊與鎮(zhèn)國公虞錚早已私下主動請纓,前往西北,周懷禛心知這是最好的安排,但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即便他親自前往,也不敢保證這場戰(zhàn)役,萬無一失。 當(dāng)夜他從崇明殿回到麗正殿,心緒難平,他的腳步到了麗正殿門口,卻停下了。 夜色臨近,廡廊下掛著幾盞琉璃宮燈,燈火昏黃,細(xì)碎嬌軟的聲音從小軒窗里飄出來,帶著嬌俏和失落,不一會兒,門簾動了動。 穿著大紅遍地金通袖襖的小姑娘自門簾后走出來,微暖的燈光落在她的小臉上,更顯得眉目如畫。 她手里握著琺瑯手爐,玉團(tuán)正手忙腳亂地替她披著披風(fēng),她瞧見他的那一瞬,杏眼里的光芒,竟比燈火還璀璨,也顧不得將披風(fēng)系好,便朝他跑了過來。 她先是問他:“殿下怎么在外面站著,不進(jìn)來?” 周懷禛的眉目柔和了幾分,小姑娘卻又握住他的手摸了摸,便撅著嘴責(zé)怪道:“每次讓殿下帶個手爐,殿下都不聽話,手凍得冰冰涼涼的?!?/br> 她說著,便將手爐強(qiáng)塞到他手中,周懷禛有些哭笑不得。 周懷禛摸了摸她柔軟的發(fā)髻,低聲道:“呦呦,進(jìn)屋,外面冷?!?/br> 他擁著她進(jìn)了內(nèi)殿,地龍傳來的熱將外頭的冰冷隔開,小爐上煮了茶,正咕嘟咕嘟地開著。 謝娉婷見他神情不似往日,料想他必定是有話和她說,她替他倒了一盞熱茶,笑道:“殿下有什么話就開口,不必憋著。” 周懷禛撫了撫她紅撲撲的臉蛋,無奈道:“呦呦,你父王與舅舅,自請前往北夷邊陲,戰(zhàn)爭兇險……” 謝娉婷卻愣住了,但幾乎她瞬間就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 殿下本能自行裁決,卻特意與她說了,他是怕她不同意? 謝娉婷握住了手中的茶盞,她望著面前的人,笑了笑,低聲道:“殿下,父王已經(jīng)遞信給我了,他生怕我婦人之見阻攔他出征,特意書信一封,動之以理曉之以情,我哪里還會再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