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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懷禛垂首,他的側(cè)臉有幾分冷硬,聲音低沉,“母后,兒臣不愿勉強(qiáng)她?!?/br> 沈皇后瞧著兒子鮮見的低落模樣,心里反而有了底。 她眼里閃過星微亮光,心中已經(jīng)打定了主意,說道:“如今這事正在風(fēng)口浪尖,此時(shí)向眾人言明退婚,于你于她都不好,依母后看,不如風(fēng)平浪靜了再說的好?!?/br> 周懷禛頷首,“就依母后所言?!?/br> 沈皇后瞧他暗沉模樣,也不點(diǎn)破,只是扶額,從書案上拿起一封燙金宴帖,笑道:“鎮(zhèn)國公夫人封了個(gè)帖子,京郊剛修了馬場,春日里打馬球,倒是不錯(cuò),我想著扶寧許多日子未曾出過宮門,便接下了,行止,你替母后去一趟可好?” 周懷禛劍眉微蹙,望著那燙金的請柬,思緒飛得遠(yuǎn)遠(yuǎn)的。 扶寧行五,甫一降生,她母妃便去了,記在母后名下養(yǎng)著,有嫡公主的尊榮,卻因?yàn)槟锾ダ飵С鰜淼娜醢Y不能言語。 她雖只有六歲,心思卻敏感通透,待人接物不免多了疏淡,尋常沒有母后陪著,便在宮里哪也不去。 扶寧長這么大,還從沒去過馬球會(huì)。 只是鎮(zhèn)國公府是謝娉婷的外祖家,他若去了,兩人免不得要碰面,若是去了瞧見她與韓偓眉來眼去的樣子,豈不是添堵? 沈皇后邊將請柬遞到他手中,邊揉著額頭,說道:“禛兒,母后有些頭疼,便先去歇著了,記著,可千萬別忘了此事?!闭f著便打著哈欠往后頭內(nèi)殿去了,她背身而去,面上是隱忍不住的笑意。 她這傻兒子,追姑娘實(shí)在沒有法門,她這個(gè)做母后的若不再推一把,恐怕等她半截身子入了土,也瞧不見他娶妻生子的時(shí)候。 周懷禛接過宴帖,眉頭蹙成一團(tuán),半晌才將其收入袖中,起身離開。 * 王府靜園里頭又如同往常一樣嘈雜。 院里當(dāng)差的女使不用細(xì)聽便知道,定是小公子在外頭又闖了禍,二夫人又在園子里頭開罵了。 謝容淮在正堂里跪著,腿有一搭沒一搭的蹭著地,將玉白的小袍子蹭得盡是灰塵,胖乎乎的小臉上全是不高興。 張氏坐在上首,捂著胸口,被這混小子氣得肝疼,她厲聲道:“給我跪好了,別瞎動(dòng)!今日學(xué)堂沒有去,倒是給他人作嫁衣裳去了,你說說,你到底和我有什么冤孽?!你娘我替你jiejie掙前程,被你祖母訓(xùn)得狗血淋頭,你可倒好,歪打正著,上趕著給你大jiejie牽線去了!” 謝容淮心虛地看了一眼他娘,有模有樣地說道:“娘,圣人說,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瞧著大jiejie除了脾氣壞點(diǎn),和太子哥哥挺配的,你就別給二jiejie瞎點(diǎn)鴛鴦譜了!” 張氏聞言,一口氣悶在胸口,她兩眼發(fā)黑,下了上座,尋了半天才找出一條雞毛撣子來,作勢便要朝謝容淮身上抽。 “你才多大點(diǎn),就知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到底是誰教你的這些?真是氣煞我也!” 謝容淮見他娘要?jiǎng)诱娓竦模⊥纫粡?,扯過書袋便玩命似的往外跑,一頭撞進(jìn)一個(gè)寬厚的懷抱,他仰著頭往上看,便見大胡子爹正黑著臉望他。 謝殫將兒子摟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威嚴(yán)的眸子對(duì)上兒子水靈的大眼睛,聲如洪鐘,“譚學(xué)究說你今日又沒去學(xué)堂,這是怎么了?” 謝容淮一激靈,順勢抱住了他爹的脖頸。 他撒潑打滾輕車熟路,不過一瞬眼里就積聚起了淚水,晶瑩剔透,像是水洗過的葡萄,水汪汪地看著人,教人鐵鑄的心腸也忍不住軟下去,用軟糯糯地聲音哭道:“爹爹……容容今天身體有恙,不想去學(xué)堂?!?/br> 張氏見夫君回來了,面上生氣去了三分,余下全是喜悅,她將手里的雞毛撣子放下,道:“夫君回來了?我去讓小廚房上菜來?!痹捔T瞪了謝容淮一眼,示意他消停會(huì)兒。 聽了這關(guān)心之語,謝殫的臉色并未好看到哪里去,他將兒子放在地上,沉聲道:“謝容淮,從明日起,我親自送你去學(xué)堂,即刻便去練字,沒有練完一篇,不許用午膳?!?/br> 謝容淮小臉一垮,可憐巴巴地望了一眼他爹,可他爹模樣不善,他只好一步一回頭地出了房門。 待孩子出了門,謝殫臉上的黑云才聚集起來,他逼近了張氏,問道:“用膳不著急,我倒是想先知道,尋常你都是派下人將午膳送去府衙,怎么那一日,倒是非要讓娉婷去?!” 張氏臉色一白,緊張起來,她朝后退了兩步,“我……夫君……我只是,只是怕下人門不用心,恰巧……恰巧娉婷也正想見太子殿下……” 謝殫怒極反笑,他眼里含了怒火,美髯也因怒火晃動(dòng)起來,“張氏,太子參與審訊軍需案的時(shí)辰,我只是在床帷間提了一嘴,隔日你便讓娉婷去了按察司這樣的血污之地,你同我說說,你如何肯定太子就一定會(huì)動(dòng)用重刑,又如何算準(zhǔn)了娉婷去時(shí)一定會(huì)看見那樣的場面?” 他今日甫一回府,便被母親派來的人請去了覺滿堂,一向和善的母親頭一次對(duì)他冷了臉,劈頭蓋面便是一頓責(zé)難,他這才從母親那處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憋著一股子怒氣回到靜園,忍到兒子走了再發(fā)火,已是他的極限。 張氏額間已經(jīng)冒了冷汗,她臉上的肌rou顫抖著,擠出一抹難看的笑容來,她捏緊了衣襟,諾諾說道:“夫君……我所作所為,皆是為子女計(jì)長遠(yuǎn),再說了,娉婷她本就不喜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