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看罷?！?/br>
    如今有外人在場(chǎng)，程氏沒了說笑的心思，只輕聲逗著幾個(gè)孩子玩兒，李姨娘和陳mama也閉嘴不言語了。

    劉姨娘也沒注意到其他人在做什么，全副心思放到了眼前之物上。

    這副紅寶石金頭面，劉姨娘往年想要瞧上一眼都要磨老夫人許久，如今程氏卻輕輕巧巧就讓她看了……

    劉姨娘越看越喜歡越看越不舍，最后咬著牙將東西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才硬是憋出個(gè)笑來，說道：“唉，其實(shí)我生了懷瑾后，老夫人就說過要將它給我來著，只是我想著這頭面跟了老夫人這許多年，老夫人喜歡它喜歡得緊，就沒要。如今jiejie你得了它，倒也不錯(cuò)?！?/br>
    程氏只管哄孩子，李姨娘看不過去揚(yáng)起臉來想要開口，被陳mama拉了一把后也只得閉口不言。

    劉姨娘見沒人理她，跺了跺腳，說道：“你也別太得意，如今不過是你剛生了孩子，老夫人看在你那孩子是安國公的外孫份上，才給了你這樣好東西，你可別當(dāng)是老夫人疼你！”

    程氏這回倒是真樂了，被氣得。

    “我本來還沒想明白的事兒，如今被meimei一提點(diǎn)，倒是恍然大悟了?！闭f著讓春露拿了支赤金簪子出來，程氏將它遞到劉姨娘面前，笑道：“真是辛苦meimei了，大老遠(yuǎn)跑來就為了專程來給我解惑的?！?/br>
    從劉姨娘所住的西跨院到這里哪兒就遠(yuǎn)了？程氏不過是諷刺劉姨娘罷了，劉姨娘如何聽不出？

    她頓時(sh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冷笑說道：“jiejie當(dāng)我是為了討要這點(diǎn)子破東西才來的？好心當(dāng)驢肝肺！”說著又覺不甘心，一把抓起那赤金簪子來丟到地上，這才跺跺腳走人了。

    待她走后，陳mama指了門說道：“她當(dāng)人都是傻的？誰都知道她為的是那頭面！”

    程氏讓人撿起那簪子，放在手里看了看，也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聲，不甚在意地隨手將那簪子丟到了春露捧著的妝奩中，說道：“她既然這么想要，我還偏不給了?！北闩c李姨娘她們談?wù)撈鹆撕⒆?，不再提及方才劉姨娘到來之事?/br>
    第二天擺滿月酒，一大早老夫人身邊的丫鬟金燕就來了暖春院，說老夫人想讓程氏今日里戴上那副紅寶石頭面。

    程氏昨日被劉姨娘一鬧，短時(shí)間內(nèi)根本不想理會(huì)那個(gè)頭面，況且她已經(jīng)收到了哥哥的信，說是今日要到，更是懶得同老夫人她們糾纏這些個(gè)瑣事，待金燕走后，該怎樣打扮還是怎樣打扮，只沉浸在見到兄長與嫂嫂的喜悅中。

    陳mama有心想勸，誰知她還沒開口，程氏就示意她不必多說。

    “我心里有數(shù)?！?/br>
    看夫人對(duì)此事頗為不耐煩，又見她難得一見的開心樣子，陳mama也不好這個(gè)時(shí)候擾了她的興致，只得將滿腹心思放回了心里。

    葉羅紗昨日就在擔(dān)心母親不知為何會(huì)在幾個(gè)月后逝去，因此無論什么不對(duì)勁的事兒她都要在腦子里過一遍。

    昨日劉姨娘來鬧她本不甚在意，可是今日里祖母又特意讓母親來戴上那頭面，再想想昨日里劉姨娘的到來，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本來母親或許還會(huì)聽祖母的，可經(jīng)過昨日之事，顯然母親是不會(huì)樂意的。那么……會(huì)不會(huì)正好合了那些人的意？

    若是祖母因?yàn)槟赣H不聽她的話而生氣，以父親的性子，定然是幫祖母不幫母親，這樣一來，由于生了嫡長子而緩和了沒多久的關(guān)系，怕是又要緊張起來。

    這樣想著，羅紗也不管劉姨娘到底是為了什么，是那頭面也好不是也罷，總不能讓母親再陷入不利的境地。

    可她年紀(jì)太小說不出話來，只得咿咿呀呀嚷嚷著指著那頭面。

    陳mama哄她，她蹬腿不干，無奈之下又是大哭，誰勸也不行。

    程氏只得拿起來那頭面，羅紗見狀一下子不哭了，可程氏一放下她就繼續(xù)哭。

    “或許姑娘喜歡夫人戴上這頭面？”陳mama試探著說道。

    程氏不甚在意，只為了哄羅紗試著戴上了，哪知羅紗見狀便笑著拍手，如此幾次之后，程氏就愣在了那里。

    陳mama趕緊說道：“姑娘的心里怕是明白著呢，生怕夫人不領(lǐng)情，惹了老夫人不高興。”

    程氏就笑：“她才多大點(diǎn)兒，不過是看這頭面上的寶石亮晶晶的好看罷了?！眳s是有些躊躇了。

    陳mama趁機(jī)說道：“可若是夫人今日戴了它，舅爺看到老夫人舍得將這樣貴重的首飾給了夫人，定然覺得老夫人疼愛夫人，回去后同國公爺一說，國公爺也能放心不少?！?/br>
    她知道程氏一向不想讓娘家人知道婆婆薄待自己之事，便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程氏默了片刻，將那物放下后又拿起，怔怔看了半晌，終究是深深嘆了口氣，“罷了，今日是大日子，這東西倒也算精致，那我便……戴上一戴吧。”

    ☆、6一盞茶

    程氏一進(jìn)屋，老夫人就望到了她頭上戴著的紅寶石頭面，老夫人心中頗有些得意。

    方才她吩咐金燕去傳話的時(shí)候，劉姨娘還說什么程氏說不定看不上這頭面不見得肯戴。老夫人當(dāng)時(shí)便有些聽不慣劉姨娘的話。

    自己這副頭面，可是一頂一的好！誰會(huì)瞧不上？

    可想到程氏在國公府是極其受寵的，見過用過的東西會(huì)是怎樣一副奢華情形，老夫人心里就也有些沒底。

    如今看到程氏果真戴上了，老夫人憋悶了一早晨的心頓時(shí)舒坦了許多——就算是國公府的姑娘又如何？還不是得乖乖聽話！

    但她面上卻不顯，只端著架子似是不在意地問了聲：“來啦？”

    程氏答了聲“是”，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后，靜靜立在老夫人身側(cè)。

    老夫人見狀心中更是欣慰。

    大家族里果然出來的就是不一樣，光是“知禮懂禮”這四個(gè)字就能甩開劉姨娘她們一條街了！

    這時(shí)陳、王兩位mama抱了兄妹倆過來給老夫人行了禮，待她們起身后，就被老夫人喚去了身邊。

    留下兩位mama抱著孩子們守在老夫人身邊接受其他人的贊美，程氏轉(zhuǎn)身來到茶水間，誰知一進(jìn)門才發(fā)現(xiàn)周姨娘也在那里。

    周姨娘行了禮后便要離去，只是走到了門口又駐了腳，回過頭看程氏泡茶。

    稍等了片刻，待程氏弄完了，周姨娘又折了回來，將手中茶盞放到程氏面前的桌上，似是遲疑了一番，才輕聲說道：“夫人用我泡的這杯吧?！?/br>
    程氏并不答話，只靜靜地看她。

    “我比較了解老夫人的口味。”周姨娘也不多說，笑了笑留下東西便離去了。

    春葉看程氏望著門那邊，端起周姨娘留下茶盞問道：“夫人，要不我把它倒掉？”

    程氏又盯了門口片刻，將方才周姨娘的所作所為在心里過了一遍，說著“不必”，將那茶接了過來。

    周姨娘往年時(shí)候是老夫人身邊伺候的丫鬟，為人一向靦腆內(nèi)斂不多言語，深得老夫人喜愛，因此幾年前葉之南收侍妾之時(shí)，她就被老夫人送去了葉之南身邊伺候。

    雖說她沒生下兒子，可三姑娘語夢(mèng)出世后，老夫人依然做主將她抬為了姨娘，可見周姨娘在老夫人跟前還是很說得上話的。

    只是此人向來是對(duì)于一切事情秉著置身事外的態(tài)度，即便沒有和程氏對(duì)著干，卻也沒怎么親近過她。今日這樣明顯的舉動(dòng)，是不曾有過的。

    其實(shí)方才周姨娘今日這番作為有些蹊蹺。

    她知道老夫人的口味，可程氏也知道，其實(shí)但凡和老夫人親近些的人都知道——

    老夫人嫌茶苦，喜歡在里面加一些糖。偏偏老夫人又不想讓客人們知道這點(diǎn)，所以她的茶一般都是弄好了再單獨(dú)端過去的。

    平日里這種事都是周姨娘或者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金燕她們?cè)谧?，可一般這樣重要的日子里，老夫人都是讓程氏去的，早已成了習(xí)慣。

    程氏不得不想著，周姨娘或許是沏好了茶專門在等自己？

    到底是為什么呢？

    難道她要害自己？

    程氏想到往日里那個(gè)跟在老夫人身邊伺候的溫和恬淡的少女，輕輕搖了搖頭，覺得不太可能。況且，周姨娘真的有心要害一個(gè)人，哪兒就會(huì)那么明目張膽地了。

    那么因?yàn)樯巳~頌青，所以才這樣？

    程氏覺得這個(gè)可能性倒是較大。

    畢竟周姨娘的態(tài)度，極有可能代表了老夫人的態(tài)度，而老夫人這些日子來待自己是如何轉(zhuǎn)變的，程氏心中有數(shù)。

    這樣一想，程氏雖然還有些忐忑，但到底踏實(shí)了些。

    這時(shí)又有丫鬟進(jìn)來，見程氏在屋中，忙不迭地行禮。

    程氏這才覺得自己在這兒耽擱的時(shí)間太久了，朝丫鬟微微頷首，端著茶盞往外走。

    就先這樣吧，走一步算一步，不試上這么一回，她怎能知道周姨娘到底是安的什么心？

    程氏進(jìn)屋時(shí)，老夫人正同幾位年紀(jì)頗大的夫人們說笑，見程氏進(jìn)來了特意看了眼她的手，瞧見了她手中端著的東西，老夫人臉上的笑意就多了幾分。

    程氏心中稍安，向其中幾位長輩問了好，將茶放到了老夫人身前桌上。

    “我這媳婦兒啊，知道我和旁人的口味不同，特特來泡了給我喝的，老姐妹們可別介意??！”老夫人哈哈笑著，也不同人講起自己那和人不同的口味是怎么回事。

    在其他夫人交口稱贊程氏、說老夫人好福氣的時(shí)候，老夫人端起茶盞來。但是，僅僅只喝了一口，她就皺起了眉，偏過頭脧了程氏一眼，又故作無事地同身邊的夫人說笑了。

    程氏被方才老夫人那一眼里包含的寒意驚得退了半步，見那茶被老夫人擱在旁邊再不肯多沾一丁半點(diǎn)兒，程氏垂下眼，掩去自己眼中的失望。

    好在方才她心中已經(jīng)有了些底，所以也不至于太過于難過。

    周姨娘給老夫人泡茶泡了十年，老夫人必然可以一口喝出來。

    只是看了老夫人的反應(yīng)，程氏有些心寒。

    就算是周姨娘替自己泡的又是如何？老夫人所希望的，也不過是自己端過來，在眾人面前擺擺婆婆架子罷了，犯得著這樣計(jì)較是誰泡的？

    她這樣想著慢慢挪到了墻邊，轉(zhuǎn)過身一抬眼，就見劉姨娘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老夫人一見到劉姨娘，整個(gè)人的神色都不同了，雖說還是那般端莊地笑著，但眉眼間添了許多程氏從未得到過的寵溺之色，使她的笑容瞬間鮮活自然了起來。

    壓根就沒看見程氏的劉姨娘徑直走到了老夫人跟前，也不知她說了什么，兩人笑作一團(tuán)，一旁的夫人們就也湊著笑說了幾句。

    望著那邊的和諧景象，程氏就朝周姨娘那邊看去。只見周姨娘好似不經(jīng)意地在她和劉姨娘之間掃了一眼，程氏突然有些明白過來周姨娘的用心。

    或許，這是在提醒自己看清現(xiàn)實(shí)。

    劉姨娘不管做過什么，在老夫人心中仍然是好的，老夫人心里頭最疼愛的，還是劉姨娘。

    而她自己……

    不過是一杯茶而已，老夫人就可以橫眉冷眼地待她，前些日子的好臉色，僅僅是看在嫡長孫的份上，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一旦老夫人對(duì)她有任何不滿的時(shí)候，是絕不會(huì)壓下這口氣的。

    如果是尋常的事情，程氏自己也想得透，周姨娘大可不必如此費(fèi)心。如今周姨娘這樣特意提點(diǎn)，怕是有什么事需要程氏自己尤為注意，而且還是和劉姨娘有關(guān)系。

    可會(huì)是什么事呢……

    程氏再看向周姨娘，可對(duì)方此時(shí)只是本分地在那邊站著，瞧見有哪個(gè)伺候的不得力，她便過去指點(diǎn)一二，根本不再忘程氏這邊看上一眼。

    程氏暗暗嘆口氣。

    周姨娘是老夫人的心腹之人，如今她愿意主動(dòng)提醒自己，已經(jīng)是盡了力了，再多，怕是問不出什么的。

    可周姨娘這樣謹(jǐn)慎的人，泡的那杯茶會(huì)不會(huì)暴露了她自己？

    程氏這才覺得那杯茶或許并不像自己剛才所想的那般。

    她毫不猶豫地走向前去，默默撤去老夫人面前的茶盞，垂首微笑著說道：“這杯冷了，我給母親重新沏一杯?！币膊还芾戏蛉四樕绾危瓦@樣走了出去。

    出了屋子，程氏觀望了下四周，看沒有旁的人，就端起茶盞偷偷抿了口茶，結(jié)果一入口就差點(diǎn)就噴出來。

    好甜，甜得有些膩人了。

    果然，周姨娘這杯根本嘗不出是她泡出來的。她要的，不過是讓程氏看清一個(gè)結(jié)果而已。

    程氏這才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