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出發(fā)了?!绷稚钇沉艘谎圻€蹲在地上的人。 “唔,我突然覺得肚子有點(diǎn)不舒服?!焙罩S捂緊肚子,努力在臉上擠出幾滴汗?!敖裉炜刹豢梢哉埣伲瑤降哪欠N?!?/br> “……你說呢?” 真是個周扒皮! 赫諷忿忿地起身,知道裝病這一招對林深沒用,其實(shí)他也只是抱著僥幸的心理想要試一試而已。看見不成功,他也懶得裝了,扔下手中的幾把雜草,無精打采地起身。 林深盯著他,“你最近似乎有些憊懶?!?/br> “沒有啊,錯覺吧。” “工作態(tài)度不夠熱情?!?/br> 赫諷苦笑,“我還要怎么熱情?難道要對著林子里的那些白骨和尸體一臉微笑,說:歡迎光臨,下次再來?!彼f著,就想起前幾天在一個野營帳篷里找到的一個自殺者。等他們發(fā)現(xiàn)的時候,里面的人已經(jīng)死了好幾天了,尸體剛剛開始腐爛。而腐爛是有一個過程的,在全身的rou潰爛之前,已經(jīng)就寄生蟲爬進(jìn)了尸體里產(chǎn)卵,并腐化那些還算新鮮的rou。 赫諷那是第一次見到那么惡心的尸體,當(dāng)場差點(diǎn)連隔夜飯都吐出來。從那以后,他對于搜尋尸體這件事又有了新的陰影,怎么都提不起勁去工作。 林深似乎也是想到了那天的情況,于是勸說道:“其實(shí)也不是每次遇到的都是那樣的狀況,有的時候會好一點(diǎn)?!碑?dāng)然,大多數(shù)時尸體腐爛的場面會更加令人反胃,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 赫諷的臉色并沒有因?yàn)檫@句話而變得好看一些。 林深繼續(xù)道:“而且你仔細(xì)想一想,尸體不就是一堆血rou和骨頭么,就像我們平時吃的豬rou魚rou,其實(shí)也都是動物的尸體,不是一樣……” 話還沒說完,只見赫諷捂著嘴,趕緊奔到墻邊干嘔起來。 “惡——嘔,嘔——!算、算我求你,別說了?!?/br> 他的臉色比起剛才更青了,額頭隱隱冒著冷汗。 “再聽你這么說下去,我以后都不敢吃rou了。只要一看到rou,就會想到……唔嘔!咳咳?!?/br> 見不但沒有起作用,反而讓赫諷的心理陰影變本加厲,沒有辦法,林深只能使出最終的殺手锏。 “你再繼續(xù)這樣消極怠工下去的話,這個月的工資我就要考慮一下暫時扣押……” “不!你這個魔鬼。”嘔得淚汪汪的赫諷抬起頭,“你不能這樣做?!?/br> 看著那雙看著自己水汪汪的眼睛,林深心情莫名地轉(zhuǎn)好。 “既然你都喊我魔鬼了?!彼σ恍Γ破鸫浇??!拔耶?dāng)然做一些名副其實(shí)的事情?!?/br> “……”赫諷終于體會當(dāng)年的楊白勞是什么心情。 最終屈服在萬惡的金錢的威壓下,他還是不情不愿地踏上了這一次的巡林之路。只是在路上,不斷為自己祈禱著。 阿彌陀佛,各路神仙保佑,希望今天不要遇到那些想不開來這里告別人生的家伙了。 這完全是烏龜心理,今天不遇上,明天遇不上,以綠湖森林在自殺者中享有的圣地名聲,難道他會一直都遇不上么?早晚的事罷了。 林深瞥見他可笑的舉動,無奈道:“這么長時間了,你還沒有習(xí)慣?” 赫諷撇嘴,“有些事不是說習(xí)慣就能習(xí)慣的。比如要一只熱帶魚習(xí)慣北極的生活,讓貓學(xué)會狗叫,讓隔壁三胖習(xí)慣減肥,讓你愛上男人,你說這些是想習(xí)慣就能習(xí)慣,想做成就能成的嗎?” 林深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不試試怎么知道?” “哈,說的簡單!就比如吧,讓你去喜歡上一個大老爺們,你能行嗎?只怕起都起不來吧?!焙罩S心里不爽,有些口不擇言。說完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了什么,暗暗叫糟,林深的個性向來容易當(dāng)真,開不得玩笑,他不會因?yàn)樽约簞偛诺脑捝鷼獍桑?/br> 赫諷想著,有些小心翼翼的打量著前方林深的背影。 只聽見前面的風(fēng)中,幽幽飄來一句。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對著……就起不來呢?” 赫諷一愣,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么?我沒聽清。” 林深不再做聲了。 赫諷有些懷疑自己是幻聽,拼命盯著前面的人看,可看著看著他的嘴大張,幾乎都快可以吞下一個網(wǎng)球。 錯覺嗎,不是錯覺吧?他竟然看到林深的耳朵紅了,沒錯,就是那種熱血上涌到耳尖的紅色! 他這是在害羞??? 赫諷覺得自己看到世界末日前的奇跡,林深竟然也會害羞。 不對,他究竟是為什么害羞?是因?yàn)樽约赫f他立不起來而羞惱,還是純粹因?yàn)樵谡務(wù)撨@個帶顏色的話題害羞?還是因?yàn)樵掝}中的某個指定對象…… 赫諷快要風(fēng)中凌亂了,他最后決定還是不要再繼續(xù)深究下去。無論讓林深這個家伙耳朵紅的原因是什么,他都不想再知道了。這年頭,知道的事情太多,會很不安全。 下意識地,赫諷菊花微微一緊,似乎有某種不詳預(yù)兆。 兩人都不做聲,在一種莫名的尷尬氣氛中繼續(xù)走著,誰都沒有再想挑起下一個話題。 直到走了快有半個小時后,赫諷才發(fā)現(xiàn)了異樣,今天似乎走得都是林子不茂密的大陸,以前不都是挑小路走的么?他抬起頭,看著前方默默帶路的林深,心底突然有一絲明悟。 林深雖然嘴上說得狠,但終究還是考慮到他的心理陰影,今天盡走安全而陽光明媚的大道走,這算是無聲無息的關(guān)照么? 別扭的家伙,赫諷心里輕笑,注意到了這點(diǎn)后,因?yàn)橹霸掝}而造成的尷尬似乎也煙消云散,他想著要不要挑起一個話題聊聊。正在此時,卻看見前方小路口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閃閃發(fā)亮? “哎,那是什么?”不注意的,他就直接脫口而出。 林深道:“你想知道?” “恩恩!” “真想知道?” “不然還有假的嗎?” 林深伸手一指,自己挑了個石頭坐下來。“那你自己去看好了?!?/br> 敢情你問這么多是耍我來著?赫諷暗暗翻了個白眼,還是決定自力更生。大白天的,也不是什么幽深的小道,他也不用擔(dān)心危險。 就這樣,帶著一絲絲好奇心,他走到那個發(fā)光物體身旁。 “這是……花?” 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那反光的東西,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在陽光的照射下,透明的小瓶散射著七彩的光芒,從遠(yuǎn)處看就好像是一顆寶石。而在這寶石瓶子里,插著一束新鮮的花,瓶里還有小半瓶的水。 黃色幼嫩花朵,開得正燦爛。 赫諷愣住了,“為什么這里有一瓶花?”他向四周看了看,見到這花瓶是放在靠路邊的位置,那里的一塊地都比別處平坦,也特別整齊,像是經(jīng)常有人來。 以前,他都沒有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一束插在玻璃瓶的小小花朵,在這少有人來的山路上,隨風(fēng)微微晃動。赫諷眼睛眨了眨,似乎明白了什么。 “這是祭奠死者的嗎?”他回頭去問林深。 回頭看去,林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躺在那塊大石上,迎著頭頂燦爛的陽光微微瞇起眼。風(fēng)吹動他的黑發(fā),那雙褐色的眸在發(fā)絲下時隱時現(xiàn),對著天空,露出線條流利的側(cè)臉,就像是一道剪影。赫諷看得呆了一下。 林深回答:“恩?!?/br> “每個月都有人來換新鮮的花嗎,看起來經(jīng)常有人來。” “這個還不算經(jīng)常。西邊的林子里,有一對夫妻每天早上都會上山,點(diǎn)上香然后帶回一坡泥土?!绷稚畹溃骸白詮乃麄兊膬鹤釉谶@森林里自殺后,那對夫妻就搬到了山下。到今年,已經(jīng)三十年了?!?/br> 頓了頓,他又道:“你也認(rèn)識他們,就是王伯和王嬸?!?/br> 赫諷錯愕,原來那個性格開朗直爽,總是為他們送些食物干糧上來的王伯,竟然是因?yàn)檫@個原因才住在山下。 “還有你第一次來時在溪邊遇見的自殺的那個女人,她的母親每個月都會來一次,在溪邊一坐就是一下午,到晚上才走。” 赫諷愣住,“為什么這些我都不知道?” “現(xiàn)在你知道了?!?/br> 再看著眼前這束明亮燦爛的花,赫諷心里突然有了別的感受。 你覺得死亡只是自己的事,但其實(shí)不是。 在死去的人背后,有多少為他們的死亡而痛苦悲傷的人? 怪不得那次遇見溪底女尸的時候,林深會那么說:比起活著的人的痛苦,死了的家伙才是一了百了。 赫諷覺得心里有些堵得慌,趕緊催促道:“走吧,趕緊巡林完,我還有別的事要做?!?/br> “什么事?” 赫諷笑而不語。 一個小時后,東山上的無名石碑旁,多了一個裝著水的玻璃瓶,瓶中,清澈的河水被風(fēng)吹起漣漪,一只小魚兒在里面悠悠游動。 很多時候,死亡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而有時候,死亡也并不意味著永遠(yuǎn)的寂寞。 赫諷看著水中游得歡快的魚兒,拍了拍手站起身。 “好了,以后記得每天來換水?!?/br> 他伸了個懶腰,“天真藍(lán)啊?!?/br> 他走到山坡旁,對著遠(yuǎn)方湛藍(lán)的天空有感而發(fā),不由就要向前踏一步,吟個詩做個對什么的。 “噗通!” “??!救……” “嗖——咕嚕咕嚕,嘭!” 山坡上,一聲巨響后,突然變得空空蕩蕩,風(fēng)吹過草,寂靜無聲。 林深逛了一圈回來時,看到就是大樹下空無一人的場景,赫諷卻不見蹤影。 他站了一會,對著石碑問: “看到那個傻瓜去哪了嗎?” 石碑被陽光曬得有些溫?zé)?,有些反光?/br> 像是,在偷偷地笑。 是啊,那個傻瓜去哪了? 18、十年等長生(二) 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也會塞牙縫。 赫諷也沒想到,只是站在山坡上有那么一刻詩興大發(fā),也會一腳踏空出現(xiàn)墜崖事件。他這是到了幾輩子的霉? 不過還好,這里雖是山頂,但是坡度并不陡峭,他摔下去的時候沒有一路滑到崖下,而是在半中間時被一個從崖壁上凸出的天然平臺擋了一下,現(xiàn)在正險險地趴在這平臺邊緣。 向下望了一眼,雖然山坡不高,但是幾十米的高度還是能摔死人的。赫諷后怕地拍了拍胸,同時盡量向后靠了靠。他有輕微的恐高,要是一不小心一個暈眩摔了下去,那可就不值了。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焙罩S念叨著,手腳并用地向平臺里面靠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