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像伏在一具琴上 還在繩索 盤在床底下 林間的太陽砍斷你 像砍斷南風(fēng) 你把槍打開,獨(dú)自走回故鄉(xiāng) 像一只鴿子 倒在猩紅的地上】 【水面寶石】,當(dāng)赫諷再次想起來去搜索這個論壇的時候,它像是一屢無形的煙霧消失在網(wǎng)絡(luò)的紛繁世界中,不見蹤影。 但是,有一樣事物卻不會因此消失。 ——無時無刻,這世上都還有著無數(shù)想要尋死的人們。 以及,那些以此為樂的家伙。 作者有話要說:最后那首詩,是詩人海子的《自殺者之歌》,真不知道這位年輕的詩人,寫這首詩時是什么心情。另,海子是臥軌自殺而死的。 10、水中倒影(一) 【最近過的怎么樣?】 【身體還好吧?!?/br> 【說起來,很久沒見你上線了,你這家伙究竟跑哪里去了?】 【看到了記得回復(fù)我?!?/br> 【還沒上線?】 【喂,你不會是去什么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外了吧?】 【難道是被外星人擄走了,可憐的家伙?!?/br> 最后一條,明顯就是調(diào)侃加無奈的語氣。 【兄弟,外星人放你回來的時候,記得帶點(diǎn)土特產(chǎn)給我啊。】 赫諷只是用手機(jī)登陸了一下qq,就一下跳出許多信息,讓他應(yīng)接不暇,而其中大部分都是來自一個人的。簡單地略看過一遍,他并沒有回復(fù)的打算,很快又退出登陸。 然后,他系上圍裙開始準(zhǔn)備今天的早飯。 說起來,圍裙這種東西并不是赫諷自愿要穿的。某天林深一個人下山后,就帶回來了一條,還說什么負(fù)責(zé)伙食的人都應(yīng)該穿著圍裙做飯才對,不知道他是從哪里聽來的歪理。 赫諷不是沒有抗議過,但是在林深開出每個月一百元的穿圍裙補(bǔ)貼費(fèi)作為條件后,他就只能很沒骨氣地妥協(xié)了。 真真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啊! 當(dāng)赫諷將早餐端上桌的時候,穿著雨衣的林深也從屋外回來了,帶著一身的水氣。 今天早上的雨下得不小,林深一大早就出門,去查看上次河流的堵塞地段。看著正背對著自己脫雨衣的林深,赫諷心里想,這人雖然表面看起來不講情理又蠻荒,其實(shí)說不定是格外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那種人? “牛奶,趁熱喝?!?/br> 一大杯牛奶被放到面前,林深盯著它看了一會,問:“是我的錯覺嗎,似乎最近我的早餐總是牛奶?” 赫諷咪咪笑,“因?yàn)槟愫苄枰劝?。?/br> 他拉開椅子,坐在林深對面。 “只有成長期的兒童才需要多喝奶?!绷稚畎涯抗鈴谋愚D(zhuǎn)移到了赫諷身上。 “的確。”赫諷好整以暇地點(diǎn)頭?!八晕也耪f,你更加需要喝,不是嗎?”說著,他向?qū)γ娴娜寺冻鲆粋€溫和真摯的笑容。 然而林深卻知道在他這笑容背面,藏著的是睚眥必報的小心眼。 赫諷還在計較,上回林深暗諷他是沒長大的小鬼那件事。只要一有空,他就會用明的暗的各種方法想要找回場子。 林深心里了然,端起杯子將里面的牛奶一飲而盡,末了,對赫諷露出一個微笑。 “我很喜歡,謝謝。” “……” 這種一拳擊在軟棉花上的感覺是怎么回事?一點(diǎn)都沒有報復(fù)得逞的快感,赫諷有些沮喪,他似乎很難在林深手里討得了好。 “對了,今天有沒有在林子里發(fā)現(xiàn)什么?” 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赫諷又開始聊起正事。 “目前還沒有?!绷稚钫f:“不過,一會還要再去巡邏一遍?!?/br> 見赫諷不解,他又解釋道:“雖然早上的雨把昨晚路上的痕跡都給沖淡了,但是今天上山的人,會在泥濘的路上留下更清晰的痕跡。所以下午再次巡邏一遍的話,應(yīng)該會比較有收獲?!?/br> 有收獲,收獲什么?一具死相恐怖的尸體,還是一個正在茍延殘喘的家伙? 想起上回那個泡在溪水里發(fā)爛的女尸,赫諷只要再一聯(lián)想到這座森林里不知還有多少和她一樣的家伙,現(xiàn)在正在某個偏僻的角落漸漸地腐爛生蛆。再對著面前豐盛的早餐,他突然就沒有了胃口。 林深吞下最后一口,抬頭看了看他。 “不吃了?” 哪里還有胃口吃啊?! “不吃就出門吧,早點(diǎn)巡邏完,今天下午你還有事要做?!?/br> 林深站起身來,催促著赫諷,等他們倆準(zhǔn)備好出門的時候,外面的晨雨已經(jīng)聽了,太陽從云層中羞澀地探出頭來,被雨水滋潤過的植物們肆意地沐浴著陽光。 “看!竟然有彩虹!” 赫諷驚訝地指著東邊的天空,一片不小的彩虹在云彩中間若隱若現(xiàn),像是仙子迎風(fēng)飄飄的裙擺。 林深少見多怪地看著沉浸在驚喜中的赫諷。 “很稀奇嗎?” “太稀奇了!我以前在城里的時候基本都沒有見過彩虹,頂多只有天氣好給花澆澆水的時候,花盆上會有一個小的,不過那不算。” “是嗎?” 聽著他若無其事的語調(diào),赫諷突然扭過頭來。 “你……是不是很少去離開森林?” 他始終覺得林深身上有什么不對勁,但是一直都說不上來,直到這個時候赫諷才恍然大悟,他總覺得林深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他的常識! 林深缺乏一般人際交流的常識,但卻似乎只要他愿意他也能和別人打好關(guān)系,就像那個王伯。但在一些別的方面,比如照顧其他人的情感來做事,就是他缺少的。而赫諷經(jīng)過這陣子的相處后又發(fā)現(xiàn),雖然對這座森林林深就像是對自己后花園那么了解,但是對森林之外的世界,林深知道的事情卻少得可憐! 對于赫諷的問題,林深回答: “我每周都會下去補(bǔ)充物資?!?/br> “除了這以外呢?” “直到高中,我都是在鎮(zhèn)上的學(xué)校上學(xué)?!绷稚钫f著,回過頭來莫名地看了赫諷一眼,像是在問,這還不夠嗎? 赫諷吞咽了一下,做出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 “那除了鎮(zhèn)子,難道你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嗎?” “別的地方?”林深道:“我不需要去?!?/br> “那你的父母呢,你家人呢?”赫諷一愣,突然反應(yīng)過來自己是不是問得太多了,誰被這樣追根究底地問,都會覺得不開心的吧。 但是林深似乎并不介意,他說:“我爺爺以前也是綠湖森林的守林人,當(dāng)年?duì)敔斁褪窃诹诌厯斓轿业?,在別的地方,我沒有親人?!?/br> “呃,抱歉?!焙罩S有些窘迫,“所以你高中畢業(yè)后就直接回這里來當(dāng)守林人了,是為了繼承爺爺?shù)氖聵I(yè)嗎?” “不是?!?/br> 林深道:“我高三畢業(yè)的暑假,爺爺去世了,鎮(zhèn)上找不到別的人愿意當(dāng)守林人,所以他們只能讓我來做。” 赫諷走在林深身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的聲音從前面輕飄飄地傳了過來。 “而原本爺爺是并不想讓我留在山上,他希望我去更遠(yuǎn)的地方?!?/br> 談話到此就告一段落了,林深沒有再說什么,赫諷自然也不能開口。 前一任的守林人希望林深能走出森林,走出小鎮(zhèn),到更遠(yuǎn)的地方去,但是最后,林深甚至連小鎮(zhèn)都沒有踏出過,他被束縛在這里,獨(dú)自一人在林中小屋生活著,和山下的居民們保持著一種若即若離的關(guān)系。 如果不是赫諷的到來,不知道他還要繼續(xù)過這樣的日子多久。 赫諷想起自己以前在山外,在外面的世界過的朝酒晚舞、日夜顛倒的日子,那時候的他絕對想象不到,世界上竟然還有像林深這樣的人,沒有夜生活,沒有娛樂,每天只能在林中過著和尚一樣的生活,并且還甘之如飴。那時候的他也不會想到,自己也會來到這樣一座深林里,過著同樣的日子。 等兩人巡邏完今天的既定區(qū)域,時間已經(jīng)轉(zhuǎn)眼到了中午,走了半天的山路,赫諷的肚子已經(jīng)不甘寂寞地叫了起來。 “要回去嗎?”赫諷一邊揉著自己的肚子,一邊問。 “我不回去,一會直接下山?!?/br> “去哪?” “上次王伯送了東西來,我今天要下山去幫他們干活?!?/br> 這么一說,赫諷總算想起來還有這么一回事。 “你自己先回去吧。” 兩人就在山腰間告別,一個人向山下走,一個人向山上走,走到半路,赫諷不知為何突然想要回頭看一下林深。于是,他轉(zhuǎn)過身,向著山路下看去。 林深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遠(yuǎn)成一個小小的人影,在彎曲的山路上走著,與周圍的綠色融為一體。陽光緊跟在他身后,就像是在眷戀自己的寵兒一樣?;蛟S是太陽太熾熱,又或許是別的什么原因,赫諷看著遠(yuǎn)去的林深,只覺得他的身影變得模糊,隱隱地似乎快要消失不見。 下一秒,林深真的消失不見了! 赫諷驚訝地揉了揉眼,隨即看到林深的背影走山路的另一個轉(zhuǎn)彎口走了出來,原來他只是走到了一個轉(zhuǎn)彎口被樹木遮住了身影。赫諷莫名地松了口氣,看著林深走遠(yuǎn),直到真的再也看不見他身影。 赫諷心底總有一種感覺,似乎林深和他們這些人不一樣,他不像是生活在這世上的人,不知哪一天,他就會毫無預(yù)兆地消失。 晃了晃腦袋,赫諷覺得自己今天是想太多,腦子都有些糊涂了。正好附近有一條小溪,就是上次遇到水底女尸的那一條,他決定去那里洗一把臉,清醒清醒再說。 臨去之前,赫諷猶豫了一下。 這次不會在遇到水底沉尸吧?自己的運(yùn)氣沒那么不好吧。 抱著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赫諷走到了小溪邊。 早晨雨水剛清洗過整片森林,正午時,太陽又照得正好,小溪像是一條銀色才綢帶落在林間,溪水潺潺。 溪水還是那樣清澈涼爽,赫諷先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水底,才敢捧起一把來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