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開啟電閘，摁下開關(guān)，大廳的燈亮起來。

    靜悄悄的。

    賀云翔去洗手間看了一眼，崔志峰果然不在。

    “賀總！你看！鏡子有霧！”江琛興奮道，“窗玻璃也是！霧蒙蒙的，我們真的過來了！”

    這邊的大廳與那邊的大廳，幾乎沒什么變化，除了飯桌底下多了個小壇子。賀云翔打開，被撲鼻的辣味兒嗆出一個噴嚏。

    江琛湊過去一看，居然是滿滿的一壇子泡椒！

    “肯定是江琛給他泡的。哈嚏！”賀云翔一臉受不了，把壇子蓋好挪到墻角。

    “阿翔真是幸福??！”

    “嗯，確實挺幸……嘖！”

    “像江琛那么好的男人哪里找?。俊苯∫慌ぱ汩_，哈哈大笑地溜進(jìn)主臥，進(jìn)去沒一會兒又出來了，從次臥抱出他的枕頭。那枕頭上還凹陷著，帶著體溫。真不知這個世界的江琛回來，發(fā)現(xiàn)自己一覺睡了好多天，會有什么感想。

    賀云翔叫他別要那破枕頭了，然后從柜子里拿出新的枕巾和枕頭，把床上的換了下來。

    以前不知道，也沒注意這些細(xì)節(jié)。如今想起，衣服、褲子、內(nèi)褲……用的全是另一個王八蛋的東西，簡直太隔應(yīng)人了！

    枕頭買一送一，但羽絨被只有一套，被窩里還暖暖的。賀云翔有些嫌棄地把被子攤開，整個兒翻了過來。鋪好床，視線一掃，發(fā)現(xiàn)電腦旁邊壓著一張紙。

    江琛湊上前，奇道：“賀總，這是你的那份記錄？”

    “是啊，沒想到還在，我以為他丟了?！辟R云翔隨手翻到背面。

    紙的背面，多了幾行字:

    ——你是誰？

    ——你動過我的手機(jī)，還住我房間，用我的東西？

    空了一行，最后一行字估計是后來補(bǔ)上的：我真謝謝你幫我搞定了幾個難纏的大老板，沒想到拖了大半年的單子居然簽下來了。你是另一個世界的我，對不對？我終于明白你寫什么了，阿翔，你真是太厲害了！我為你感到驕傲！我沒弄明白你是怎么來的，我也沒法阻止你，雖然不甘心，但念在你幫公司簽了不少單子，我還是有點兒開心。如果能與你見一下面就好了。

    賀云翔望著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字跡，簡直哭笑不得。

    他從另一個世界過來后，這個世界的賀云翔自然被替換了。他收起這張記錄，又打開電腦試了一下，這個世界的賀云翔并沒有修改密碼，辦公文件也還在。

    賀云翔松了一口氣，點開工作檔案，隨后反應(yīng)過來，他還看個啥子哦！還上什么班??！那王八蛋的工作跟他有毛關(guān)系哦！

    “笑啥笑！關(guān)燈，睡覺！”

    “好好好?！苯∪炭〔唤鋈リP(guān)了大廳的燈，進(jìn)臥室順手關(guān)門，關(guān)燈。

    賀云翔躺在床上，點開手機(jī)。幸好，這邊的手機(jī)也沒換密碼，還能正常使用。

    他們這趟過來，除了帶走蔡文強(qiáng)，還得顧及敏慧。蔡文強(qiáng)好說，但敏慧就難辦了。這個世界的高琳琳不認(rèn)識他們，敏慧更不認(rèn)識他們，簡直無從下手。

    兩人正討論，洗手間傳來“砰”一聲大響，似乎有東西撞在門板上。

    江琛連忙開燈，燈沒亮！賀云翔迅速點亮手機(jī)，猛地拉開門！

    洗手間里居然有個人！

    等看清那人的模樣，賀云翔詫異道：“小武？！”

    武羿放下捂著額頭的手，瞪大眼：“你們……那么說，我也過來了？！”

    那邊世界的崔志峰，發(fā)現(xiàn)停電了，立刻跑主臥找人。不出所料，主臥里空無一人。雷聲還在響，他趕緊一個電話把武羿喊了過來。武羿來得匆忙，全身都被雨淋透了。他顧不得休息，拿起哆啦美的鏡子跑進(jìn)洗手間。

    那邊再次跳閘，這邊也再次跳閘。

    武羿第一次來，沒有經(jīng)驗，摸黑把頭撞了……

    洗過熱水澡，武羿裹著毯子，端起姜茶喝了一口。

    江琛用毛巾擦擦武羿的頭毛，道：“還冷不冷？”

    “還好?！?/br>
    “崔總還在那邊吧？”

    “嗯，他說不過來?！?/br>
    “要吹頭發(fā)啦！”江琛拿著風(fēng)筒嗚嗚地吹，武羿瞇著眼挺享受。他頭發(fā)短，很快吹干了。江琛把武羿的衣褲拿去陽臺開洗衣機(jī)。賀云翔拿起武羿的手機(jī)看了看，說：“你倒是聰明，還把手機(jī)帶來了?！?/br>
    武羿搖搖頭：“帶來了也沒用。沒信號，用不了?！?/br>
    “是雙卡機(jī)不？”

    “嗯。”

    “試試這張？新卡，先激活一下?！?/br>
    武羿試了試，道：“新卡能用，能上網(wǎng)，但是……我原來的卡沒法打電話，也沒法用網(wǎng)絡(luò)，真是奇怪?！?/br>
    賀云翔道：“畢竟是那邊世界的東西，沒法用也不奇怪。”

    武羿拆了卡要還他，賀云翔道：“你用吧，這卡是買機(jī)送的，你留著，我們有事兒也好聯(lián)系你。”

    武羿奇道：“是這邊的你買機(jī)送的？”

    賀云翔就笑：“對啊。在那個世界，我也有一張一模一樣的卡呢！”

    江琛從陽臺進(jìn)來，道：“小武，今晚你就住我們這兒吧?！?/br>
    武羿說：“不用，走回去也就十來分鐘?！?/br>
    江琛嘿嘿直笑，武羿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個世界里，他其實并沒有來到這個城市。所以，他住的地方，恐怕被另一個人住了。

    “先睡吧?！苯′伜么?，感嘆道，“你來了就好，我們剛還頭疼怎么接觸敏慧。如果是你，沒準(zhǔn)能說服她跟你回去?！?/br>
    夜深了，武羿躺在床上卻睡不著，他第一次經(jīng)歷這種事情，總覺得好像做夢似的。

    武羿披著被子坐起來，拿出手機(jī)，找到敏慧的微博。

    敏慧的微博差不多有七百萬粉絲。最新的動態(tài)是一張影帝涂鴉。就這么區(qū)區(qū)一張草圖，轉(zhuǎn)發(fā)評論十萬有余。隨著《霸道影帝愛上我》的聯(lián)動宣傳，微博里鋪天蓋地全是影帝的討論。各種同人，廣播劇，cos……讓人眼花繚亂。連帶著，真人版男主和女主憑這部劇魚躍龍門，雙雙成為頭條話題。

    人氣難擋，勢如破竹。

    敏慧憑借影帝一飛沖天，各種合作找上她。微博里，幾乎有一半是給廣告畫的插圖和條漫。

    望著敏慧的漫展自拍，武羿心里百感交集。敏慧在粉絲的簇?fù)硐峦R頭笑。她衣著精致，拎著以前從來不敢買的香奈兒包包。

    武羿點開微.信，結(jié)果要驗證身份，試了幾下還是無法登錄。武羿只得把敏慧的號碼添加進(jìn)聯(lián)系人。

    他不確定敏慧有沒有換號，于是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過去。

    第二天，晴空萬里。

    江琛如往常一樣回到健身館。

    在這邊的健身館，沒有那邊水深火熱的壓力。趙副總沒來，蔡文強(qiáng)也沒失蹤，大姐二姐也從來沒有光顧過。

    張教練正登記客戶資料，見江琛來了，朝他笑嘻嘻地打招呼：“早??！”

    “早。”

    “小江，今天開會，據(jù)說陳部長會來旁聽哦！”

    “噢……來聽就來聽唄！”江琛有些恍惚，不知那邊世界的張教練現(xiàn)在怎么樣了，有沒有被趙副總和陳部長責(zé)問。

    張教練神秘兮兮道：“哎，小江，難道你不想知道陳部長為什么要來旁聽嗎？”

    “哦？為什么??？”

    “據(jù)說要開一家新分店，陳部長將會親自挑選，把合適的教練調(diào)過去。”

    “把教練調(diào)過去？這不太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了？”身后傳來低沉的嗓音。

    張教練道：“啊，陳部長！”

    江琛也連忙道：“陳部長！”

    陳部長點點頭，道：“小張說的沒錯，要調(diào)的確實是教練。委派過去，是起個領(lǐng)頭羊的作用，指導(dǎo)以及培訓(xùn)新教練?！?/br>
    等陳部長走遠(yuǎn)，張教練悄聲對他說：“就是升職，加薪！哇！真是一次絕好的發(fā)展機(jī)會啊！”

    這個張教練，與那邊的張教練一模一樣。而他自己，也與這個世界的江琛一模一樣……連最熟悉他的張教練也沒認(rèn)出來。

    《霸道影帝愛上我》的海報隨處可見，時時刻刻提醒江琛，這個世界并不是他熟悉的世界。

    但江琛卻冒出一個念頭：在這兒，朋友還是那群朋友，工作也沒什么變化。更重要的是，在這個世界里，對他的所有處分、調(diào)查、懷疑……通通消失了。懸在他頭頂?shù)睦麆Σ淮嬖诹耍槐爻袚?dān)那讓人喘不過氣的壓力。他可以繼續(xù)在健身館工作，沒準(zhǔn)還有升職加薪的機(jī)會。

    在行政部門前，江琛停住了腳步。

    隔著玻璃門，他看見麗麗在填寫請假單。那疊厚厚的空白請假單，攤開著，正放在桌子上。

    麗麗推開門，詫異道：“咦，江教練？”

    江琛回過神，笑笑道：“真稀罕，麗麗居然請假了？”

    麗麗擠擠眼，道：“mama來了，我臨時請假去接她一下。江教練，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我不在，可沒人提醒你開會哦！”

    “哼！誰說沒有？”路過的黃教練勾住江琛的肩，“小江，走，我們開會去啦！”

    會議開了兩個小時，散會后江琛和張教練溜進(jìn)消防通道吸煙。張教練剛?cè)〕鰺熀校T開了，一個教練帶著蘿卜牛雜偷偷鉆進(jìn)來，見到江琛，詫異道：“小江，你怎么還在這兒??！陳部長正在巡查，剛往你那邊去了，你別吸了，趕緊回崗位吧！”

    江琛又是一陣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世界的消防通道里。

    “快去！快去！”張教練把煙放進(jìn)江琛兜里。

    這一忙，又是忙到傍晚。

    行政小妹們陸陸續(xù)續(xù)走出辦公室，燈關(guān)了，門鎖了。那幾個小妹嘰嘰喳喳地打卡下班了。

    “啊，對了，瞧我這記性！”陳姐從包包里取出一袋曲奇餅，“江教練，這是我自家弄的，可香了，送你一袋嘗嘗！”

    江琛的視線從行政小妹那兒移開，落到曲奇餅上。

    葡萄干曲奇餅，與那邊陳姐送的一模一樣。

    江琛正好肚子餓了，于是接過曲奇餅，吃了一塊。

    “怎樣？味道如何？”

    “唔！好吃哇！”

    “嘿嘿！還有呢！喜歡就多吃點！”

    江琛吃完，又拿了一塊。行政小妹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老天似乎替他作出了選擇，江琛如釋負(fù)重地留在原地。

    忽然，手機(jī)傳來“叮咚”聲。江琛摸出手機(jī)時，帶出來一支煙。

    張教練給的煙。

    ——你別吸了，趕緊回崗位吧！

    ——崔志峰指著一個方向，說：“不是蔡哥，是……他！”

    ——小江……你這事兒，實在難辦??！

    江琛還記得，當(dāng)時逃出消防通道時，他能感受到張教練的視線正盯著自己。

    張教練會幫忙的，江琛心里非常清楚。踢過去的這個球，不管是多么沉重，張教練總會穩(wěn)穩(wěn)地接住。他把江琛的擔(dān)子，勇敢地挑在了自己肩上。

    江琛心下澄明，終于從虛妄的夢里清醒過來。

    江琛追到大門，已經(jīng)見不著行政小妹了。

    他只好攔住麗麗，語氣堅定道：“麗麗，我要請假！有急事兒，明天就不來了！”

    晚上——

    賀云翔喝醉了，下了計程車，坐在墻角給江琛打電話。

    幾分鐘后，他聽見匆匆的腳步聲，江琛跑到他身邊，輕喚：“賀總！”

    “嗝，我以為你不來了！”賀云翔暈乎乎地趴到江琛背上。

    “這位乘客請坐好，車馬上要開了！”

    “你是什么車？”

    江琛想了想：“公交車？”

    賀云翔醉醺醺地拍他：“不對不對不對！”

    “那你說是什么？”

    “嗝，私家車！”

    江琛哭笑不得：“對對對！”

    賀云翔睡著了，睜眼看見江琛正給他擦臉，毛巾暖暖的舒服極了。

    “我今天明明就不用去上班，那王八蛋的事情關(guān)我屁事！”賀云翔憋了一肚子氣，怒道，“結(jié)果那秘書一個電話，我還是去了！哎！今天來了四個老板！不是酒桶就是飯桶，還有一個專門吃辣的四川人，你說我到底圖個啥??！”

    端著白粥進(jìn)來的武羿撇撇嘴，似乎想笑。

    賀云翔瞇了瞇眼：“呃？小武也在？”

    江琛被他逗樂了：“小武昨天來了，你忘了？”

    賀云翔望著天花板想了一會兒：“唔，好像是哦……”

    賀云翔吃過粥，睡了。江琛在廳里收拾東西。下班后他跟武羿去了一趟沃爾瑪，買了好些換洗衣褲和用品。

    武羿正在分揀衣褲，江琛丟給他兩包四川怪味豆，武羿要了。江琛嘴饞，又從壇子里夾出兩根泡椒，分武羿一根。

    “靠啊！太辣了！咳咳咳！”江琛額上冒汗，舌頭都沒知覺了。

    再看武羿，這小帥哥面不改色，吃得津津有味，還說這泡椒味兒正宗，他以前經(jīng)常當(dāng)零食吃。

    江琛服了。

    江琛收拾好衣褲，把鑰匙遞給武羿，大著舌頭道：“小武，我們明天出發(fā)去蔡哥那兒。我電腦沒有密碼，你要用的話就用吧?！?/br>
    武羿收起鑰匙，道：“等聯(lián)系上表姐，我就過去找她?！?/br>
    “還沒聯(lián)系上？”

    “沒有?！蔽漪鄧@氣，“發(fā)信息不回，電話又打不通?！?/br>
    江琛奇道：“她關(guān)機(jī)了？”

    武羿搖搖頭：“一直處于通話狀態(tài)?！?/br>
    武羿看了看時間，又拿起手機(jī)。

    正巧，手機(jī)響了。武羿看到來電名字，眸子漸漸亮了起來。